塔納沒有帶上柯露爾,自己一個人去了第九區。
夜晚的第九區沒有燈火,大伙都已經早早入睡,誰也沒有去打擾那對新人。
於是在漆黑的青石路上,塔納廢了好大的功夫,幾乎是在破舊的青石路上跌跌撞撞,一頭霧水的轉了好長的時間,才沿著清冷的月光,找到白天他去過的那件破舊的屋子。
那屋子同樣沒有一點燭火,但卻獨立在其餘房子之外,被銀色的月光披上了一層衣裳。
也終於辛苦的在那破舊的房子前,尋覓到了那個有著一頭金髮的身影。
對方坐在屋頂上一塊平坦的地方,仰著腦袋看著那銀色的月亮,也不知道看沒看見塔納的到來。後者看著那嬌小的身軀,精緻的臉上有著白天看不見的某種神情。
少年也並未出聲打擾,而是沿著屋子找了半餉,期間踉踉蹌蹌的在爬上屋頂的過程中失敗幾次。才終於在房子的一角看見了已經有些年歲的梯子。
踩著老舊的梯子,在吱嘎吱嘎聲中,塔納在傾斜的屋頂上又手腳並用著爬了一小截。最後才坐到了少女的身邊,緩緩呼出了一口氣。
少女坐在屋頂上,銀色的月光打在她的臉上。
她托著腮幫,看著天空中的那團銀色,怔怔出神。顫巍巍的屋頂感覺並不是很牢靠,而離地有近六七米的房簷就只有一米左右的距離。
白天還有些炎熱的天氣,入夜之後卻涼爽了不少。少女脖子上圍著一條薄薄紅色的圍巾,看不出年歲,只是顏色已經有些黯淡。
塔納忽然想要抽支煙,但又驚覺現在已經不是前世,而他已經戒煙十六年了。斟酌了一下言語,他從柯露爾那裡聽來的事情,讓他對這位少女心生憐愛。只是這樣的感覺在對方看來可能太過突兀,一時間塔納也不知如何開口。
他沒有那種三言兩語就能哄女孩子開心的本事,不如說……即便是到了今世,他在哄女孩子這種功夫上依舊差勁得可以。
「你經常這樣麼?」塔納抿了抿嘴,問了一句。
後者緊了緊圍巾,接著又稍稍伸手拉下來一點,扭頭對著塔納咧嘴笑著:「也不是經常,心情不好的時候,就總會過來看看。那麼你呢?塔納先生,你又是怎麼找到這裡的?」
「想要睡覺的時候,有一位美麗的女神,讓我來這裡陪陪某個心情不好的小姑娘。」他老神在在,微微閉上眼睛。
「噗,女神麼?」
「是喲,穿著婚紗的女神呢。」塔納點點頭。
於是少女繼續笑了起來,像是可愛的小貓咪一般。
塔納微微仰著腦袋也繼續說著:「你連心情不好的時候,也是笑著的麼?」
少女的笑容更加的明媚:「因為我只能笑了。不笑的話,還能怎樣呢?」
「即便是協會送來的魔獸?」
「即便是協會送來的魔獸。」莎莉愛爾聳了聳肩膀,一臉輕鬆:「其實今天我來之前就已經決定好了。就算協會真的要做出那樣的事情,我也會擋在大家的身前。我絕對要讓奧修斯大叔的婚禮完美的進行下去。」
她頓了頓:「沒想到的是,這件事情倒是你幫我做了呢。」
「那你的心情又為什麼不好?」塔納抿了抿嘴。
「你這人真是無趣。」莎莉愛爾衝著塔納笑笑:「明明應該知道的,卻還是要問上一次。你那婚紗女神沒有告訴你嗎?」
少年尷尬的摸了摸鼻頭,心裡倒是對自己被拆穿的事實一笑置之。
莎莉愛爾,匠人協會雪藏的姬神。原本是被第九區的奧修斯收養,在第九區長大。因為出了『禁藥』事故,為了幫助第九區的人,而進入了協會。
幫忙鑄造、幫忙採集,只是為了讓這裡的人在事故之後過得更好。
「『褐色荊棘』的解藥,你這樣是拿不到的。」
塔納認真的看著一臉笑容的少女。
「我知道。」對方果斷的點了點頭:「協會壓根就不會在意大叔他們的死活。甚至是對於我,他們也並不在意。」
「那你依舊心甘情願?」
