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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七十六章教不嚴,師之惰 文 / 開胃山楂

    「哪個賭坊?」

    「這個……老婆子也不清楚,何老頭那人怪的很,我們跟他做了也有兩三年的鄰屬了,可他那性子到現在也摸不準,有時候三更半夜的起來吃飯喝酒,要麼嚷嚷著誰家的娃子被偷了,反正做事……」努力的想了想,才確定下來一個大致的評價。

    「顛三倒四的。」

    ……

    在這大梁驛興西亭北的一株老楊槐前,清風徐徐,一個書生和一個粗布麻葛的老嫗正在交談什麼,那書生時時點頭,而後作揖告辭。

    ……

    ……

    看這樣子是要三顧茅廬了。

    在拜謁無果的情況下,蘇進只能先回了書院整理昨天送到的瓷貨。那是西面荒郊處的一間**的小齋堂,青灰布瓦已經殘破了不少,門額上沒有匾額,看著是比較寒酸的。

    揭掉木板蓋,入眼的是一片剔透見光的影青瓷,造型各異,其實換至後世,就是玻璃杯容器,坩堝,試管,蒸餾裝置等,基本上後世實驗室裡的器材都具備了,哪怕是酒精燈和溫計,也是趕製了出來。

    蘇進從木板草芥中把那支影青薄瓷製作的溫計取了出來,舉光一迎,就能清晰的看到裡邊空心的狀態,雖然還是比不得玻璃的通透性,但也可以滿足要求了,而且兩者對於溫的敏感程相差不大,基本上算是目前最合適的替代材料了。

    不過眼下的溫計上一片空白,這還得等李才女把冰塊送過來後再行刻。

    在幾番折騰後,這些瓶瓶罐罐的瓷器都被他安置在了一條臨窗的直腳長案上,案面拿了綠漆塗滿,這樣能減輕些視覺疲勞。而眼下,除了地窖和蒸餾裝置上的羊腸管沒完全,其它東西都差不多了,僅靠自己這獨臂俠也是挺不容易的。

    他擦了擦額上的汗,這正式的試驗他打算放在下午來做,畢竟這是書院,不能不考慮那些孩子的安全,雖然……以他計劃中的試驗量,頂多是炸死自己罷了。不過凡事還是謹慎一點為好。

    從他這邊的西窗格望出去,遠處的綠茵場上,陳午和他蹴鞠隊的幾個小子早早的過來報道了,清晨涼爽舒適,踢球還是很愜意的,尤其是在這片一望無垠的大草坪上。

    「阿慶,這邊~~傳球!」

    「防住防住!!」、「抱他大腿啊笨蛋!!」

    「哇哦!!」

    就蘇進這邊看來,他們完全是過家家的踢法,基本上逮到球就往前衝,也不管旁邊有沒有策應的隊友。對於調動場面節奏,更是一塌糊塗。當然,也不是沒有優點,這敢沖敢突的勁兒還是值得表揚的。

    他心裡想著,已經出來將隔扇門鎖上,慢慢的走了過去。那群小子也很快看到了自己,一個個十分有精氣神的小跑步過來。

    「蘇大哥!你看我這適應~~」他在蘇進跟前不斷的做高抬腿運動,以證明自己已經適應到位了,可還沒笑幾聲,就「哎喲——」的抱著大腿直哼哼。

    大腿抽筋了。

    哈哈哈!!旁邊的無良隊友趕緊一陣嘲諷。蘇進笑了笑,讓他平躺地上,抬起他的右腳做幾個下壓捋直,那小子紅的跟豬肝似得臉這才慢慢恢復常色,大喘粗氣。

    蘇進先是給他一後腦勺後才教訓,「這鞋子適應最起碼要七天,在幾天裡你們就不要做這些激烈對抗了。」

    「那做什麼?」

    「練盤帶,練傳球,總之不會缺少訓練項目的。」

    在蘇進的指示下,這些小子也收起了輕浮的態,一個個的按著蘇進說的做,先是做五十個俯臥撐,然後脫下鞋子圍著球場慢跑十圈,等身上開始熱乎之後,蘇進才讓他們正式做帶球訓練。

    而後,他把陳午單獨叫了過來,吩咐他下午去城東的毛記成衣鋪問問,他定制的那幾套球衣球褲好了沒,還有木匠鋪的一些東西,反正即便沒好,也過去催催。

    「對了。」他想起來,「高俅聯繫過了沒?」

    陳午點了點頭,「高俅近來和他的御鞠隊經常外出比賽,人也是好找的很,知道我們這幾天在鼓搗新蹴鞠,也是挺有興趣的,說是過些日子來這裡瞧瞧到底是個什麼情況。」

    「哦?」蘇進微有詫色,徽宗不是挺喜歡蹴鞠的麼,怎麼還會讓他的御鞠隊閒成這模樣。不過這樣也正好,算是有了個不錯的突破口,只要上層的御鞠隊能接受新式蹴鞠,那麼在往下推廣就會快一點。當然了……如果一時間他們無法接受,那麼他也做好了自下往上的推廣,不過後者會慢一點,可能要兩三年才會有起色。

