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家除了陳繼元這個敗類還有後人的消息震驚朝野,有當年陳公的門生當場在勤政殿痛哭失聲,准許陳家復家的奏折如同雪片一般呈了上去,還有許多地方官也都來湊熱鬧,上折子求准許陳家重立宗祠祭祀。
內閣一致同意,認為這是天經地義之事,乃人倫大事,司禮監也批了紅。皇帝雖然心中仍舊有些彆扭——沒料到陳家在那等打擊之下還能存活下來一個幼子,著實叫人驚歎,又對沈喬隱瞞不報的做法很不滿,畢竟他所作所為雖說是對陳起先的知恩圖報,但是到底當時陳家還是罪臣身份呢,他就敢藏匿被判謀反的陳家後人,讓皇帝很不滿。
更加讓人糟心的事,這事情還不算完,這個沈流年的存在不就是昭告天下自己當年確實冤殺了陳家滿門麼?雖然現在真相大白了,自己也確實可以稱作是無心之失,但是若是翻出來翻案,到底面上不好看。
皇帝遲遲不肯鬆口下決定,倒是讓朝堂上一時安靜了幾日。沈喬卻在家裡寢食難安了,有些摸不準皇帝的意思,還是沈流年更鎮定些,雖然心裡也慌亂得很,卻仍舊如同往常一般行事。
還是皇后解決了這件事,皇帝心煩意亂的時候總喜歡到皇后那裡去,雖然皇后從不肯給他好臉色,但是他與皇后到底是幾十年的夫妻,當年陪著他在太子的位子熬了二十幾年,每日都活的戰戰兢兢的,卻從來不曾有過怨言,還落下了一身的病。皇帝是感激她的,又覺得自己很對不起她,連她唯一的兒子也沒能保得住。
「華鸞,陳家的事」他才開了個話頭,就見皇后眼帶諷刺的瞧著他,不由得有些尷尬——當初確實是他一意孤行。憑著錦衣衛從陳府搜出來的幾箱戈矛,幾箱火藥便斷定陳家謀反的事情屬實,執意不聽皇后同當時還是太傅的王伯雍的勸誡,才導致了陳家滿門被滅。可同時他又覺得有些惱怒。當時證據擺在眼前,他雖然認定陳家謀反,卻並沒想讓他們付出滿門被滅的代價,只是想抓起來再審罷了。誰知道趙王到了陳家,陳家卻有人拚命抵抗才釀成了那時的慘案的。說起來,老七真的實在太魯莽了,縱然有人反抗,當時他帶的兵多,也該先將陳府圍住,沒必要大開殺戒。
皇后靜靜的坐在榻上。想了想,終於還是決定先不同他置氣,聲音淡淡的:「不管怎麼樣,現如今查明了陳家就是冤枉的。陳家既然本來就無罪,又仍舊有後人在。叫他們復家本就是天經地義之事,強行不許才更叫人不齒。現在朝堂上一片附和陳家復家之聲,皇上沒聽見?皇上與言官們鬥了這麼多年,總喜歡憑著自己心意來,上回為了分封三王的事鬧得還不夠?貶謫的人還不夠多?這回不過是為了個陳家,難道又打算用武力與權勢堵住悠悠眾口嗎?」
被皇后說中心思,皇帝卻並沒有剛來的那股暴燥之氣了。好歹皇后如今還是打算給意見的,他歎了一口氣,道:「那華鸞你說該怎麼辦?畢竟,畢竟這是老七他親手帶人做下的事,陳家若是復家了,那他就是滅了他岳父滿門的罪魁禍首。他該如何自處呀?」
原來皇帝也是會擔心其他兒子們的,皇后心中冷笑,面上卻仍舊無甚表情,只是略微牽了牽嘴角:「難道不許陳家復家,他帶人殺了岳父全家的事情就不存在了?防民之口甚於防川。現在全天下都知道陳公滿門死的冤屈,若是順應民意給陳家安撫也就罷了,要是反著來,我看趙王他自己也沒臉在這世上活著了!」
趙王這個人實在是太過讓人害怕了,雖然說皇家的人大多都沒什麼真心在,但是好歹連謝振軒那個冷心冷性的人還會在意自己的親生母親,時常背著人偷偷去祭奠呢,可是這個趙王,只有狼心狗肺四個字才配得上了,真是可惜了陳家那麼好的一個姑娘,死的太不值。
皇帝被噎的無話可說,悶了半天才道:「我又何嘗不知這個道理呢?我只是怕景行那個孩子」他現在想起謝景行心裡就很不好受,尤其是人老了就更愛回想以前的事,只要想到他當初在左順門被趙王鞭打的情形就經常覺得愧疚無比,不曉得該如何去面對這個孫子。只能寄望於他以後的日子過的平平順順的,再沒有風波了。
