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樹下石碑,熊林早就注意到了。
那石碑,高有三尺,寬有兩尺,緊挨著桃花樹而立,彷彿鎮在桃花樹根上一般。這所立位置,便讓人奇怪。
何況,這三尺石碑,石質特殊,成黑白兩色駁雜,熊林竟是辨不出材質。
而黑白駁雜中,又隱隱可有字跡。熊林剛才出屋時就注意到這石碑,只是後來與玄靈子在樹下飲酒,頗為暢快,雖然石碑就在不遠處,他倒是一時沒顧上細看。
此時聽玄靈子的意思,這石碑果然有些奇特之處,近似是能解他此時靈魂之困!
聞此言,熊林眼中一亮,心中卻微微有些緊張,轉眼看了那石碑一眼,隨即看向玄靈子問道:「道友,這石碑莫非有什麼特殊之處?」
玄靈子微微一笑,說道:「這石碑歷史比之玄真觀還要悠久,可以說之所以在此立下玄真觀,這石碑佔了九成緣由……其自然有些特殊之處。」
熊林眼光更亮,看向玄靈子,等著他解說。
卻聽玄靈子搖頭說道:「至於石碑具體特殊之處,卻是不可說……唯有緣者可見,我若說了,你便無緣了……」
熊林聞言點點頭,深吸口氣問道:「道友的意思,這石碑可以助我靈魂脫困?」
玄靈子點頭,說道:「你若有緣,能看出石碑中特殊之處,自然可解你靈魂之困!」
熊林見此,雙眼精光閃爍,看向那石碑。欣喜之極。他正為如何解除靈魂困境而煩惱,卻沒想到喜從天降。辦法自己送上門來了。只是下一刻,他忽然眉頭微皺。又轉眼看向玄靈子,似有踟躕說道:
「道友,這石碑應當是你玄真觀世代所傳寶物,根基所在,我觀之……是否不妥?」
聽玄靈子介紹,玄真觀幾乎就是因為這石碑才立在這裡,由此可見這石碑對於玄真觀的重要性,說是根基一點也不為錯。
一派之根基,又豈能讓外人輕易窺探?就好比一宗根本功法。又豈能輕易讓外人觀看?
熊林雖然自認與玄靈子相談甚歡,一場酒宴,二人也都頗有相交之意。
只是,二人認識到現在還不足半日,此前是陌生人,如今算是朋友,玄靈子也不該大方到直接將玄真觀根基讓他觀看的地步。
若非知道玄靈子為人,熊林甚至要以為對方是別有用心了。
玄靈子見熊林疑問,不以為意的笑了笑說道:「貧道先前說過。這石碑還在玄真觀之前……我玄真觀雖然立在此地,這石碑卻不能算是我玄真觀之物,天下人盡可觀之!」
熊林聞此言,方纔若有所思的點點頭。有些明白過來。即是明白對方直接讓他觀石碑的原因,也明白對方如此人品心性如何形成了。
能將一觀根基與世人隨便觀之,這是何等胸襟?這樣環境下。玄真觀中人,又豈能沒有高潔品性?
熊林忽然有些慶幸。自己一路昏迷,從涼州到了萊州。幸虧是遇上了玄真觀中人。才沒有被殺人越貨,而是被救了。
「這石碑,雖在我玄真觀中,但也非是只我玄真觀之人可觀之,他人來此求觀,亦是可以的……」玄靈子說著,話鋒忽然一轉,又道:「何況,這石碑雖有奇特之處,能不能得到,卻還要看有沒有緣分……而有緣者,常常千中無一!」
「早先之時,還常有人來觀中觀此石碑,結果大多無所獲,漸漸來的人便少了……到而今,往往兩三年不來一人!」說道後面,玄靈子皺眉歎息,似是有些蕭索。
「能看到這石碑奇特之處的,千中無一?」熊林微微一愣,忽而有些擔心起來:「我又是不是那有緣者?」
皺眉半晌,熊林盯著那石碑,忽而啞然失笑:「得之我幸,失之我命,還沒觀石碑,倒是先患得患失了,如此心態可要不得……」
「難怪玄靈子不願將石碑中奇特之處說出,如此便已患得患失,若他說出奇特之處何在,我到時再刻意求之……那恐怕就真的無緣了……」
熊林想到此,微微一歎,又看向玄靈子,笑問道:「看玄靈子道友,必然也是有緣者了!」
玄靈子微微一笑,點頭說道:「我自小觀此石碑,歷時十三年方有所得!」
「十三年?」熊林一愣,「這麼長時間?」
他可沒功夫在這耽擱十三年,競寶會距今也只差十六年了,他的參會寶物還沒著落呢。
「若把這塊石碑拿去參加競寶會,不知道能不能取得前十名?」熊林心中忽然閃念,卻是陡然一驚,連忙將這念頭甩去。
他忽然發現,競寶會竟是隱隱有成為他心魔的趨勢了!這幾年間,所作所為幾乎都是為了競寶會。競寶會在他心中越來越重,壓得他到處尋寶,如今竟然看到什麼都想據為己有,拿去參加競寶會。
如此心境,如此行為,與這玄真觀上下相比,何其骯髒,何其腌臢……更不利於他日後修行!
