王昱點頭道:「是啊,這些東西還是比較寶貝的呢,而且需要嚴防其走火,看管上要求很嚴格。像火矢這種東西,與平常箭矢不同,平時是不讓弓士自身攜帶的,統一由左廂來保管。」
劉湧緩緩點頭,道了聲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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抵達左廂營中,左廂這位旅帥也是嚇了一跳,繞著老虎彎了三圈,嘖嘖讚歎,拍了拍劉湧的肩膀道:「好小子,你發達了!」回頭對王昱道,「拉這來幹嘛?趕緊,跟我一起去獻給李中郎和項監軍!」
劉湧聞言愣怔,他原本的想法只是把這老虎拉回來,虎皮作裘,虎骨熬湯,虎筋入藥,虎鞭壯陽,卻沒想到自己的戰利品會被這樣處置。
自歎真是失察,早知道會是這麼個結果,還不如一早在野外就讓眾兄弟把那老虎分屍,各得一塊,省了便宜了李金大人。想到李金平日裡就夠陽亢的,再吃了虎鞭還了得。
左廂旅帥張羅著要去給中郎將軍獻寶,讓劉湧跟著一起去,看樣子還有替他美言的意思。劉湧因此知道,在自己和李金之間的事情上,這個旅帥看起來也是個外圍人,並不清楚。
劉湧心裡犯著嘀咕,不知道這種情況下去見那李金,會是個怎樣一個光景,正在猶豫。
王昱卻上來催促,拉動了他轉了下身,劉湧發現自己不用再猶豫了。
一個人正踏步走進左廂紮營的營口,身後跟著兩個持戟衛士。
正是李金。
旅帥見到李金,趕忙趨步過去拜見,李金掃眼看向營中,眼神被那只躺在車上的老虎牢牢定住,也是一個愣怔,顯得極為驚奇。
劉湧想到那些一直跟蹤著他們的騎兵應該知道他跟老虎打架的事情,但看李金現在臉上的表情,顯然那票不稱職的親衛可能還沒來得及對他作匯報。
旅帥見狀,趕忙張嘴開始說這隻老虎的來歷,李金走上前去揪起老虎皮毛提了提,隨意聽著,瞪起眼睛呵呵一笑,道:「哪個人這麼大力氣?能把老虎都收拾了!這樣的人才丟在這左廂裡,本將軍還是埋沒他了呢!……」
這話對左廂旅長來說,自然有點不好聽,旅長臉上滯了一滯,旋即又堆上笑容,伸手指向劉湧,應道:「就是這個兄弟!其實我們軍中每個人都是將軍親自揀選出來的,當然人人不簡單。如今竟然出了個打虎英雄,屬下更加佩服將軍的識人之能……」
李金隨著旅帥伸手的方向看過來,一張咧開來的笑臉登時僵住。
劉湧站在當地,迎著李金的目光。
那旅帥還在喋喋拍馬,李金瞪視著劉湧,面目逐漸下垂,兩眉逐漸皺緊,忽然甩手起來,一巴掌反摑在身旁旅帥臉上,清脆響亮。
旅帥唉喲一聲,差點被甩轉出去一整個圈子受驚住口。
整個世界清靜了。
劉湧便知道,這個旅帥肯定不會是高陵君說的,那些大人物的子弟。
想來也是,哪個大人物會把自己的子弟安排到左廂來?到這裡能掙什麼軍功?