    蹴鞠場這邊正訓練的有木有樣,而書院的那幾個書齋,也多了些與往常不一樣的氣氛。從那蜿蜒曲折的行廊馬道上經過,便能聽到學齋裡傳來朗朗的讀書聲。

    「恩……」

    書院的老夫子齊丞撫著長髯點頭微笑,這三字經終於是完備了,真想不到自己這窮酸儒也有機會參與到編寫教典的行列,而且以這三字經的質量,將來必能流傳於後世,那麼……他也算是青史留名了。想想以前瞧不起他的幾個四門學教習,現在眼睛都直了,可是在他們面前揚眉吐氣了一回。

    就在齊丞頗為自得的時候,視線正巧瞥到一個衣衫破舊的男孩在後頭出神,頓時有些不悅了,便把他叫了起來。

    「叔立,起來給我把前段背誦一下。」

    老先生的這句話出去,頓時讓整個學齋的目光都集中到了那名叫叔立的學子身上。他們心裡都是「這傢伙完蛋了」之類的暗語,因為這三字經今天才開授,怎麼可能一下就把剛教的段背誦出來。

    他們的視線在這一刻都交織在了叔立身上。而那個男孩,也頂著這些目光慢慢站了起來,擰了擰衣角,心裡暗暗叫苦,自己剛才出了神,想來是被老先生看到了。

    他畏畏縮縮著,這回可是在劫難逃了。

    上首的齊丞板著臉,執著書卷道:「剛才見你心不在焉的,想來是對這三字經極為熟稔,那就給老師背誦一段看。」他自然知道這孩子背不出來,不過這是他作為老師必走的一個教育環節,只有這樣,這些孩子才能學會尊師重教,將來才能成為棟樑之才。

    在老師的問責下,男孩也是唯唯諾諾的把書合上。

    「人……之初,性本善……」

    他剛開始背的很慢,也很拖沓,都是看一眼老頭的臉色,再背上一句。不過再往之後,老頭的臉色的就變得十分難看了。而旁邊的那些同窗也張大了驚訝的嘴,因為那看似愚笨的少年竟然已經完完整整的背完了前段。

    「教五子,名俱揚……」這已經是第段了。

    「養不教,父之過。」

    什麼!他還能背下去!!

    整個學堂議論開了,這小子家境素來貧寒,而且又是天生的榆木腦袋,平時都是被扔在角落活泥巴的角色,怎麼可能在這麼短的時間內就把這三字經背出來!!

    這不合常理!

    叔立身邊的同窗扯了下他衣角,小聲的告誡他「背過了」,這愣頭小子這才反應過來,趕緊把嘴閉嚴實,縮起了脖子。

    老夫子的臉板地更沉了,「怎麼不背了?」他微慍的語氣,「繼續往下背啊,誰讓你停下來的~~」

    這本來只是一句維護師道尊嚴的發話,只不過這小子完全是個直腸子,老師這麼說,他還真這麼做,在哦了一聲後,又繼續往下背……

    「教不嚴,師之惰。」

    「夠了!」

    這句話出來,真把齊老頭氣倒了,他收起書卷很嚴肅的問,「這都是誰教你的?」今天第一天在學堂開授三字經,怎麼可能就有學生背到這裡。

    少年很是忐忑,「是……是先生教的。」

    他戰戰兢兢的回話,生怕挨老先生的手心板,不過這倒是讓他那一干同窗竊竊私語起來,這裡能被稱為先生的,只有蘇進一人,因為其他都是老先生。

    齊丞倒也是聽過蘇進教了一批孩子學活字,本來以為他是在誤人子弟,沒想到還教著三字經,照這麼看來……也不是對這些學子不負責任。

    他清了下嗓子,「坐下,以後上課認真著點,你也說了……教不嚴、師之惰,所以也不要怪老師對於嚴苛以待。」

    老頭當然不會真的為難自己的學生,所以只是稍加幾句訓導後,便讓他坐下繼續學課了。旁邊的那些同窗們紛紛報以羨慕的眼光過去,嘴裡不停地嘀咕「這小子鹹魚翻身了」之類的話,畢竟在任何時代,「提高班」總歸是帶有些炫耀的光環。

    此時書齋裡,朗朗的讀書聲又成片的飄了出來,給人以明快和諧的韻感。很快,上半天的授課就完結了,學子們紛紛整理好書卷回家,而那被蘇進選召的十個孩子就像往常一樣在明德齋前等著,因為蘇進答應他們以後不去那蹴鞠場了,所以就可以安安分分的先在這齋堂前等著。

