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
無邊無際的虛空中,一道聲音在怒吼,飄蕩著不甘!
丁一齜牙咧眶,拚命的向著前方的椅子飄去,那裡有道熟悉的身影。
他要阻止,『他』絕不能那樣!
超負荷的快速漂浮,丁一不顧身上刀割般的搐痛,眼中的焦急、絕望隨著身子難於前進而越演越濃,他被那該死薄膜圈給阻止了。
砰砰!近在咫尺,卻似天涯,丁一吃力的前衝,不甘的朝眼前的白影嘶吼。
白衣人回過頭,擦了擦眼淚,朝著丁一微微一笑,卻似嬰兒般純淨,美到心碎。
這個從沒見過的燦爛笑容,讓丁一身體一愣,回過神的他瞬間瞪大著雙眼,心中更加恐懼,他猜出了什麼,疲憊的身體頓時湧出一股莫名的力氣,動作更加迫切!
丁一伸出右手,希冀能想抓住眼前的白影,然後把對方拖下地來,再狠狠地抽幾個巴掌,可是這只是願望,他現今只能赤紅著眼睛不甘的吼道:「不!你給我滾下來!滾下來!」
白衣人搖了搖頭,臉上的笑容緩緩收緊,威嚴地背過身,他沉寂了下來。
丁一輕輕的喘口氣,正準備安慰對方一番,只聽白影人突然道:「眾愛卿平身,朕!既興復大燕,身登大寶,人人皆有封賞,皆有封賞!」
轟!
這道聲音像是個魔咒般飄蕩在整個虛空當中,丁一聽到渾身一顫,雙眼瞪大,似是難以置信,也似絕望,扭動的身軀頓時靜了下來。
皆有封賞!皆有封賞!
丁一耳中除了飄蕩的聲音在轟鳴,什麼都沒有,全身的氣力也仿似被這魔魘抽甘了一樣,踉蹌中跌坐在地,眼中的淚水像是斷了線的珠子一樣止不住,他傷心的嚎啕大哭,像個小孩被搶了最心愛的玩具一樣。
『他』背棄了誓言!
「為什麼?為什麼?為什麼你要這樣,為什麼你要說?」丁一像是入魔了一樣哭道。
「丁兄!」
丁一傻傻的抬起頭,看到走下寶座的白影還似是掛著滿足的笑容時,一股怒火難掩,猛的蹭了起來,攢緊拳頭,朝著白影轟去,帶著眼淚怒聲道:「你給我閉嘴!我不是你的丁兄!」
「丁兄,我好累!」
額?丁一連忙撤下自己拳頭,印象中一直堅強的白影人此刻周邊散發著瑩光,雙眼流露出以往未曾見過的疲憊。
丁一心裡一震:「這這是消亡的跡象?像是魂魄在渙散?」
「怎麼?怎麼?」丁一心裡寒意逼人,想到這種痛楚,心頭的那股怒火瞬間被淋了個透徹,哆嗦著嘴,眼神不敢相信,右手伸了又伸。
「這怎麼會?真的是對!小黑屋,小黑屋。復兄你等下」
「丁兄,不要忙了,我是累了,真的!想歇一歇!」這話一說完,虛幻的白影隨之一顫。
呼!
