鹿兒媳婦很不解,二房的東西向來是最好打發的,什麼時候也沒見她們動過肝火,今日這是怎麼了?還來興師問罪麼?
她把兩隻肥膩的手在圍裙旁邊擦了擦,隨便拿帕子揩了一把臉上的汗,就跟著廚房上其餘的幾個婆子一起去了。
二太太就是個泥人兒,好拿捏的很,還記得上回正月裡辦那什麼梅花宴,廚房少了好幾套碗碟,後來還是二太太自己出的私房錢給填上的,她知道這回過去頂多也就是被斥責幾句而已,因此並不擔心。
顧滿坐在窗前鋪好的地毯上,單手托著下巴自己跟自己下棋。
那碟子豬頭肉當然不是鹿兒媳婦的手筆——鹿兒媳婦為人刻薄這不假,平日裡愛剋扣東西也是真的,但是做的也不可能這麼明顯,人家又不傻,這麼拿不出手的東西怎麼可能真的送到二房來?
是沛琴去找湘芷要東西,偶然聽見了四房那個丫頭跟鹿兒媳婦的話,顧滿才心生的這一計。
這府裡誰都能給她們二房難堪,誰都能給她們二房臉色。
跟有些人好好說話是不行的,你也不能指望她們能看在你的寬容的份上更感激你們,有些人,天生就是賤骨頭,不見棺材不落淚。
鹿兒媳婦向來是看人下菜碟,做事極有眼色的,風往哪邊吹,她就往哪邊倒,原本這也沒錯,哪個做下人的不會看人的臉色做事?只是最近她的手未免伸的太長了些,連對著四房都卑躬屈膝的,對著她們二房的主母卻耀武揚威、陽奉陰違的,這是什麼道理?
正好藉著這個機會讓王氏好好看清楚,再一味的軟弱下去,究竟會落得個什麼下場!
鹿兒媳婦跟著幾個婆子進了西側屋,就見王氏端端正正的坐在上首的榻上。手裡正捏著一個核桃,拿著精緻的簪子在挑。
王氏往日可沒這麼大排場,她下意識的看了看王氏頭上的八寶攢絲掐金步搖,還有耳朵上掛著的兩隻耀目璀璨的明珠,一時竟有些移不開眼,心肝兒都顫了兩顫——她怎麼給忘了,老虎再打盹,人家也是老虎,終究是會吃人的!
她嚇了一跳,幾乎是本能的後退了兩步。
王氏病了這幾天。臉色一直很蒼白,顧昭給她上了蜜粉,又親自調了胭脂給她敷上。因此此刻她臉上一點疲色都沒有,舉手投足之間容光逼人,竟有幾分美艷四射的觀感,下人們都屏聲斂氣,一時不敢多說一個字。
沉默了許久。久到眾人都有些站不住了,王氏才瞥了她們一眼,淡淡的抬眼,問道:「今日清江院的午膳,是誰送來的?」
聲音很輕,但是眾人卻都覺得心臟撲撲的跳。一時之間面面相覷,竟沒人敢吭聲。
這不敢吭聲的原因除了因為王氏忽然發出的威懾感,還有旁邊靜默的顧滿的因素在。
顧滿是個什麼人眾人可都清楚。那可就是個惹不得的煞神,叫人看著都怕。
見沒人說話,王氏瞥了她們一眼,示意清音把屋裡的餐盒拿出來,攤開來給這些媳婦子看。冷聲問道:「我竟不知我們二房的分例什麼時候這樣少了!就一碟子吃剩了的肉,你們倒是也拿得出手!」
還是沒人說話。廚房裡管事的婆子傅家的往那餐盒裡看了一眼,心先就咯登了一下,瞪了一眼身後的鹿兒媳婦。
鹿兒媳婦被她瞪得一激靈,下意識的低了頭擦了擦嘴:她跟她女兒一起,今日的確把二房的分例給分的差不多了
顧昭不知在什麼時候已經坐到了顧滿的對面,她看了一眼仍舊面無表情,似乎對週遭的事情一無所知的顧滿,輕聲問道:「你不管管?」
什麼時候開始,她們已經習慣性的想要詢問自己的意見了麼?顧滿意外的抬頭看一眼顧昭,輕聲反問道:「為何要管?三姐,你不是也很想母親能改變麼?現在就是個好機會。」
的確是個好事情,王氏總不能一輩子這樣下去。
一片靜謐當中,傅家的終於憋不住了,瞧著王氏的臉色,小心翼翼的答道:「回二太太想是,想是送錯了。廚房的事兒多,偶爾看錯也是有的。」
偶爾看錯?
清音可是說這幾日來日日如此!