提到了謝庭,皇后的臉色終於有了變化,她恨恨的看了皇帝一眼,半日才忍住心中的不滿,沉聲道:「怕景行什麼?!別說其他的,就算是為了景行,這陳家的復家也是勢在必行!他已經背著陳家謀反的冤屈活了這麼久,幾次都險些被親生老子給打殺了,皇上自己有眼睛,會看。就該能看出來他這些年過的都是什麼日子!同樣是留在盛京的世子,你瞧瞧陳王對謝陵是怎麼樣的?再瞧瞧周王對謝遠安與謝允是怎麼樣的?然後你再想想景行他過的是什麼樣的日子?!皇上,臣妾知道人的心難免會有偏向,可也不能偏的太過了!他母妃死的早,又死的冤枉,趙王又厭棄他,他獨自一個人為了這件事擔了多少委屈與罵名?再不還他母族一個清白,你讓他如何自處,如何在趙王府裡立足呢?!」
皇帝無話可說,他確實對謝庭心中始終有愧,聽了皇后這話更覺得有些無地自容,只好另外沒話找話來說,好岔開話題:「說到景行,他年紀也不算小了,該是找世子妃的時候了。禮部那些人辦事情越發的沒了章程,早就讓他們辦的事到現在了也沒個結果。趁著這個機會,正好給景行選一個名門閨秀來配,這孩子性子太悶,該找個話多的。」
皇后聽說,便道:「禮部那些人選的名單也未必就好,依著我的意思呢,未必就得是什麼名門閨秀,只要孩子模樣好,性情好也就罷了。難就難在」難就難在還得懂他,陪他,願意與他一起承擔風雨。皇后沉思了一回,又道:「也罷,先叫禮部將名單全部呈給我瞧。」
皇帝見皇后居然提出要親自看名單,頓時有些出乎意料,皇后已經不管事許久了。不管怎麼樣,這也是件值得開心些的事,他已經許久沒得到皇后的回應了,便笑道:「那就叫崔安去要,送來給你瞧了,你好仔細給他們都挑上一回。」他本來要說給十六與景行都給好好挑挑,卻想到皇后未必願意挑其他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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終究還是沒提出來。
皇帝因為難得的得了皇后的意見,也就不再與群臣僵持著,第二日便在朝中論功行賞:沈喬能護著陳家的後人實屬不易,擢為都察院副都御使,巡撫江西。陳家到了沈流年這一輩原本該行嘉字,便更名陳嘉言,原先陳家抄沒的東西盡數發還,位於清水巷的陳宅也一併發還,另外還有賞賜黃金三百兩,白銀五百兩。准許他重開祠堂,重塑先人靈位供奉,重修族譜。
消息傳到陳嘉言耳朵裡的時候他正在食神居會魏瑾然他們,聽了這個好消息,四周靜默了一會兒,忽然爆發巨大歡呼聲,食客們紛紛都上來拱手道喜,連小二同掌櫃的都上來湊熱鬧。魏瑾然見陳嘉言半日都沒有反應,擔心他是被這喜訊給嚇傻了,忙搖晃了他幾下,扯著他往外走,一邊還不忘替他應付道喜的人,吩咐小廝:「這是大喜事,你便帶著陳公子的人一同留下來替公子們派賞錢吧。」
被扯出食神居,又被塞上馬車的陳嘉言直到下了馬車也還沒回過神來,他呆呆的被魏瑾然扯著從角門進了府,半日忽然停了下來,跪在地上嚎啕大哭。
他哭的實在太狠了,似乎要把這麼多年蒙受的冤屈還有委屈一下子全部發洩出來。
魏瑾然起先還想要拉他起來,可是瞧著他那樣子,又不敢去拉了,想了想,也隨著他雙膝跪在地上,自己恭恭敬敬的朝著天空磕了三個響頭,歎道:「陳爺爺,陳家總算苦盡甘來了,晚輩魏瑾然給您道喜!」
已經有伺候的人出來請他去接旨,魏瑾然將他拉起來,拍拍他的肩膀笑道:「快去吧!」
宣旨的太監已經到了,沈家大開中門慎重迎接,擺香案,淨手焚香跪地迎旨。
來宣旨的是皇帝身邊僅次崔安的大太監應福,等宣讀完畢了旨意,就笑意盈盈的跟沈喬和陳嘉言道恭喜:「真是可喜可賀,陳家一門如今得以復家,沈大人功不可沒啊!」
沈喬連聲道不敢,知機的上前塞給他一個封包,應福袖在手內,笑著沖陳嘉言道:「這可真是大喜事,陳公子不知何時喬遷?咱家先在這裡道聲喜了,怕是不過幾日又得見面呢,少不得叨擾一杯水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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