白影人身上的大片白光一鬆,像是脫離了束縛雲兒一樣,朵朵的掉了下來,快速飄散在這片黑漆的天空中,唯獨流下一個更加透明的白影,隨著微風曲折。
不!丁一怒吼一聲,奮力的往眼前的大片白光掏去,希冀能握住一些,身子飄蕩的像個螺旋一樣,超過以往的任何速度,他的身體似有不穩。
「這裡,還有那裡。」丁一全神貫注的喃喃道,生怕自己會忘掉樣,拼了命抓啊抓。
仿覺白影人似有散去的危險,丁一連忙止住向另外更大的那朵飛去的衝動,慌忙下來把手上抓住的白光往白影人身上堆去,可是平時最聽話的白光,並沒有像預料中的那樣吸附,反而扯住一片更大的快速飄散。
「不!不!不會的?怎麼會這樣?」丁一慌了神,有些不知所措,想起那個更大的,連忙身子飄了過去,努力的抓在手中還沒來得及高興,虛空中卻是斷斷續續的傳來一道聲音。
「謝謝你!丁」
丁一渾身一顫,回頭看去,怎麼會?沒了!白影人沒了,惶恐中突覺手上一鬆,似是有什麼東西消散而去,丁一傻愣愣的。
「沒了?」
虛空中除了漂浮的自己,什麼都沒有留下,像是個夢一樣散的乾淨。
死了?這就是死亡嗎?
「公子公子,你你怎麼了?」
看到瘋瘋癲癲的公子在喃喃自語一番後,突兀的安靜下來,身旁淺綠色衣衫的女子徒覺不對,顧不了遠去的那些急匆匆的身影,連忙顫抖的呼叫了幾聲,急忙中連手上的籃子掉在地上也不知。
丁一聽到虛空外傳來淒慘的呼叫聲,僵硬的走上前方的那把椅子,薄膜消失了,他覺得身體好累,疲憊的坐了下去。
呼!陰暗的天空、寂靜的樹林、雜亂的草叢一一映入眼簾,還是這堆亂墳崗,還是這憂傷的黃昏。
如被剛剛拘禁在小黑屋前一樣,丁一發現自己還是坐在親自挑選的土墳上,一切都沒有變,唯獨某處。
丁一恍似做了個夢,但是身上傳來的舒適感卻在提醒著他,他的那個朋友走了,再也沒有以往的拘束,身體除了僵硬些外,就像是自己的一樣。
想到那人的逝去,丁一怒氣迸發,握著泥土的右拳在綠衫女子看不到的方向緊了又緊,清朗的外表,兩撮俊秀的劍眉狠狠的皺在一起。
走了,他的那個亦敵亦友的慕容復終究是死了,逃不掉的宿命,帶著不甘,近乎暴虐般的結束了自己的生命,他丁一記起了好久的願望。
長達三年的爭鬥,他似乎奪得了最終的勝利,成功的擁有了夢寐以求的肉身。
可是
數年的辛勤籌劃,千萬個日夜的期盼,到頭來,在願望達成的瞬間卻是如此的黯然神傷,他渾身軟綿綿的,胸腔中獨獨蘊含著一股怒火,丁一沒有喜,有的只是滿腔的怨恨,他就像個儈子手一樣,手刃了他三年的朋友!他與『他』的敵人沒什麼兩樣!
「為什麼會這樣?為什麼命運對他這個朋友是如此的不公!如果」丁一念念不忘的心道。
雖然知道他朋友逃不過淒涼的結局,可是這刻他丁一真的接受不了,他寧願再被關在那個小黑屋內日日夜夜,也不願這唯一的朋友走的是這麼淒涼,這麼心酸。他知道『他』帶著遺憾,帶著絕望,帶著滿腔的心傷,在不甘中化為光雨。
猶記得他丁一狠狠地拍著胸腹說能讓『他』放下他的復國夢,可這個『墳前糖皇』的把戲才剛剛開始就變成最後一根稻草,徹底的壓斷了他好友活下去的希望。
他知道原著是在『那人』去往天龍寺的時候碰上這樁戲,可明明他提前了時間,還是被撞回了原點,那幾道急匆匆的身影還是粉碎了『他』們的美夢。
差一點,就差一點,就是這一點,再次挖開了他復兄鮮血淋漓的傷口。
這天堂與地獄的突變,這咫尺手邊的功敗垂成,氣的丁一差點奔出心口的那道怒血,他不僅沒有幫他這個好友實現夙願,反而弄巧成拙般在好友的心口撒了把鹽,他瞬間恨透了自己的自以為是。
他自作聰明的全力的壓制慕容復的情感,弄的他瘋瘋癲癲,唯獨留下一個復國夢的執念,可還是被那群突如其來的數道身影給沖的七零八落,他在天下人面前瘋子般接受幾個小孩的萬歲!他心在泣血。
他的安排使得英雄被宿敵憐憫,『他』的驕傲在世人面前撕碎,他的信念在武林同道的眼中摧毀,這怎能是英雄的遲暮?他相信『他』慕容復寧願死在對方的六脈神劍下,也不願被『那人』瞧不起的,『他』慕容復可以接受失敗,卻不能接受憐憫,可他丁一卻迫使『他』做到了。
啊!!丁一忍不住嘶吼,卻是有氣無聲的嘶啞!