王氏尖刻的笑了一聲,斂容看向她:「既然是送錯了,那想必你早知道了,怎的等到我派人去叫,你才到這裡?我竟不知道咱們侯府的廚房什麼時候混亂成這樣了!」她擲地有聲的質問傅家的:「若是真的送錯了,那為何老太太那兒沒錯,其他太太姑娘們那裡也沒送錯,單單就送錯了我這一房的?!」
傅家的沒料到王氏突然發難,一時間根本反應不過來,王氏向來溫和寬厚,沒想到真的生氣起來也讓人這麼難招架,她的冷汗漸漸的滲出來:廚房的油水可不少,不然也不會有這麼多人削尖了頭要往廚房裡鑽了,可恨的是這些傢伙們偷吃也不知道擦擦嘴,這回做的也太過了!她在心內腹誹了一陣,卻不敢真的將事實稟明。
畢竟廚房裡的利益鏈可複雜的很,要是把人家都供出去了,自己也脫不了干係,她昂著頭,嘴硬的分辨:「二太太實在是冤枉我們了!我們我們哪裡有這麼大的膽子敢慢待二太太您?是真的真的太忙了,一時糊塗了忘了也是有的,奴婢這就下去給您做新的送上來!」
做新的?發現一次就開始做新的,那下次呢?
王氏已經對這侯府的一切都厭倦到了極致,尤其是在被人冷眼了這麼多年之後又被人冷待,連下人們都捧高踩低不忘記踩她一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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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雖然是好脾氣,但是也不代表就沒脾氣。
從前是因為深愛著顧博齊,覺得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在侯府如履薄冰的活著,對老太太更是噓寒問暖無所不至,到頭來,妯娌看不起她,老太太從來不睜眼看她,連帶著女兒們也受連累!
她實在是怒極了,反手『啪』的一聲把那琺琅碟子掃在傅家的身上,把傅家的今日剛換的一身新衣澆了一身的髒污,冷笑著看著傅家的:「你倒是說的出口!做新的?若是老太太那裡送錯了一次菜,你也敢說重新做新的給送去?我看你真的是老糊塗了!廚房最近越來越亂,越來越沒個規矩了,很應該整治整治!從今以後,你也不必再管廚房了!」
就因為這個,就下了這廚房管事的差事?傅家的覺得眼前一黑,差點要倒在地上,半日後才反應過來,扒著王氏的裙子就開始哭訴:「二太太!奴婢從小就在這侯府盡心盡力,管著廚房雖然不能說有什麼大功勞,但是也把廚房管的井井有條啊二太太!今日不過是為了送錯了一回菜,您就要奪了奴婢的差事奴婢以後還哪裡有臉活!」
王氏對著她的哭聲,心中只覺得麻木。
被傷害多了,對著別人的眼淚也只會覺得厭煩,她冷哼了一聲,面無表情的拂開傅家的伸過來的手,居高臨下的看著她:「別跟我說什麼功勞,咱們侯府這樣大,老人兒到處都是。怎的唯獨你一個辛苦了?我看你最近是真的越老越糊塗了,管著廚房的事也力不從心,不如就讓賢罷!」
她以往是沒用心,真的管起內宅來,也不是不會用發子的。
這個傅家的是四太太陪嫁丫頭的大姑媽,向來在廚房裡作威作福,主子嘴巴裡還沒遲到的東西,她往往已經先嘗到了,以往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不過是因為看在四太太的面子上,而如今人家沒把她放在眼裡,她何必處處要給她們留面子?!
她記得廚房裡還有個婆子,是五太太的人,就盯著面前的幾人瞧了一會兒,伸手指著一個肥肥胖胖的婦人,道:「劉旺家的,以後這廚房的事兒,就由你來管罷!你回去領著人將廚房裡的東西與庫房裡的東西都給比對一遍,少了半點東西也得原封不動的記下。」
莊子上剛進貢來許多茯苓膏,但是已經被她們分走了許多!
還有往日的虧空傅家的聽到這裡才真正的察覺不好,兩眼一黑差點要昏倒在地,忙跪在地上嚎啕大哭起來。
王氏卻不理她,眼睛也沒眨,半分猶豫都沒有,再次看向那劉旺家的,問道:「你還不願意?」
願意!自然願意!這廚房的管事的可是多好的差事,多少人擠破了頭也搶不到的,這種事兒怎麼能讓賢?何況她早就已經看眼前這個傅家的很不爽了!
她忙不迭的應了,跪下來跟王氏表忠心:「奴婢願意,願意的!奴婢這就去庫房清點東西,一定把各式各樣的東西都清點清楚!」
怎麼清點?若是真的清點了還得了?傅家的想起往家裡拿的那許多杯盤碗盞,還有新鮮吃食,和一些花露,就連手也在發顫了,勉強穩定了心神,威脅似地對著王氏道:「二太太!婆子我這麼多年來,從來不曾出什麼紕漏,如今就因為送錯了一份午膳,您就要把我給撤了?這是什麼道理?我好歹也是老太太親自定下的人您雖然掌著這府中的中饋,這些事情,也不該擅自決定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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