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不……這,這怎麼,怎麼可能……怎麼可以!」
雖然瞳孔早已渙散,但沈雲似乎仍能感受到對方猶帶著怨憤的目光。這種目光,讓自小生活在和平環境的他,無力承受……
突然腿一軟,沈云「啪」的一聲跌倒在地上,只感覺渾身的力量似乎在一瞬間被抽乾。
……一個鮮活的生命就這樣消逝在自己面前,不是由於疾病、也不是由於意外,而是被個不人不鬼的怪物一口、兩口的給活活啃死!甚至於,這一切的起因還是因為自己!
「我所在的,究竟是一個什麼樣的世界?!在這種世界裡,我真的能活下去麼?!」面對一個生活在自己身邊的人就此消逝,莫名其妙,不明不白,沈雲對自己所處的環境不由產生的質疑,或者說,對自己產生了質疑。
從一開始,沈雲就覺得自己是來到了一個擁有傳說中的魔法和武技,而自己也會如傳說中一般打怪升級最終成神的yy世界。是的,不管是野狼也好、風狐也罷,他們都只是野獸和怪物而已,自己殺他們根本沒有絲毫壓力。可是,為什麼……
在今天之前,沈雲一直以為黑暗生物也是如同那種沒有智商的野獸一般,只是憑藉著本能和天生的強大力量渴望殺戮的怪物罷了。書裡不就是這麼寫的麼?愚蠢而野蠻的黑暗生物,毫無理性的殺戮與嗜血,這不正式大陸上大部分民眾對他們的認知麼?
但見到了暗影魔丘比,他知道,自己錯了,錯得很離譜。誠然,書上大部分都說的很對,強大、瘋狂、嗜血、怪物,但唯有一點,書上沒有提到:
他們,是擁有健全的自主意識和思考能力,智慧不亞於安達魯斯住民的類人形生物!
除了力量和外表,他們與安達魯斯的許多人並沒有什麼不同,只是性格過於變態罷了。
這種概念上的轉變對沈雲來說,簡直猶如地震一般強烈。也讓他的彷徨、憤怒、自責都在這一瞬間爆發了出來。
或許可以打一個簡單的比方:如果說之前,沈雲覺得自己是個獵人,通過在森林中獵捕野獸來鍛煉自己,等到等級高了,就可以進入森林更深處,獵捕更兇猛的野獸的話。那現在,自己就像是在一個暴亂而完全沒有法度的國家中,你不知道哪天隔壁老王會被前街老李給殺了,也不知道什麼時候對面的小蘿莉會衝出來掃你一梭子子彈。
當然,拖前線將士的福,安達魯斯大部分地區都還保持著良好的治安,上面所說的情況或許有些誇張。但對沈雲來說,概念卻是一樣的。
「人捕野獸、野獸襲人,這是雙方的自然本能和需要,無論是誰都不會手軟……」頹然地癱坐在地,沈雲來到安達魯斯後一直沒有理過的半長黑髮遮擋在額前,一時間看不見他的表情,只能聽到喃喃地自語聲:「但是同為智慧生物,卻毫無理性的互相殘殺,甚至是……」
扭頭瞥了一眼女孩佈滿坑窪的屍體,沈雲不忍目睹的閉上眼睛,語氣有些急促起來:「甚至是進食對方的血肉……」
「為什麼,要有這種沒有理性的殺戮!」
「為什麼,要讓她如此淒慘的死去!」
「為什麼,我也要參與這種戰鬥!」
「為什麼……」
「為什麼!!!」
由喃喃自語而轉為低沉,又由低沉轉為嘶吼,或是像貓女質詢、或是向丘比咆哮,沈雲的表情逐漸猙獰,最終死死的盯住眼前的貓女,髮絲縫隙中露出的眼神似憤慨、似委屈、似迷惑,更有著不易察覺的軟弱和乞求:
「告訴我,為什麼……」
看著眼前男孩歇斯底里的樣子,貓女暗自皺了皺眉,不由第一次對先知大人的預言產生了懷疑:這種性格懦弱,心志不堅的傢伙,真的是傳說中的天選者麼?真的能幫助安達魯斯走向光明麼?