「公子,你怎麼了?」
綠衫女子看到自家公子眼角的眼淚,心裡一顫,連忙在丁一面前蹲了下來。
丁一回了回神,看到從始至終對慕容復一直不離不棄的奇女子,此刻像是個失去家人般那樣無助,在微風中害怕。
「她肯定受不了他家公子的逝去」想到這裡,丁一鼻子一涼,堅定一個信念後,晃了晃頭頂的紙冠,丁一苦澀道:「朕沒事,只是有些倦了!」說到最後,聲音像是要泣血般。
阿碧看到自家公子顫顫抖抖的似是想站起來,連忙揮去嘴邊的疑問,本能的撐了上去。
丁一沒有推開,看到身旁女子眼中的疑惑,心想她應該估摸些了什麼,不由得衝她苦笑一番,表示自己並無大礙,想他好友一生悲苦,到頭來,也只有這個身穿綠衫的女子始終對他不離不棄,這在面對眾人的離的離,叛的叛,多少讓好友孤寂的心底有些慰藉。
感覺到身邊聰慧的女子被自己這個笑容嚇了一跳,似有鬆開雙手的想法,丁一連忙緊了緊,他不能連她也失去了,雖然他不是『他』。
「公子.」看到自家公子眼清透亮,再也不復前幾日的渾濁,阿碧低音喚聲,心中猜到自家公子瘋了三天終於清醒了,只是,為了那個大燕夢,她寧願公子不醒,她覺得自己有些自私。
只是她永遠也不會知道此慕容非彼慕容。
丁一以前怨自己來到這個天龍世界的時間不對,甚至還得依附在這世界最悲慘的慕容的身體裡面,每天被關在暗無天日的小黑屋內,但是這一刻,看到自己好友的命運,他又有什麼可憐的,要說不幸,又有誰比得過慕容復。
他慕容復在這麼慘的環境下也沒放過希望,在這名聲惡劣,敵人四伏還沒有放棄過活下去的信念,要不是這次,唉!
作為他的唯一朋友,丁一有些嘲笑,打起精神,死去於『他』是解脫,活著只添痛苦,他既然繼承了慕容復的身體,他就要為他的那個好友做點什麼,去承擔這份痛苦,讓敵人不能欺辱了慕容。
丁一依著阿碧一邊慢慢巍巍的向前走,可是心底還是刺痛難忍,丁一抬起頭,向著天空道:「自己能死而復生,應該會有鬼神之說吧!」
可這種事情,連他都覺得好笑!
「好朋友,苦了一輩子,累了一輩子,終於有機會能安安靜靜的歇上一歇,這與你應該算是不錯,無紛無擾,逍遙自在,沒有那份燕國夢,你應該能輕鬆些。剩下的丁兄來辦,我丁一發誓:決不墜了你慕容家的名聲,失去的我會努力追回來,你的遺憾,丁兄來幫你彌補,你在天堂看著!」
一道身影隨著纖瘦的綠衫緩緩離去,一步一頓,慢慢的消失在孤寂的樹林當中,誓言永會在他心中飄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