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名有著一臉絡腮鬍子的男人走到了都斯老頭的身前。
他打量了一下工坊，發現這間店面看上去並不大，顯得很是破舊。再看了看坐在門口的那乾癟癟的瘦小老頭，眼神更是在對方右邊肩膀下的那空檔的袖口出停留了一會兒。
「請問……這裡是塔納先生的店舖嗎？」他看上去有些猶豫。
絡腮鬍以前也是一位匠人，他並不覺得眼前的這瘦小老頭，在少了一隻手的情況下，還能做出什麼東西。
「那小子是我徒弟。你們是誰？」小老頭臉上的神色很認真，看上去倒是有幾位威嚴。
絡腮鬍牽著自己妻子的手，還是半信半疑：「你是他老師？」
小老頭搖了搖頭，對眼前的人說著：「不，我讓他叫我師傅。」
接著這個小老頭站起身，然後往店舖裡走。直到和絡腮鬍隔開了一段距離，他才重新說道：「你們有什麼事嗎？」
看來這工坊還真可能是他的。
絡腮鬍心裡有些詫異，他低頭看了看拉了拉自己褲腳的女兒，發現她臉上帶著一絲絲祈求的神色。
他雖然不覺得這工坊裡會有什麼好東西，但看著這破舊的店面。心中對來這裡買東西的決定倒是更堅定了幾分，他說不上是一個善良的人，但是對於自己的恩人。他還是明白自己應當知恩圖報，就當是多支援一下自己的恩人就行。
想到這裡，絡腮鬍捏了捏自己妻子的手，接著點點頭說道：「我們是從帝都來的。」
「帝都？從那麼遠過來？」
「是的，聽說這裡會出產一些其他地方沒有的材料。我想著可能會有一些比較稀罕的裝備之類的。」絡腮鬍這麼回答著。
小老頭瞭然的點點頭，接著讓開了自己的身體：「進來吧。看看有什麼你們看得上的。」
絡腮鬍牽著自己的妻子和女兒走進了這其貌不揚的店舖。
隨即，他被震驚了。除開掛在牆壁一側上的幾具金屬製的義肢。
在店舖裡面，密密麻麻整整齊齊掛滿了婚紗！
他覺得自己的手腳都有些顫抖。
在帝都，婚紗是高檔的奢侈品。雖然它製造簡單，幾乎每一位匠人都能製造。但卻不是每一位匠人都能造出美麗的婚紗。
它之所以會是奢侈品，最關鍵的一點就是。一件好的婚紗，它的用料尚且還在其次，最重要的是它的造型如何！
手藝很好的匠人又很多，但手藝很好同時又有藝術天分的匠人卻是少之又少。因此通常而言，製造婚紗時，除開需要一位匠人之外，還需要一名設計師。
自然，設計師的費用要大得多。
但那些不是重要的事情。
絡腮鬍覺得自己的喉嚨有些乾澀。
在他眼前，這一件件婚紗無一不是精品。設計前衛，看上去用料也絕不會差。更是有許多設計大膽的婚紗，那樣的設計理念，他在帝都中都根本沒見過。
估計那些自稱是設計大師的人，都不敢用這樣的風格吧？
但不得不說一句，就算設計大膽，那些婚紗也同樣是精品中的精品！
婚紗就是這麼一種服裝，它的估價是按照三七比例來的。與其他裝備不同，它是三成看材料，七成看設計。而這通常也是匠人和設計師的費用比例。
絡腮鬍嚥了嚥口水，他的妻子也同樣震驚了。他的女兒年紀尚小，但還是睜大眼睛一臉驚奇的模樣。
「這、這些全是塔納先生做的？」
小老頭微微瞇著眼睛欣賞著這個中年人的表情。
「沒錯，全是他一個人做的。」他有些驕傲的說著，並且有意在『一個人』三字上加重了讀音。
絡腮鬍聽懂了他話裡的意思，於是不由得倒吸了一口冷氣。他扭頭對自己的妻子說道：「看來我們的恩人還真是了不得啊……」
他在帝都只是經營著一家不大的商舖，別說是婚紗這樣的奢侈品，稍微像樣點的物品，他都沒辦法拿到穩定的貨源。
本來是抱著試試看的心態來到這偏遠的小鎮，卻沒想到等待他的竟然是這樣一種巨大的寶藏。
