門已經關住。
劉湧聽得到李金喝罵他的聲音,但李金卻不敢砸門。
這畢竟是義帝的府門。
劉湧微微笑笑,他當然沒有與李金對罵的興趣。呼了口氣,扭過頭來,正對著自己的,是手下一票滿臉迷茫,表情古怪的兄弟。
劉湧咧嘴哈哈一笑,也不管這些人聽不聽得懂,說道:「都什麼表情啊!樹挪死人挪活,不過換一個地方打工而己,都精神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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劉湧安頓了諸兄弟先各司其職,聽候命令,自己到西角廂房裡清理了下東西,便要去面見熊心,上交中涓的令印了。
心想目前看來,去了都護軍真的凶多吉少,自己還是趕緊安排脫逃的事情為妙。抓緊時間去找那六歲的未來漢朝皇帝劉盈才是正事,以後若有緣份,再來相會吧。
自己身上驗牒齊備,這時候只要安穩出了府,隨便哪個方向,要出城門應該沒有什麼問題,可如果進了軍營,再想跑怕就難了。雖然自己剛剛帶著一票兄弟惹了點小事兒,這票兄弟的表現也還真的算是夠意思,這時候就開溜多少有點顯得他不夠意思。但小命要緊,也顧不得那許多意思了,想著自己要理智些,耍不得平日裡那些仗義脾氣。另外如果自己這個打頭的走了,手下這幾十個小小侍衛應該也不會被怎麼樣吧……
努力寬慰著自己的一點愧疚,心道先去見熊心再說。正要出廂房門,卻被一個閃進來的身子擋了去路,劉湧一怔,定眼看時,竟是倩兒。
倩兒閃著一雙大眼睛,其中頗多懼怕。
劉湧記得倩兒也還不到十六歲,水骨玉肌初長成,個頭在女孩子中算高挑的,一張臉已經掛了幾分成熟的味道,在府中侍女中,相貌最為佼好。也難怪那李金顯出那種目光。但在現在的劉湧看來,不到十六歲的倩兒怎麼說也只是一個小女孩,也許這時代的男人性口味普遍偏幼,但劉湧還遠未被同化過來。
倩兒抬頭看著劉湧問:「你要……到軍中去了?」她顯是剛在府中聽到消息,一驚之下,昨晚和路上產生的不快都放到一邊顧不得了。
劉湧點點頭,不知道該說什麼。他的記憶中本尊和倩兒兩人確實是說了不少海誓山盟,私定了終身的,但眼下的情況……
倩兒的眼圈明顯開始發紅,喃道:「那我怎麼辦!」上前一步,兩手攥了劉湧衣袖,「剛才那人是要頂你的中涓職位嗎?他不像個好人,眼神讓人害怕!」
倩兒貼近,噴氣如蘭。劉湧慌了眉眼,兩手攤開,不知道該放哪裡去,聽倩兒如此說,安慰道:「放心,這畢竟是義帝府中,他作中涓上任後也不敢怎麼樣……」
然而這句話說出來,自己也覺得不保險,想起李金那副樣子,總不像個善類。
倩兒把頭撞到劉湧胸上,眼淚已經冒出來,有些哽咽的說:「我害怕,你到哪裡,我就要跟到哪裡,你帶我一起走!」
劉湧眉頭大皺。倩兒的肩膀在自己胸前抽泣不止,他無法,伸臂攏了,輕拍道:「先待我到軍中看看,有機會一定帶你離開這裡……你要在府裡把自己照顧好先!」
倩兒輕哭略止,抬起臉來,端的梨花帶雨:「好,倩兒乖乖在府裡,等著你來接我!」
倩兒說得極為認真,劉湧盯著倩兒看,倩兒臉上又飛紅霞,兩眼若水,劉湧知道這女孩情濃難解,是真心屬意於本尊的,現在也就是真心屬意於他了,覺得心下稍沉。
這時錢士鋒突然晃進廂房來,見狀趕忙又避出去了。
劉湧問句「什麼事?」錢士鋒在門外答道:「老大,義帝召你過去一趟!「
劉湧如釋重負,忙道:「好!這就去!我也正要找陛下!」看著倩兒依然嬌怯的樣子,竟清晰地感覺到自己心中生出些不忍,咧嘴笑下,撐開倩兒來,看她嘴翹著,腦袋依然在抽抽,娃娃一般,劉湧搖搖頭,刮了下倩兒鼻子,鄭重道:「別怕!」
