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就算睡著了,林玉珍也睡得不甚安穩,睡夢裡前世的蕪琴最後的那絕望眼神,與現實中躺在床上傷痕纍纍的蕪琴交相疊印,擾得她睡了不出一個時辰,又轉醒過來。
醒來見柳依拿了毛巾正給蕪琴擦著汗,太醫坐在旁的椅子上打著瞌睡,劉恆手裡拿了本書,坐在窗前就著燭火靜靜的看著。
一派的祥和安靜,如果不是蕪琴偶爾的夢囈聲,林玉珍或許會一直這樣躺下去。
匆匆掀了薄被,輕聲尋問柳依:「蕪琴醒過來了嗎?」
柳依突然聽聞林玉珍的聲音,回頭過來:「二皇子妃,您醒了?怎麼不多睡會兒?」
「我睡不著,沒親眼見著蕪琴醒來,心裡總歸是放不下的。」走到床過,拿過柳依手中的毛巾:「你也先去睡會兒。」
「奴婢沒事。」柳依說著又伸手去奪林玉珍手中的毛巾,還偏頭看了窗前的劉恆一眼:「二皇子給您準備了點心,您先去用點再回來照顧蕪琴,奴婢再去休息也不遲。」
林玉珍看也未看劉恆一眼,直接拒絕:「不用了,我不餓,你去休息,別等蕪琴還未醒,你又倒下。」看她開口還想說:「好了,這是命令,去。」
柳依爭執不過,只好尋了把椅子坐下,待林玉珍累了再去接替她
第二日一早,高熱了一夜的蕪琴終於退下來,屋裡眾人都還來不及鬆口氣,就見屋內不知何時到來的南宮宓正冷眼的瞧著大家。
「喲,本宮當是誰呢,這麼大臉面,留了兩位太醫十二個時辰守著。」南宮宓驚訝的拿著錦帕摀住嘴,眼底的譏囂之色**裸的不加絲毫掩飾。
劉恆未料到她昨日才處置了蕪琴,今日又上門來鬧,上前幾步阻斷她看向林玉珍的眸光,皺起眉頭不高興的問:「母妃,您怎麼來啦?」
南宮宓撇了他一眼:「怎麼,本宮還來不得你的延曦宮了?」
「來得,怎麼來不得。柳依,去泡壺茶上來,順便準備幾樣點心。母妃這樣早急著趕來瞧蕪琴,怕是還未用過早點,如若不急著回去,請母妃今日就留在延曦宮裡一同用膳可好?」
林玉珍微笑著上前來與劉恆並著肩,先是朝南宮宓施了禮,又邀請她一同共用早膳。
南宮宓似笑非笑的看著林玉珍,似乎對她的邀請很感興趣,點點頭,又看了劉恆一眼:「好,本宮還真沒用早膳,今日就在恆兒這兒,嘗嘗你延曦宮裡的點心。」
說話的語調,就如賞賜給林玉珍多大的恩典般,話罷,意味深長的瞧了眼還躺在床上未醒來的蕪琴,隨後轉身出了內屋。
林玉珍臉上一直保持著淡淡的笑容,連眼角眉梢都是。
這樣的林玉珍,讓劉恆瞧著,心裡有些淡淡的疼,似乎有什麼地方再不一樣。
林玉珍走了幾步,發現劉恆並沒有跟上來,回頭見他看著自己,眼底竟然漫著一絲心疼,不禁感到有幾分好笑,也當真笑出聲來:「趕緊走,別讓母妃等急了。」
劉恆幾步上前來,猛然摟住她,伏在她耳邊,輕聲說道:「對不起,珍兒。」
不動聲色的推開他,笑著取笑:「是昨晚一夜未睡,糊塗了?怎麼跟我道起歉來了?就算要說對不起,也應該是我說才是,你救蕪琴回來,我還未跟你說句謝謝呢。」
劉恆摀住她嘴,阻止她繼續說下去,牢牢的看著她的眼睛,「你永遠不必對我說謝謝,謝謝兩個字是對陌生人而言,我們是夫妻。珍兒,我們是夫妻!」
我們是夫妻?
