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濤說道:「剛到不久!」
「走,進去吧!」
王德志帶著他走進胡同裡。
石板路面略有些濕滑,可能是因為平時走的人,路中間只有一層薄薄的苔蘚,越靠近兩側牆體,苔蘚就越發厚實起來。
牆根下方是很淺的排水渠,底下積攢了不少淤泥和雜物,要是趕上下暴雨,肯定也不用排水了,路都能直接淹了。
兩側都是老舊的建築,但是會給人一種深宅大院的感覺,每家每戶都有高大的圍牆和一扇油漆斑駁的木門。
幽深的胡同一通到底,最裡面還是一個死胡同,就在這死胡同旁邊,有一扇半掩著的大門。
門前只有一個破木頭板,上面雕刻著兩個大字「飯館」。
林濤失笑道:「還真有只叫飯館的?」
「你沒看牌子有斷茬嗎?本來是有名字的,當年動亂的時候被人砍折了,老闆索性留作紀念,就放在門前擺著。」王德志解釋道。
「有意思!」
林濤開始對這家飯館有些好奇了。
深藏在人跡罕至的胡同裡,還是一家有年頭的老飯館,客流量看起來並不多,靠什麼賺錢?
木門後面是一個寬敞的院落,地下是長滿青苔的石磚,一個主房兩個廂房,正是那種老院子。院子中央有一個小亭子,旁邊有一口水井,上方竟然還架著轆轤,兩指粗細的麻繩很潮濕,井邊有一個還有半下水的木桶。
「去嘗嘗,這水可不是一般人能喝到的。」王德志推了他一把。
林濤走上前,剛靠近水井,一股濕冷之氣就傳了過來,大熱的天被冷氣一激,頓時胳膊上起了一層雞皮疙瘩。
水桶裡飄著半邊葫蘆做的水瓢,林濤舀起半瓢,咕咚咕咚喝了兩口。
透心涼!
林濤仰頭吐出一口涼氣,在空中化作一股騰騰白煙。
「王叔,你也哎過分了,這麼涼都不告訴我一聲?」林濤扔下水瓢抱怨道。
王德志哈哈笑道:「這是主人的規矩,進門必須喝口井水!你可要知道,這井深達地下200米,擁有全駿北獨一無二的地下水源,一點沒受污染,水質堪比泉水,城市人能喝一次這種水,那可是相當難得的。」
林濤奇道:「這麼好的資源,政府怎麼不收走?」
「收?」王德志一撇嘴,「你知道這片區域為什麼如此殘破,現代公共設施都很少嗎?」
林濤又不是研究駿北歷史的,哪會知道,只能搖頭等答案。
「這片土地產權完全私有!」
「私有?」林濤瞪著眼睛,這年頭除了農村,城市裡竟然還有私人土地,簡直是無法想像這些人是怎麼拚命才能保留下來的。
「想不到吧!當初我也想不到,不過這事你不要外傳,要不是我跟老闆關係不錯,他也不會告訴我!」王德志叮囑道。
他見林濤點著頭,才說道:「老闆祖上是很富有的商賈,又來有變成了資本家,再後來支持幾乎以性命相支持,暗地裡串通駿北本地鄉紳,最後使得駿北沒動一分一毫,比北京還要和平的解放了。後來老闆成為民族資本家,又因為建國有功,這片土地就有了當初那位爺親手批示的文件,雖說當年動亂的時候也遭受到摧毀,但老闆將文件和地契都藏了起來,雖然後來被徵收為國有資產,可等到動亂過去,國家開始平反,老闆就拿出這些證據開始上訪,一直到了中南海門口,這件事才最終得以解決。」
「鬧得這麼凶?」林濤詫異的同時,也很敬佩老闆的堅持。
「不過這事畢竟涉及到私有財產,所以事情就壓了下來。這片區域原本都是老闆家的,可被充公之後,就被人住進來,也不可能攆走。最後國家跟老闆簽訂協議,保證這些人住夠三代,到時候由國家出資負責將這些人遷出。」
老飯館還真具有傳奇性,不過林濤更覺得王德志才是個傳奇,總能找到這種地方。
王德志帶著林濤來到左手邊的廂房,隨便找了一個空房間進去,隨手關上門。
房間裡面有一張桌子,還有幾個櫃子,電熱水壺、茶杯什麼的都很齊全。
一面牆壁上貼著菜單,不光有菜名還有成品菜樣配圖。
林濤頭回來,也不知道什麼東西好吃,就都叫給王德志了。王德志也不客氣,拿起一旁的老式轉盤電話,撥了兩圈,隨後報上菜名。
林濤笑了,這家老飯館還挺有意思,雖然都是老物件,但卻搞上了自助點餐服務。
兩人閒聊一會兒,菜就送上來了。
林濤也沒吃過什麼頂級美食,這樣的味道對他來說就已經相當滿意了。
王德志叫了六瓶二鍋頭,配著桌子上的肉菜吃,味道也不算太差。