李金又扭頭看了看挺躺的虎屍,接著眼光凌厲,掃回到劉湧身上,裡面卻仍然含著些難隱的驚訝。
李金踱到劉湧面前,問:「草割得怎麼樣?」
劉湧道:「回將軍,額份完成了。」
「哦,」李金點點頭,對那正捂著臉的左廂旅帥道,「衛帥,著人盤查下他的草料!」
這位旅帥姓衛。
衛旅帥剛被打得昏頭轉向,不知道自己怎麼惹著了這位李將軍,聽到吩咐,更是不敢怠慢,應了聲諾,趕忙揮手讓兩個人去盤查劉湧早先運回的,和身旁這一車隨隊帶回的草料。兩個人倒騰一會,上報道:「草料足重,合於份格!」
李金點了點頭:「份量是夠了……」接著走到剛卸下來的草料旁邊,伸手拉起一把,揉了揉,草葉從他指縫中漏下來。
接著一把丟到劉湧臉上,葉泥四濺,喝道:「這麼濕的草,鋪到你的鋪下面你受得了嗎?!」
劉湧手下們都聳動一下,劉湧看到不少兄弟臉上驚怒交雜,趙禹急上前踏了一步。李金身後兩個持戟馬上也有了動作,戟尖下劃,對準了趙禹。
劉湧翹起嘴唇輕輕吹去掛在臉上的一片細葉,定定地不動。
持戟的甲冑響聲引起了李金的注意,李金轉頭,看到趙禹。趙禹一臉怒容毫不掩飾,與李金對視。
那個衛旅帥瞪著兩眼,眼珠左右轉轉,看這陣勢更不敢說話了。他知道李金擺明了在找事。用於鋪墊的茅草都是乾草,是無論如何要從彭城備好了作為輜重拉著的,事實上也已經實實在在足斤足重地拉在重車裡,絕對夠用。左廂負責割來的草只用來餵養馬匹,和不行軍時攤鋪開來晾曬以備用,當然不會有人要拿這種剛割下來的草鋪墊。
衛旅帥現在長了教訓,不發一語,李金卻扭頭衝向他,喝道:「他這任務完成得太糙!就由你監行責罰,著屯長劉湧,還有他下邊那兩個兩司馬,叫什麼的那兩個……」手上指向趙禹,「統統打二十軍棍!打完之後,打發他們回奇旅後廂!」
劉湧手下兄弟們躁動了下。
劉湧看向趙禹和錢士鋒,趙禹怒目盯著李金,兩隻拳頭緊緊攥著。錢士鋒卻只是站定在那裡,腦袋微低,眼神下沉。
劉湧竟在錢士鋒臉上看不到準確的表情,一雙眼睛平靜無波,呼吸均勻,仿似什麼事情都沒發生。
心裡暗道這才是錢士鋒的真功底,平時諂媚時的動作不過是些刻意的打扮,雖然那些打扮有點拙劣。
劉湧覺得自己看向錢士鋒的眼神,多少有點複雜了。
衛旅長唯唯應諾。
李金對身邊一個持戟道:「你在這兒盯著行刑!」悠悠又走近劉湧身邊,拊耳「嘿」了一聲。
劉湧瞇了眼睛,與李金對視著。
李金笑笑說:「明天更好玩!」
接著轉身對劉湧手下整屯的人喊道:「明天繼續給我好好割草!如有懈怠,就統統像他們三個一樣,一起受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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饒是舊傷新創覆疊復加,二十軍棍對劉湧來說也仍然算是能夠耐受,沒像上次一樣,被五十軍棍直接打暈過去。
一眾兄弟把他們三個人七手腳地架回了後廂。
鄭梓看到劉湧又被攙著抬回了營,只搖了搖頭,代替劉湧指揮著他那些快累散了架的兄弟們立帳收拾。
天色已經暗沉,鄭梓交待一句:「李將軍有令,你們屯今天割草都沒割好,晚飯減半供應,且推後一個時辰才能吃!」言畢便離開了。
鄭梓顯然不再有向挨揍手下示好的心情。
劉湧趴在鋪好的草鋪上,聽到鄭梓一出帳,身邊兄弟已經是哄的一聲,七嘴舌亂成了一團,罵娘吆喝聲響起一片。
趙禹趴在鋪上,吐出一口唾沫,對著唾沫仔細研究了下,確認裡面沒有血絲,罵道:「他奶奶的李金,爺爺我的身子硬實,打不出個好歹來!」扭過頭來又喘了兩口,看向劉湧,說:「老大,我們這樣下去不行啊!」
劉湧抬起胳膊來向趙禹搖了搖,撐起身子。
身旁兩個兄弟趕緊上去扶起劉湧。劉湧緩緩坐起,一頭虎血草葉,滿臉虎鬚刮痕,一背軍棍傷處,深沉自歎三字:太虐了……
趙禹已經憋得兩眼通紅,如今看著劉湧這個樣子,更是肺漲得要炸開,咬牙道:「老大,不如……」
劉湧又揮了下手,睜眼看看圍成一圈的兄弟們,說:「都到外面去,也讓我們仨透透氣。」
錢士鋒聞言知意,他尚能動彈,便撐起身子打發大家出帳,兄弟們三三兩兩地走出帳去。
劉湧看看帳裡只剩了他們三人,問:「你想說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