林玉珍亦看向劉恆,從他的眼裡,她瞧見了自己的倒影,清澈的瞳仁裡盛滿了真誠。
可她,畢竟再不是從前的她,特別是這次蕪琴受傷,罪魁禍首是他的母妃,他們之間的距離,就已經是汗血寶馬也追不上的了。
而他們,也不是夫妻。
所謂的夫妻,是能同甘共苦,不離不棄。他們,既沒有同甘,也未有共苦。不離,是因為她的利用價值還在,不棄,是因為他還未奪得皇位。
他們之間,至多,他對她,是利用。她對他,是為復仇。
「好,我知道了。我們是夫妻。」
前段時間,說這句話,她心裡還會感到噁心,經過蕪琴這件事,她反而平靜下來。
有些事,是該到了該算賬的時候了。
「是你邀請本宮留在這兒用早膳的,怎麼到現在才出來?」蕪琴的事,料想劉恆也已經跟林玉珍說過,是她做的,倒是不用再繼續演戲。
林玉珍聽聞南宮宓這責怪的話,置之一笑,恭敬的回她道:「還請母妃恕罪,阿恆昨晚一夜未睡,珍兒看他似乎很是困乏,泡了杯濃茶於他喝過才出來,所以有些稍稍的晚了。」
「濃茶?」南宮宓蹙起眉,看著林玉珍,惱怒的問:「大清早,空著肚子,你竟然泡了杯濃茶給他喝?」
林玉珍似乎很不解她為何會發這麼大的火,疑惑的看著她,茫然問:「這有何不對嗎?母妃您輕易不到延曦宮一次,珍兒與阿恆自然要好好的伺候,喝杯濃茶醒醒神,也是應當的。」
很好很好。
南宮宓冷笑著回答:「應當的,自然是應當的。本宮真是沒有想到,林平侯一生戎馬功勞,生了個女兒,竟然是這副閨德。」
林玉珍原本聽著前半句她誇讚爹爹的話,心中還很高興,聽完了後半句,果然沒有忍住,脫口說出:「母妃,您打我罵我,我都可以接受,就是不能說我爹爹的不是。」
劉恆也插上話來:「母妃,珍兒原本只是好意,您又何必處處不饒人?」
原本就已經氣極的南宮宓聽了劉恆這話,眼中幾欲噴出火來,眼光在林玉珍與劉恆兩人身上來回轉了幾圈,突然哈哈大笑起來。
半晌,拿了錦帕抹抹眼角,似乎是在擦剛剛大笑時流出的眼淚。
「恆兒,本宮生你養你,你竟然為著一個外人,來質問母妃的不是?」
劉恆無奈的搖搖頭:「母妃,珍兒不是外人,她是兒臣的妃,是兒臣心愛的女子。」
「那麼,你是預備著有了妃子就不要母妃了嗎?」南宮宓步步緊逼,眼光如傳聞中生長在南方雨林中的食人花般,牢牢的鎖住劉恆,逼著他作一個選擇。
「母妃,兒臣怎可能不要您。是您,自珍兒入宮後,您就處處的找她的麻煩,可珍兒卻從未與您計較過。昨日裡,您又懲罰了蕪琴,現在蕪琴還躺在裡面的床上,未甦醒過來。」
說到這,特意的偏頭去看了林玉珍兩眼,又才接著說:「母妃,兒臣一直記得您是一位才德兼備的母妃,可是您,您,您」
劉恆的話聽在南宮宓耳中,無異於是晴天霹靂,她萬想不到,他會說出這樣的話來,傷她的心。
婉秋適時的扶住南宮宓,有些責備的看著劉恆:「二皇子,娘娘一心為了您,您怎能說出這樣大逆不道的話?您可知,娘娘聽了,心中會有多難過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