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也是吃貨
「我說什麼來著,主角就是主角,就算他躲在角落裡,舞台和聚光燈也會追到角落裡。早訓和夜訓風波之後,謠言和關注沒有讓王念安安靜靜隱匿一天。」王思對自己看人的眼光還是很自信的。
這天王思剛剛到學校,經過小學部辦公室的時候,聽見幾個年輕女老師在嘀咕:
「回來了回來了!」
「哇——濕透了唉!」
「他是不是只有這一身衣服?」
……
順著她們的目光,王思看到院子邊緣的水池旁,穿迷彩褲、軍綠背心、黑色高腰軍靴的王念端起一盆水從頭頂澆下去。不用猜了,肯定是剛剛十公里早訓回來,自從校長質問他早上起那麼早做什麼後,他適當將早訓的時間推後了一點,十公里跑完回來的時間自然也就推遲了,一般就是早上八點上課之前跑回來。
「好帥!」
「你追他去啊!」
「還說我呢,沒準兒你早偷著追了!」
balabala……
幾個健康年輕的剛畢業的女老師嘻嘻哈哈鬧作一團。
王思微微一笑,走過去。王念依然早訓晚訓、天天穿作訓服,不過是軍隊生活的慣性,每個從嚴格生活環境走出來的人都會或多或少保留一段時間嚴謹生活作風的慣性。王思在心裡打賭:他最多堅持兩個月就會換下迷彩服、忘記早起有十公里的路要跑。要我輸了,我管他叫哥哥。
走進教務處簽到,剛好聽到教務處那幾個半老男人和半老徐娘在討論王念。
「又不是在部隊了,上課還總穿什麼迷彩服?」形如一塊變異品種的超大土豆塊的教務副校長帶著一種厭棄的語氣說道。
「當兵當傻了,不會穿別的衣服。」狗頭軍師禿頭教務主任道。
雀斑女教師道:「轉業後還沒發工資,他可能還沒錢買衣服。」
土豆副校長:「整天跟缺魂兒似的,上課時別把學生給上傻了。趙主任,他上課的時候,你多去操場留意點,別出什麼事兒。」
「知道,這幾天我一直在盯著他怎麼上課。這傢伙上課的時候,弄得學生跟訓練新兵似的,這幾天練整隊步法。」狗頭軍師教務主任忙點著頭哈道。
跟這些善於勾心鬥角的人說話,王思非常小心,能不說話便不說話,能說沒用的話,絕不說有用的話。打了個招呼,她立刻從教務處出來。
王思見過王念上體育課,她客觀的認為,他上的體育課目前為止是這所縣郊學校最專業的體育課。在這裡,體育一直以來都沒被重視過,體育課當做是最清閒的課程,全部由既還想評職稱,又不想上課的領導們兼任,王念是學校歷史上第一位專職的、非領導體育老師。領導們上的體育課全是嘻嘻哈哈、學生們自己玩。
王念上的體育課卻非常軍事化,非常嚴厲,男生、女生一樣處罰,學生們站在隊列裡大氣都不敢出一口,別說嘻嘻哈哈。幸好他上的是八年級的體育,八年級的女生的青春衝動和狂熱還不算太露骨,更多帶著稚氣。若是讓他攤上九年級那些女太保,戰爭勝負未知,甚至發生師生戀也未可知呢。
王思簽完到,回到辦公室,夏令時劉夜鶯居然也在,而沒有等到上課鈴響才到校,當然不是她今天突然上班早了,原因只有一個,昨晚她值班,值班老師晚上不准回家,睡在學生樓,還要查房照顧學生睡覺。
可能有人會質疑:這學校管理也太鬆散了,夏令時經常遲到早退居然也沒事兒!