一人三瓶灌下去,林濤沒什麼事,王德志也沒事,林濤覺得自己必須要重新認識一下王叔了,他酒量相當不錯啊。
過了一會兒,等到酒勁上來,王德志就有點飄了,在林濤的追問下,終於說出當年離開刑警隊的原因。
原來,他當時正是如日中天的時候,無論是年齡還是經歷亦或是辦案能力,在全市都是頂頂有名。到現在他都認為自己並沒有當官的想法,對他來說,能成為一名合格的刑警,就是自己終身奮鬥的目標。
可他的聲望在刑警隊裡太高了,甚至連一些老刑警對他都非常佩服,最終引起了大隊長的妒忌,在一次重大案件中,被精心佈置的假證據誤導,導致在拒捕過程中,案犯又行兇作案數起。
雖然最後還是被王德志發現了問題,卻已經晚了,大隊長暗地裡帶人將罪犯抓捕歸案,從此名聲大噪,而王德志則默默地背上的辦案不力的罪名。
本來這不是什麼大事,可在當時嚴打的情況下,卻還發生這種大案,並且在辦案過程中出現重大失誤,就必須要負上責任。
從此,王德志就成為了一個民警。
雖然這件事最後鬧得很不好看,但卻不影響他在警界的聲望,甚至還有許多人特別同情他。在當時頂著巨大壓力,辦案方向被誤導的前提下,他最終還能夠找準破案方向,只是沒有大隊長速度快而已。
而大隊長一直沉默,知道最後一刻才爆發出來,將煩人抓捕回來,這本身就很受人質疑了,他從頭到尾也沒說過辦案過程究竟是怎樣的。
這也就是他想得開,換成別人,不是鬧得滿城風雨,就是鬱悶得要死。
「你小子,把我的事都打探清楚了,記得不要出去胡說!」王德志不願意就是重提,自己已經耽誤了二十多年,現在再去翻案,已經沒有任何意義了。
「明白!」
林濤保證,然後看著已經有些醉了的王德志,輕輕歎了口氣。
「咱回吧!」
林濤攙扶著王德志站起來,問道:「怎麼結賬?」
王德志不動還好,一動就更暈了,迷迷糊糊地拿出錢包。
林濤輕輕接過來放在一旁,又問道:「多錢?」
「牆上有價錢!」王德志已經睜不開眼睛了。
林濤計算一番,掏出500塊錢放在桌子上,他是這麼想的,既然點菜是自助的,結賬也應該是自助的才對。
扶著王德志出了胡同,外面已經天黑了,胡同裡隔很遠才有一個不怎麼亮的路燈,王德志幾次都走偏踩到水溝裡,右腳徹底濕透了。
上了車,林濤將王德志放在副駕駛,幫他繫好安全帶,隨後才發動車子。
林濤不是沒開過車,可這警車還是頭一次開,感覺也沒什麼不同,性能實在是不咋地,就算是片警,也不能這麼對待啊,該更新換代了才是。
「各單位注意,各單位注意……有一個通緝犯駕車朝東四街行進,車輛為白色無牌照桑塔納,請附近各單位注意支援!」
對講機突然傳出一個聲音,竟然是在抓捕逃犯。
接下來林濤更是一怔,東四街不就是自己現在走的這條街嗎?
「呼……」
一輛白色桑塔納擦肩而過,無牌照!
「靠!」
林濤一腳剎車踩死,然後打方向盤再給油,來了個漂亮的180度迴旋,猛轟油門追上去。
身後隱隱傳來警笛聲,前面那輛桑塔納迅速提速,一點都不含糊。
林濤緊跟不放,跟身後遠遠追來的警車唯一的不同,是他沒掛燈鳴笛。
林濤知道警燈放在坐下,可他不敢掛,雖然車是警車,王德志是警察,可他畢竟是只一個平頭百姓,開警車掛警燈鳴警笛,最後負責任的確實王德志。
老王同志已經背過一次黑鍋了,不能再讓他背一次黑鍋。
「3086,掛上你的警燈!」對講機裡傳來嚴肅的聲音,顯然發話的人也追在身後。
林濤沒理會,猛然將車速提到最高,眼瞅就要追上前面那輛白色桑塔納。
「3086,請掛警燈,聽到回答,否則後果自負!」
林濤聽出來,那人看來也是惱火了,竟然開始威脅幫忙的同事。
無奈地歎了一聲,林濤拿出警笛掛在車頂,尖利刺耳的警笛響了起來。
「3086,追上白色桑塔納,但不要逼得太近,把他往城東方向趕,在那邊已經準備好了路障!」
「3086,聽到請回答!」那邊已經開始有些懷疑,前面那輛是不是被盜竊的警車了。
林濤拿起對講器,猶豫了一下,最後還是對著對講器,沉聲道:「收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