「如果不這樣……」少女柔柔的面龐在月光下更加美麗,她微微瞇上眼睛,歪著腦袋,看著這個白天幫了她太多的少年:「我的笑容又能給誰看呢?」
「奧修斯大叔沒辦法和蘇阿姨結婚,大伙也不會露出笑容。如果沒有了希望……」她頓了頓:「……我還剩下什麼呢?」
「當初,大叔他們需要錢,於是我會那樣問他們『是想毒死,還是想窮死』?不管他們選擇了什麼,我都會幫他們。」莎莉愛爾喃喃自語著:「對我來說,花費所有一切的力量去幫助大叔他們,就是我生命的意義。我的童年在第九區渡過,這裡以前本來不是這樣的。」
她微微抬頭,似乎在回憶著什麼。
「清晨的鳥鳴伴隨著大叔鑄造時的清脆聲響響起。那時我也起很早的跑去幫忙,到了早飯的時候就會沿著街道去奶奶那裡,幫她做早飯。接著想要再回到工坊,卻被大叔趕了出來,讓我去和其他小孩子玩。我們一玩就是一整天,在青石路上找著匠人馬虎而落下的零件,我們將那些東西當成是寶貝一樣的珍藏。要是有特別的東西,大伙往往還會湊在一塊兒,你看看、我看看,接著感歎不已。直到協會換了一個會長……第九區平靜的生活也就被打破了。也不知道怎麼的,第九區的匠人們像是突然之間就欠下了怎麼也還不清的賬。於是也才有了往後的『禁藥』計劃。」
塔納默默聽著少女輕聲細語的訴說,這和他從柯露爾那裡聽來的相差不遠。其中很明顯是協會作梗,莎莉愛爾想必也知道,卻又無力反抗。
「那的確是很值得懷念的一段時光……」塔納低下頭,看了看連綿不絕的老舊屋頂,不免感歎:「只是現在看來,卻有些物是人非。」
「啊……」少女一笑置之:「我的恨、我的希望、全部都在那協會之中。所以我要笑著,我要讓大叔他們看見希望,也要讓自己不那麼辛苦的恨著,為協會工作。」
「除此之外,我沒有什麼能做的了。」
塔納轉過頭,靜靜的看著少女的容顏。
少女臉上掛著一如既往的笑容,看似明媚,卻又不知真假。
於是少年臉上掛起了認真的神色:「你想要大叔他們過得更好?」
「嗯。」
「也想要拿到解藥?」
「嗯。」
「……那麼,就信仰神殿吧。」塔納認真的說出了這樣的話:「神殿沒辦法讓他們康復,但卻能讓他們的精神更加的安寧。你不會認為奧修斯大叔他們,什麼都沒察覺到吧?」
「……」這次少女只是笑著搖著腦袋,沒有說話。
於是少年站起了身子,看著莎莉愛爾緩聲說著說:「既然不願意放棄虛假的希望,那麼我就給你一個真實的希望取而代之好了。不用去看協會的嘴臉,你會看見的,是完全不同的希望。」
「神殿無法做到的、協會無法做到的,就讓我來做好了。」他笑了笑:「你既然不願意相信神殿,也對協會抱持著恨意。那麼,你就相信我吧。如同白天我幫你做到的那樣,我也將幫你達成你想要達成的事情。」
他背對著盈盈月光,月光為他的身體邊緣鍍上銀輝,他朝著少女伸出了手。
「我會讓他們過得更好,我也會為你拿到解藥。」
他補充了一句:「只要你相信我,我就幫你達成這一切。」
少女靜靜的看著眼前的少年:「憑什麼?」
「就憑,我能夠幫你。」沒有絲毫猶豫的,塔納說出了這句毫無由來的話。
看著自信滿滿的少年匠人,這位叫做莎莉愛爾的金髮姬神怔怔出神。
少年並未縮回自己的手,他只是笑著,比莎莉愛爾更加明媚。
於是少女也不知道怎麼的,將自己纖細的手,放在了少年那略微粗糙的手掌上。
——『嘀』
——你接受了姬神委託任務『希望的閃光』,幫助姬神莎莉愛爾完成願望。任務獎勵『魔力增長藥劑』一支。
如此,塔納已經前進了一大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