若是換了王思這樣的普通老師遲到早退,當然有事,而且是攤上大事了。但人家夏令時天天遲到早退照樣每個月是全勤,因為人家叔叔是學校所在的村子的村支書的。大家應該明白有個叔叔做村支書在華夏意味著什麼吧。
夏令時這時候才吃早飯,若是別的老師在學校值班,早上要五點起床,然後打開宿舍門,監督學生起床、檢查早操、輔導早課。夏令時值班,別說五點,七點鐘能起床就是比較早的了,大家來上班了,她才吃早飯也是司空見慣的事情。
王思整理辦公桌、打掃衛生、打壺開水、然後準備備課。
白薇風塵僕僕進了辦公室,放下大包小包的東西道:「王思,你今晚值班吧?」
「嗯。」王思點點頭。
「中午我得回去一趟,晚上咱們燉小白菜吧,我婆婆從菜地裡新拔的小白菜。」
「好。」王思笑笑。白薇婆婆在縣郊種菜,菜農。
第一節上課後,夏令時才不緊不慢地吃完早飯。
王念頂著濕漉漉的短髮進了辦公室,走到電鍋前,揭開鍋蓋看了看。
王思知道,裡邊應該空空如也。如果是她和白薇值班,一定會給王念留早飯,她們不介意多做一個人的飯,不就是熬點粥、燉點菜嘛,很簡單的工作餐。
夏令時就不同了,她屬於那種絕對唯利是圖的女人,沒有利益,不要指望她平白無故為你做一丁點事,哪怕是舉手之勞。
這時,禿頭教務主任在辦公室門口一冒頭,衝著王念道:「王念,你早上簽到了嗎?」
王念扭回頭茫然地望著他,似乎不知道他在說什麼。
「簽到,每天上下午到學校都要先簽到,你雖然在學校住著,但也得簽到,不簽到就當曠工。」
王念這才恍然所悟,跟著禿頭主任去簽到了。
他前腳走,夏令時就道:「這人真怪,總是白吃白喝,好像我們就應該給他做飯似的!」其實她從沒有給王念做過飯,她做飯用的鍋還是王思和白薇帶來的。
白薇憨厚地笑道:「剛剛轉業回來,可能還不適應社會上的事情,再說咱們也沒做什麼好飯,給他多添一口湯唄。」
夏令時可不樂意了:「熬湯的米不要錢嘛?饅頭不要錢嗎?現在饅頭天天漲價,一塊錢只能買三個了,前幾天還能買四個!鹽也漲價了,以前一塊一袋的加碘鹽,前天我去超市,居然成了一塊五一袋!」
王思低頭不語,備自己的課,與這種價值觀毫不相同的人相處,最好的辦法就是盡量少交談、少打交道。
王念簽完到回來,好心的白薇問道:「王念,你還沒有吃早飯吧?」
王念點點頭。
「我這兒帶著幾個饅頭,你放鍋上熱一下,早飯不吃害處很多呢!」白薇是天生的好人。王思一直承認,自己不是個壞人,但絕不是個濫好人,事兒面前,與己無關者,她選擇沉默。
王念真心地道:「謝謝。」十公里跑完,也確實該補充點東西,他便接過白薇的一袋饅頭,也沒有去熱,直接拿著冷饅頭吃起來,沒有湯,更沒有菜。
白薇看不下去:「王思,你有沒有帶泡菜?」
王思不是一個熱心腸的人,對於可做可不做的好事,她選擇高高掛起,但被白薇問到了,也犯不著撒謊,說道:「有的。」然後從桌子小廚中拿出包,取出帶來準備晚上吃的一瓶泡菜遞給王念。
他接過去道:「謝謝姐。」王思這個半路撿來的便宜姐姐當得太有名無實,但是,她並沒有讓他叫她姐姐,他自願,是不是?所以她心裡從不因為他的一聲姐姐就覺得與他的距離比別人近。
他打開蓋子,聞了聞,拿起筷子夾起一口吃掉,臉上微微閃過一絲驚訝。「姐,你的泡菜很好吃哦,在哪裡買到的?」
「我自己做的。」王思淡淡說道。買的泡菜加太多作料和防腐劑,哪有自己做的健康?王思總忍不住想,像她這樣一個無法鍛煉身體的殘疾人,必須非常注意健康,她怕有一天病了,無法照顧自己,就像張愛玲,一代才女還落得腐爛在自己家裡多天不被人發現,何況她一個小小人物,她病不起。而且,她也不想病死,她崇尚的死亡方法是自我結束,當有一天,生無可戀的時候,她情願健健康康地結束自己的生命,不拖累自己,更不想博取別人廉價的同情來照顧自己,而且還可以選擇離開的時間、地點和方式。
『我,不需要任何人同情和幫助,我活著,因為我有能力活著,我沒有能力活下去的時候,我會選擇死亡,健健康康的死亡。』那一年,所有親人都離開她的時候,她把這句話刻在心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