「幸運女神在上。」他念叨著一句。
這些婚紗，他隨便買一件拿回帝都，都能引起軒然大波。
哪位少女不懷春？哪位少女不期望自己出嫁的時候，能穿上最好看的婚紗？而對於男士來說，又有哪位男士不希望為自己心愛的女孩子，送上最美的婚紗？
這個世界上，女人和孩子的錢永遠是最好賺的，這點對那些貴族老爺們來說尤為如此。
他甚至能預見到那些貴族們為了這些婚紗爭得頭破血流的場景，對他們來說，物品的實用性在其次。藝術品與購買藝術品時的風光與臉面才是最重要的事情。
「老、老先生。」他有些戰戰兢兢的說著：「這些婚紗，怎麼會囤積了這麼、這麼多的？」
他實在是有些想不通。
那小老頭撇了撇嘴：「這裡是偏遠的小鎮。奢侈品本來就賣不出去，在這裡，那些傢伙注重的只是防禦力和實用性。只有貴族老爺們才有那個閒心和閒錢來玩這種東西。」
這句話讓絡腮鬍心裡瞭然。
他努力嚥了嚥口水，看著那些精美靚麗的婚紗，不由自主的對身邊的妻子說著：「不管了，就算再怎麼樣。我都得帶幾件回去，順道——」
絡腮鬍握著自己妻子的手：「我也給你買一件。當年咱們結婚的時候，婚紗是租的這件事讓我有些遺憾。我可是希望看見你穿上我親手為你買來的婚紗啊。」
美麗的婦人臉上染上了紅暈，她緊了緊自己丈夫的手，沒敢好意思抬頭看他，但心中還是有些渴望的。
「爸爸，我也要！」
女兒對這些美麗的衣裳更是沒有抵抗力，一雙眼睛中閃閃亮亮全是小星星。
看著自己妻子和女兒的樣子，絡腮鬍咬了咬牙，他盯著眼前的這個小老頭：「老先生，您就開個價吧！我這次就算是賠光了家當都得買幾件回去！」
這可是天大的商機，他不愁自己虧本。帝都的名媛小姐何其多，貴族之間的聯姻也實屬常見，他根本不愁婚紗賣不出去。
只不過，面對這個懂行的老頭，他實在是沒把握能將價錢給砍下去。
他甚至說出了『賠光家當』這樣的話了。
塔納先生的師傅揚起腦袋笑了起來。
「你們是第一個欣賞我徒弟作品的人。」他這樣說著：「這對匠人來說，是最初的殊榮。」
「因此，你們去選吧。隨便選！」他一揮自己僅剩的手臂，大大方方的說著：「我就一改我吝嗇的性子好了，這些婚紗，通通免費！」
看著如此豪放的一幕，絡腮鬍瞪大了眼睛嘴巴張得老大：「真、真的？」
「絕不騙你。」小老頭眼中帶著對某人的驕傲，繼續說著：「用婚紗換取這最初的殊榮，並不違背我們匠人所信奉的等價交換。」
絡腮鬍自然知道這點。
但他還是壓下了自己的貪婪，說著：「可每個人心中都有一桿稱。如果不是塔納先生救過我們的話，或許我真的會拿走這些婚紗。但很可惜……」
他吸了口氣，並不為自己的決定感到懊悔：「我還是決定留下我身上的錢財，這是我對塔納先生的感謝！」
這位徒弟的師傅倒是不再矯情，他點點頭，繼續說著：「那麼，留下錢。這些婚紗，你們全部拿走。」
「這……」絡腮鬍沒想到會是這樣的情況，這讓他再一次猶豫了起來。
「他不會反對。因為，他已經在這個小鎮上被嘲笑了十多年了。」小老頭感歎著：「也是時候放他出去了。如果你們真的有心。那麼，當他去帝都的時候，就幫我照看一下他吧。」
「反正，這些婚紗，在這裡放著也是放著了。」
他還有一句話沒說出口，不過那和現在的事情沒有關係。
絡腮鬍咬了咬牙，果斷的搖了搖頭：「我拿五件！就這麼多！這麼多的婚紗，給我也會為我帶來禍害。」
他知道如果拿走了全部婚紗回到帝都之後，等著自己的又是怎樣的下場。貴族老爺的貪婪，他同樣清楚。
老頭也明白了他的意思。
於是他再一次點點頭：「那麼隨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