微皺雙眉,熊林心中默念清心咒,自省一番。轉眼又到微笑的玄靈子,只覺得自己是那太陽下的陰暗面,慚愧之極。
「罷了!罷了……得失之心太重,此後卻要實時注意了……」熊林皺眉搖頭,「競寶會自然還是要全力以赴,卻不能讓其成為我的心魔!」
「熊道友,怎麼了?」玄靈子見熊林不說話,只是皺眉搖頭,不禁疑惑問道。
「啊……沒什麼……」熊林驚醒,看向玄靈子說道:「只是覺得時間太長了,我恐怕沒有這麼多時間留在這。」
玄靈子聞此一笑,說道:「我用了十三年,卻是資質愚鈍罷了……事實上,能否得到機緣,不在時間長短,只看其是否有緣……機緣往往只在靈光一閃間,前人也曾有看到這石碑第一眼就悟出機緣所在的……」
「也對……」熊林點點頭,微笑說道:「是我想多了,有沒有緣還不一定呢……」
玄靈子微微一笑,卻沒有說什麼,他可不敢保證熊林必定有緣。畢竟,能得機緣者太少了!
「我先看看這石碑……」熊林也是一笑,起身來到石碑前,俯身觀之。
石碑高三尺,寬兩尺,黑白夾雜,上面果然刻著字跡。只是似乎久經風雨,字跡又淺,且夾雜在黑白二色之中,辨識起來難免有些麻煩。
熊林看著那些斑駁難辨的字跡,本能的就想探出靈識細看,卻從腦海中傳來一陣尖銳刺痛。讓他忽然醒悟過來,他如今靈魂被困靈識根本探不出體外。
「唉……」熊林微微一歎,修仙幾十年,早已習慣了用靈識看世界,一時無法使用,倒是讓他有些難以適應了。
苦笑的搖搖頭,熊林蹲下身,既然靈識用不了,他也就只能用一雙肉眼,細細辨識那些斑駁字跡。
石桌旁,玄靈子見此,微微一笑,沒有說什麼,只是又倒了一杯果酒,輕酌慢飲起來。
石碑上字跡斑駁,隱在黑白兩色之間,熊林細細辨識,幾乎用了半個時辰,才將所有的字認出。
石碑上刻字並不多,不過是一段話罷了:
『第一崇鑰中,生天地,變乾坤、日月、星辰,此是瞑津混源,清濁黑白為一。乃從黑生白,濁中起清。清者是陽,為天是命;濁者是陰,為地是性。從一生二,方生中和,為之正黑。立人之根源,從黑而生血,血化為精,精轉黑運,便生榮衛。榮衛相兼,乃入真道也。其蒂擊得共一也。』
辯識出所有字跡,熊林便默讀了一遍。他如今也算見識甚廣,讀書頗多,立刻便認出這段話出自道藏中『養命機關金丹真訣』。
意思並沒有多麼高深,熊林也是一看便明。他讀道藏,也從誦讀過幾次,卻沒覺得有什麼特殊之處!
卻不知,刻在這石碑上又是什麼意思?
熊林默默思索,又將這段話細細捋了一遍,先是默誦幾遍,又朗聲誦讀了幾遍,卻一無所得。
轉眼一個時辰過去,熊林反反覆覆將這段話咀嚼了多遍,卻是毫無收穫。
久久無所獲,熊林心中已經難免有些焦急煩躁,心中懷疑自己是否並不是有緣者。深呼吸幾次,將心中煩躁壓下,熊林又看向那石碑,忽然心中一動:
「莫非石碑上的機緣並不是在這些字上,而是在石碑本身?」
熊林眼中一亮,忽然覺得大有可能。這石碑,本身就有許多奇特之處,且不說其材質,熊林到現在都沒能辨別出來,就是石碑上交雜的黑白兩色,也十分少見。
既然從刻字上無所得,熊林便將注意力放在石碑本身上。而隨著觀察越久,熊林便越覺得石碑上交雜的黑白兩色中似有無盡的神奇奧妙!
越覺得有奧妙,熊林便越發細緻觀察其石碑上黑白兩色。而觀察的久了,他只覺得滿眼都是黑白兩色繚繞,竟讓他有些眩暈之感。
時間不知不覺流逝,轉眼到了落日時分,暮色四籠,天地間漸漸昏暗起來。
而就在落日沒入山後,天地間徹底陷入黑暗的一瞬間,熊林忽然發現雜亂的繚繞在眼中,讓他感到眩暈的黑白兩色,似乎忽然活了過來,黑白交錯,迅速纏繞,瞬間化作一個黑白太極一閃而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