倩兒點點頭,劉湧收拾下心情,邁步出門。
剛一出門,錢士鋒附耳來道:「老大,城西的輜重沒能運回來!」
劉湧一怔,看著錢士鋒臉色不對,訝道:「怎麼說?」
錢士鋒抿了下嘴道:「那些翻在城外的輜重,適才老大不是吩咐派輛車去清理運回來嘛。但那些派出的兄弟在西城門都被截住了出不得城,據城門閽人說,現在項王剛剛回城,防衛升級,凡朝廷任職的人都不得隨意出入,他們查看每個出城人的驗牒,凡是驗牒上註明有朝廷職務的均不得放行,除非先在項王府報備,附上軍中令牒!」
劉湧愣怔,項悍雖然接替都司馬已經有兩個多月,卻還從來沒有過什麼動作。
此時終於動了。
如此說來,架空義帝,剝離臣子,調開侍衛,監視群臣,這是一整套的動作,項羽甫一回城,已經全部就緒了。
看這滴水不漏的架式,劉湧微微吸氣。
自己竟然還想扎猛子逃掉,劉湧搖了搖頭,在項羽的手掌心裡,看來想翻個十萬八千里的跟頭殊為不易。
都護軍既然已經開始戒備,只怕他插翅也難逃出彭城去。且不說熊心沿用秦制,將驗牒做得極為精製,極難仿造,若單論閽人要認出他,就其實根本不需要驗牒,他這張臉就根本沒有矇混過關的可能。本尊記憶中那些閽人都是項悍軍中的人,駐守在此已經近三個月,平時出入城門時一看是他,揮揮手也就放行了,自然是認得他了。
苦笑一下,把心一橫,對錢士鋒道:「沒事,那些禮器丟在城外也沒人搶。那就把這事情留給接替我們的那幫傢伙吧,他們出城肯定方便!」看看面色陰晴不定的錢士鋒,笑道,「別想那麼多,要淡定。」
錢士鋒領會了一下淡定的意思,點了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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劉湧在熊心花廳外報了聲,開門走了進去。
劉湧已經換了平時裝束,但畢竟是武人身份,著的是緊袖及膝上衣,一條褲子鬆鬆綁了腿。雖然早有劉湧本尊的記憶打底,他對這身衣裳並不覺得吃驚,但畢竟穿起來還是很彆扭的,尤其這條褲子……是開襠的。
古人的褲子在開始時只是兩條單獨的褲筒,是只對腿起保溫作用的,兩條褲腿的上部並不相連。後來懂得將褲腿連在一起了,卻也仍不知道,或者就是根本沒想過要怎樣做一條不開襠的褲子。所以其實在漫長的歷史過程中,人們無論大人娃娃,都穿著開襠褲過日子,直到宋代的墓葬中,還可以看得到成年人穿的開襠褲子。更莫說劉湧所在的這時候,所有褲子竟都是開襠的。好在一來這開襠褲裡面還穿著相當於如今內褲的「裙」,二來外衣都很長,即便是短衣也長可及膝,足以遮蓋嚴實,不至於輕易露點走光。
然而走光的風險係數依然很大,所以這個時代對正式坐姿的要求是跪坐,兩膝夾得緊緊地,就像兩千年後穿一步裙的美女坐在椅子上時一樣緊。
既然穿上了這一身不自在的衣服,不再著甲冑,劉湧入堂即長身跪倒,見過熊心。
熊心著劉湧起身,道:「害你被調入都護軍,怕是要讓你受些委屈了。」
劉湧生出一陣感動。經了項羽范增如此一頓作弄,想必熊心的心態不會很好,這時見面第一句話卻是關心他,不禁感歎熊心終究還是有王者之風的,忙應道:「陛下如此言語,讓臣如何克當……男兒入軍營歷練本是份所應當,倒也不敢說委屈。」吸口氣,呈上自己的印令,「只是今後不能再侍奉陛下,臣心裡難受……」頓一下道:「李金在府外候旨,陛下可以隨時召見他!」
熊心沒急著接他手裡的令印,而是微微笑著:「聽說,是你把李金堵在門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