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十七我們又回來了
辦理了所有手續,王思推著沉睡不醒的王念進了電梯。
前後半年,十萬巨款,一個能自己走路、睜著眼睛的弟弟進來,現在,一個昏迷的植物人,一個被瘸腿的姐姐用輪椅推著的弟弟出去。
王思的心在慢慢死去,如果他永遠睡去,她就這樣推著他,一起走進神海,葬身海底魚腹。
電梯停下,護士長進來,電梯繼續下行。
看著王思紅腫著茫然眼睛,見慣了生離死別的護士長竟然忍不住有一點惻隱:「王思,帶弟弟回老家嗎?」
王思搖搖頭:「還不知道。」老家什麼都沒有,回去又怎樣?
「別太消沉,沉睡了多年的植物人,在親人不離不棄護理下醒過來的案例也不是沒有。」護士長輕輕扶著王思的胳膊。
王思的眼神頓時光彩回揚:「你是說,我弟弟也不是一定不能醒過來?」
看到她清澈熱烈的眼睛,護士長真的不忍心說不,點點頭。這姑娘對弟弟極近成癡,誰要說他弟弟不行了,估計會跟人拚命。
王思似乎抓住了最後的救命稻草:「謝謝,謝謝……」
「王思,呃,你們不是神都市人?」撒謊後,護士長目光閃爍,快速轉移話題。
「不是,我老家是翼江市的。」
「你們在神都沒得罪什麼人?」好奇心害死貓。
「沒有啊,怎麼會呢?」王思霧水滿頭,從來都是別人欺負他們、踩在他們頭上,他們怎麼有能力去得罪別人?
護士長似乎意識到自己話多了,忙訕笑道:「沒什麼沒什麼,我到了,再見王思。」
電梯停下,護士長出去。
王思心裡紊亂,護士長什麼意思,得罪人?她在神都誰都不認識,怎麼得罪人?呃,乞丐和公園拉練戲曲的老頭老太太倒是認識,不過大家關係很好,沒有記得得罪誰啊?
電梯終於停在一樓,王思推著一個輪椅,拖著兩個大行李箱,背上還背著一個重重的背包,一步三挪的挪出電梯。她悵然地望了望,再挪到醫院門口,得要多長時間?
一個大學生模樣的女孩走過來衝著王思笑笑道:「妹子,要我幫忙嗎?」
妹子?王思愣然,莫非我看起來比她還要小?「謝謝。」不管誰大誰小,有人伸手幫忙,心中都充滿感激。
妹子你多心了,女大學生其實根本木有去關注你的年齡,或者無暇去看你的年紀,因為她眼睛的焦點全部落在在輪椅上睡著的王念。「我幫你拉行李箱,你推輪椅。」女大學生笑著接過行李箱,「這位哥哥怎麼了?」睡美人般的美男,真心太誘惑了,不做好人好事都憋不住。
「他睡著了。」王思低頭看看王念安詳的臉,他是睡著了,他一定會醒過來,朝氣蓬勃的叫自己姐姐。
「哦,」女孩心想,一定是吃的安眠藥,不然怎能睡得這麼沉,「哥哥腿受傷了嗎?」腿受傷為了止疼才吃安眠藥,要不做輪椅幹嗎?
做好人好事的女孩,你真心腦補過剩啊。
「沒有,他身體很健康。」只是腦子……
女孩當然不信了,身體很健康來醫院做什麼,健康還坐在輪椅裡睡覺讓人推著。
有女孩幫忙,王思不久就出了醫院大樓,站在街邊打車。女孩好心地幫忙攔了出租車,送他們上了車。司機師傅幫忙把王念搬上車。
睡了半年,王念已經瘦了好多,一米的個子,只剩下一百斤。
車上,王思抱著王念消瘦的臉龐,眼淚在眼圈裡打轉,但她知道,只要弟弟還有一口氣,就不是哭的時候。
望著鏡花小區一棟棟挺拔的高層,王思心裡默默道:二貨房東,我們又回來了。
二貨房東和她的小夥伴們見到王思推著王念的時候驚呆了。
「弟弟這怎麼了?走的時候不還好好的嗎?」二貨房東接到王思電話時,心中還喜氣洋洋,帥哥傻弟弟回來,又可以給自己充當男朋友忽悠那幫閒得沒蛋疼的閨蜜們了。可是,這丫怎麼總閉著眼呢,總不能直接跟閨蜜們曝床照。
好你妹!王思咬牙,傻的不會吃飯洗澡還叫好?不過,那也總比現在好,至少還能自己走路。想起來都是淚啊。
交了一個月房租和押金,王思和弟弟再次在這個陌生的城市、陌生的房子住下來。
未來一片渺茫,王思努力不讓自己想任何關於未來的東西。
打發走二貨房東,關上房門,鋪好被褥。回頭看,輪椅上的弟弟睡得那麼酣暢。
輕撫他蒼白削瘦的臉龐,還是那個拿著勺子菜刀從廚房裡跑出來跳《我是一隻小毛驢》的王念嗎?豎刺一般的鬍子刺疼她的手。
王思取出一塊白布圍在王念的脖子上,用夾子夾好,取出剃鬚刀,熟練地幫他剃乾淨鬍子。再拿出電推剪和剪刀,給他理一個清爽帥氣的短髮。幾個月的練習,她已經能給他理一個漂亮的髮型,不像剛開始那會兒,只會剃光頭,話說,即使光頭的王念,也是那麼帥。
清理乾淨剃掉的鬍子斷髮,把王念抱到床上。只剩一百斤的王念,她用上全力,已經能抱得動。
脫掉他的衣服,削瘦的胸膛根根肋骨清晰可見,曾經的漂亮的肌肉已經不再那麼飽滿。
去衛生間打一盆熱水,用濕熱的毛巾仔細拭擦他全身,連換三盆熱水,擦過三遍,王思累得額頭滴汗,王念依然睡得靜謐。她熟練地給王念穿了睡衣,綁好尿袋、墊好紙尿墊。
洗手洗淨秋梨切成小塊去廚房煮完,開始打果泥,打完再熬。做好果泥,盛在小碗裡,涼到冷熱適中,給王念脖子上圍上毛巾,用小勺撬開他的嘴巴,將果泥慢慢塞進去。一邊塞,一邊向外溢,植物人,他真的像一株植物一般,一動不動。
但她不能放棄,醫院的時候,吃不到東西,還有藥物維持,現在,被醫院趕出來,無論費多大力氣,也得讓弟弟多吃一點。
王思堅持著將一碗果泥全部餵給王念,雖然有多半碗從他嘴裡溢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