    「哦,都在呢。」

    蘇進跟往常一樣,從外頭帶了些中飯過來,見那群孩子有些無聊的在門階前排排坐著,倒是笑了起來,「還不趕緊拿筷子吃去。」他示意身後那酒樓夥計把飯菜提到裡頭去。

    一個大飯桶,一個大菜桶,乾淨利落的放在了案子上,孩子們很有秩序的一個一個的盛飯盛菜,稀里嘩啦的就吃了個底朝天。雖然這些酒樓做的菜沒有蘇進做的好吃,但是他們也不會去挑剔這些,有的吃、就已經很不錯了,甚至極為貧寒的孩子平時是沒有中飯吃的。

    吃完後收拾好東西,就由那夥計帶回去。本來蘇進自己也可以煮點飯菜給這些孩子吃,書院又不是沒有廚房,只不過他現在右手還沒好完全,所以只能從金梁橋對面的劉樓訂些飯菜過來。

    「好了,從今天開始,你們就以這三字經為藍本,開始印製活字。」

    這明德齋內,停置著五套活字板韻輪,旁邊早就備齊了火烤、油墨、紙張、松脂蠟等所用之物,蘇進開始交代這些孩子如何排版製版,還有按韻揀字,其實都是些流程式的方法,談不上有多大的難,這當中最核心的難題就是「能不能識字」。

    以這群孩子目前的識字能力,顯然還不能將這兩千多個字認全,所以也就一步一步來,讓他們就專找自己認識的字出來製版,換而言之,就是目前的三字經。

    眼下兩人一組,一個負責讀稿,一個負責揀字,讀稿的倒沒什麼問題,畢竟早就背的滾瓜爛熟了,但是這揀字的就直抓腦袋了,密密麻麻的兩千餘個小印章,看的人暈頭轉向。

    「教不嚴……」

    「教…」

    「在哪兒呢?」板韻輪轉的都快趕上陀螺了,可就是不能在這云云眾字中找到那「教」字。

    在剛接觸的一段時間內,這種需要耐性的工作確實讓人頭痛,入眼的都是繁複的漢字,這些可不是後來的簡化字,筆劃多的、有時候稍不留神,就能把字給看茬了,而且還是反文,更是加大了辯字的難。

    這十個孩子很快就被這玩意兒整的沒脾氣了,由於辯字的困難,讓他們沒多久就開始感到枯燥和乏味,一個個抓耳撓腮的,太陽都快下山了,也才堪堪製出一頁的模板來。

    而蘇進就教他們如何把泥活字框進模具裡,然後抹上蠟灰松脂,在炭火上烤開,那這些單個的泥活字就能沾黏成一塊牢固的整版了。

    最後抹上墨汁,覆上毛邊壓實,這一張印紙就出來了。

    整道工序並不複雜,就是在辨字識音上難頗大,必須找識字匠才行,不過以目前來看,這種想法顯然並不實際,所以只能找這些娃娃從小培養起來了。

    「先生,頭好暈啊~~」

    孩子畢竟是只是孩子,對於這種高強的眼力活動還是極為吃力的,這小半個下午下來,也確實把他們累得夠嗆,如果放在如今,就是讓你不停地翻上兩三個小時的新華字典,恐怕一個個都要翻白眼了。所以對於這些孩子的表現,他已經很滿意了。

    摸摸他們腦袋,便讓他們歇下來休息一會兒,有精神的,也可以去蹴鞠場上坐坐走走。不過看來這下確實把這些孩子累垮了,一個個在那兒迷糊著眼睛,就地拖了張小凳坐,或者有些坐在外面的台階上說悄悄話。

    「先生、先生~~」一個叫靈兒的女孩跑到他跟前,「您能不能給我們講故事聽?靈兒很喜歡聽故事的。」

    蘇進聞言笑了笑,把她系的不是很好的蟬髻重新梳理了一下,說,「怎麼想到讓我給你們講故事的?」

    「陳午哥哥說那倩女幽魂是先生寫的,那先生肯定很會講故事了。」、「我娘親可喜歡那倩女幽魂了,還帶靈兒去戲園子聽過呢~~」

    女孩這麼說著,把旁邊的孩子也吸引了過來,蘇進覺得有趣,也就點著頭跟他們講些天馬行空的故事,他們聽的津津有味,而他自己、也是比較喜歡這種感覺的。

    時間也慢慢的,隨著故事情節的高低起伏而逐漸流逝,西面的那間生有人煙的小閣樓上,這時候,也有從屋廊外傳回來的腳步聲,十分輕和平緩的感覺。

    一個竹籃被放在案上的同時,有少女的疑問聲探了過來。

    「姐姐怎麼這麼快就回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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