用略帶不屑的眼神瞥了沈雲一眼,貓女便不再管他,兀自轉身面向一旁的丘比戒備著。只是淡淡的扔下一句:
「幼稚的問題,如果你還不起來,我們就都要死了。」
「嘎嘎,有意思,真是太有意思了!這就是人類嗎?真是脆弱而卑微的生物啊……嘎嘎!」一旁的丘比覺得自己看了一出很有趣的鬧劇,不由連聲怪笑起來,連眼淚都笑出來了。笑到一半,丘比卻突然收聲,抹了一把蒼白面孔上殘留的淚水,面色轉為獰戾:「但不知道為什麼,你的問題出人意料的讓人不爽呢!所以,死吧!」
沒有費力去掙脫貓女的束縛,暗影魔丘比索性將雙尾合成一股在地上游動起來,雙爪間黑芒閃爍,提醒著對手要注意它們的恐怖。
經過一段時間的恢復,黑暗生物那強悍的再生能力得到了充分的發揮。原本扭曲的右爪已經基本恢復了原樣,一些簡單的抓刺動作已經不影響了,只是內部的經絡或許還需要更多時間的調養,要復原到完全狀態肯定還需要比較長的時間。
「哼!」
面對來勢洶洶的丘比,貓女一聲冷哼,小手一揮間便又是一隻小球帶著銀線飛出,轉瞬便纏繞上了丘比的右手關節。看來是想先把這條還未痊癒的胳膊牽制住。
「嘎嘎,小把戲!」丘比掙了一下,發現受傷的右手被纏繞住關節後極難發力,想想反正以這個小丫頭的實力放她攻擊也傷不到自己,便也不去管她,逕自向沈雲衝去。
雖然不屑於沈雲的軟弱,但畢竟是先知大人十分看中的人,貓女也不可能看著他被丘比幹掉。抖手間又是兩隻小球飛出,分別纏上了丘比的左爪和腰肋,借助著猶如跳舞般的跑動,貓女手上順勢一用力,便將丘比的路線帶騙開來,差點還讓他摔了一跤。
「煩人的小丫頭!」眼見不先幹掉貓女,自己恐怕也難以如願的殺掉那個小子,丘比不由將目標稍稍轉換了下,反正這兩個人他都沒打算放過,先殺誰後殺誰都一樣。
「暗武.黑霧披風!」
隨著丘比的低喝聲,一股股黑色的霧氣不斷從他體內湧出,漸漸如同一件全身披風般將丘比包裹住。當披風延伸到絲線和小球所在的位置時,一陣輕不可聞的「滋滋」腐蝕聲隨之傳來。
貓女臉色一變,「黑霧披風」雖然是一個主要針對魔法的防禦型武技,但暗元素特有的腐蝕特性依然會對披風保護範圍內的敵對目標進行腐蝕,而自己的銀絲雖然是特製而成,面對這種強度的暗元素只怕也堅持不了多久。
想到這裡,貓女不由恨恨地瞪了一眼兀自呆坐在一旁的沈云:這個軟蛋,還要消沉到什麼時候?不就是死了個人麼,安達魯斯哪天不死人?!
沈雲是軟蛋麼?
對於地球上的大部分人來說,應該不是,因為現在的並不懼怕戰鬥,在大多數時候,擁有了力量的他都願意挺身而出,而在某些特殊情況下他甚至不畏懼死亡。因此,對於這樣的他來說,軟蛋這個形容詞有些過分了。就算稱為勇士都不過分。
那沈雲不是軟蛋麼?
也不對,對於安達魯斯上的大部分人來說,或許他還真是。因為他畏懼自己所處的環境,他畏懼著這個「人吃人」的世界!地球上也有互相敵視以致戰爭的國家,但那無非是為了國家間的利益,說不定過個幾年還會變成同盟國。但像安達魯斯與黑暗生物這種不為利益,只是純粹不擇手段的要置對方於死地的情況,還真是很少看到。更不要說這仇恨,一積累就是幾萬年的情況了。
互不相識,只因為種族或理念不同就要互相殘殺。這對於地球上那些職業軍人來說或許是早已習慣的現實,對於安達魯斯的居民來說或許是從小就被灌輸的基本理念,但對於遠離戰爭、溫室花朵般的沈雲來說,這是完全無法接受的,簡直是如同原始社會野蠻人一般的理念。
「最關鍵的是,我又不是安達魯斯的土著,我為什麼要替你們承擔這種壓力啊!少爺穿越過來應該是享福的,不是過這種濫砍濫殺的日子的!」
一想到將來可能有無數生命會消逝在自己手上,自己可能要面對無數類似女孩那般控訴的目光,沈雲就感覺自己的心陣陣揪緊……
那麼,放棄麼?在這裡被殺死,然後讓系統送自己回地球,回到那個可以天天擼,沒有戰鬥的時空?
「要回去嗎?」一個彷彿心聲般的聲音從心底浮現,訴說著一個誘人的想法。
「卡嚓!」
一聲異響吸引了沈雲的注意,卻是貓女的銀線終於經不住丘比長時間的暗元素腐蝕而斷裂了一根。
沈雲呆滯的看著貓女咬牙又飛出一顆小球,將剛才空缺出的位置重新纏繞住。
「要回去嗎?」心底的聲音不斷放大,逐漸佔據沈雲的心靈。
「卡嚓,卡嚓!」
斷裂聲不斷響起,貓女能起到的束縛已經越來越小,但在沈雲空洞的瞳孔中,那道嬌小的身影卻一直沒有後退,一直努力地憑著詭異的步伐和僅剩的銀線和對手周旋著。
「要回去嗎?」
「卡嚓!」
終於,最後一根銀線斷裂,沈雲暗自歎了口氣,又緩緩將頭埋進膝蓋裡。
……這樣,就結束了吧。你已經很努力了,但這種毫無理性的世界又有什麼好留戀的呢?身為戰職者,未來的歸宿必然是在戰場,與這些異族進行毫無意義、永無止境的戰鬥。你的犧牲無法終結這一切,你的犧牲不能帶來任何進步,想必你也會有怨言吧……那就這樣結束吧,讓你,讓我,都結束吧……
「鐺!」
在一聲清脆的交鳴中,沈雲愕然抬頭,無神的雙眼瞪得大大的,驚訝地將目光慢慢聚焦在那個掏出一把匕首後又毫不猶豫投入戰鬥的女孩身上。
為什麼?
明明知道自己打不過的!為什麼不索性解脫出去呢?!
「廢物,你要再不起來,我們就都要死了!」
看沈雲還在呆呆的看向自己這裡,貓女不由又氣又怒,出口也更加不客氣起來。
要死了!
就都要死了!!
「呵,呵呵,哈哈哈,啊哈哈哈哈!原來是這樣,這麼簡單的道理啊!說的好,我果然是廢物,廢物啊!」沈雲的雙眼閃過一道光芒,嘴角慢慢翹了起來,突然放聲狂笑起來。
「要回去嗎?」誘惑的聲音再次響起,似乎穩操勝券一般帶著得意。
「回去你妹!!」
猛地從無限空間中抽出一物,沈雲開啟了致命打擊就疾速向兩人的戰場衝去!
成功盪開貓女的匕首,暗影魔丘比正要將右爪捅進對方炙熱的心房,卻突然感到一股心悸的感覺從背後傳來,無奈之下只能一腳踢飛貓女,自己雙爪護身回身一架。
「彭!」
一股巨力傳來,丘比驚駭欲絕的發現自己的雙爪竟然有斷裂的趨勢,驚慌之下不由運勁一頂,想藉著反作用力向後滑開,先分析清楚形勢再說。不想卻被對方抓住機會加了把力,讓丘比後飄的身形簡直如同拋飛一般倒跌出去,直撞壞了3個試煉台才停了下來。
巨大的勁氣相交造成了塵土的聚積,讓試煉台上的一切都顯得有些朦朧迷糊,也讓丘比和貓女多花了一點功夫才看清發出那巨力一擊的人是誰。
「這,這是……」似乎傷到了喉嚨一般,丘比的聲音有些嘶啞,但眼睛卻緊緊盯著不遠處煙塵中的身影。
煙塵緩緩散去,而最先映入兩人眼簾的,就是一把通體金銀相交,大如門板的巨劍。也正是這把正穩穩拄在地上的巨劍,死死地吸引住了丘比的目光。
「傳說級……一定是傳說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