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別跟他們生氣,沒必要!」
王德志陪在林濤身旁,隔著玻璃窗看向裡面躺在病床上的阿婆,她身上插滿了各種器械的連接線,口鼻上還戴著氧氣罩。
「我不生氣,我只是覺得,如果人能狠心到這種程度,甚至連陌生人都不如,還有活著的意義嗎?」林濤搖搖頭,「難道他們就不想想,自己給孩子樹立了這麼好的榜樣,將來難保不會有同樣的下場啊!」
「你還年輕,見的還少,我當年干刑警的時候,曾經破過一起碎屍案,那個案子前後持續了半年多,破獲過程異常艱難!」
林濤看著王德志,知道他不會隨意給自己講故事,必然會跟剛才的話題有關。
他沒有發問,只是靜靜地聽著。
時間雖然過去很久,可當刑警時的每一個案子、每一項證據、每一個破獲過程,都深深地印在他腦子裡。
「當時的嫌犯是一個20歲剛出頭的青年,正有大把好時光可以享用,就算是不願意出門工作,也可以在家啃老。可他偏偏沒那麼做,而是因為父母的幾聲斥責就動手殺人。不但殺了人,他還進行了最徹底的碎屍,你完全想像不到,當時的dna技術還沒有現在這樣成熟,僅依靠丁點的肉屑很難判斷死者身份。」
王德志歎了口氣:「破案的過程就不給你講了,還是說說那個案犯的殺人心理。他從在奶奶身邊長大,感情上比跟父母親多了。他的父母就很不孝順,只是因為奶奶照顧他,才平時多給一些補貼。等到他長大後接回身邊,幾乎就不再管老人了。這是一個極好的榜樣,案犯自然是有樣學樣,不過一個意外讓他產生了巨大的心理變化,他的奶奶竟然被活活的餓死了。」
林濤掩飾不住眼中的震驚,這還能算得上是親人嗎?誰能眼睜睜的看著自己母親被餓死!
電視上、小說裡沒少見這樣的情節,可那畢竟是虛幻了,現在親耳聽到王德志說出這種事,林濤內心極其震撼。
這個案子給王德志留下很深的陰影,進行了三個月的心理輔導,才算是徹底好轉。
不過這個案子裡的親情淡薄並不是他想講的,真正令人感到恐懼的還在後面。
「你知道案犯對他的父母做了什麼嗎?」
林濤聽他這麼一問,目光驟然一凝,難不成還有更讓人無法接受的情節?
王德志見他默然搖頭,沉聲道:「案犯殺了父母,將他們碎屍,骨頭全部敲碎焚燒,肉……」他頓了頓,深吸了一口氣。
林濤知道最驚人的部分總是在最後,就連王德志這位被稱為「神探王」的傳奇人物,都無法一口氣說完的案子,結果肯定會出人意料,甚至會讓人遍體生寒。
「肉被絞碎了,然後包成了餃子!」
「吃了?」林濤完全不敢想像人肉是什麼味道。
「吃了!一連吃了三天!」
王德志很少提這個案子,每次想起來,都被案犯的殘忍搞得心神不寧。
「知道原因嗎?」
「跟他的奶奶被餓死有關?」
「對,他在最後跟我交代的時候說,奶奶是被餓死的,所以他要送父母下去賠罪!」
「那也用不到吃人肉這麼恐怖吧!」林濤起了一層雞皮疙瘩,這種事想想都瘆人,這已經不是能用殘暴、殘忍這樣的詞來形容了。可要說這個案犯沒有人性,他的出發點卻還是為奶奶報仇,可見他的心理已經扭曲了。
「這就是榜樣的力量!」王德志說道,「別以為第三代會承襲上一代的做法,那是完全錯誤的想法,絕大多數人都會變本加厲,所以像阿婆的子女,將來所受到的苦要比阿婆更甚!」
他拍拍林濤的肩頭,說道:「阿婆好歹還有你,他們有什麼?」
林濤瞬間覺悟,王德志給自己講這麼一個故事,不僅是迎合自己的看法,更是在開解自己。
「王叔,謝謝!」
王德志淡然笑道:「等你到了我這個年紀,做事就不會衝動,看問題就也就會更全面!當然,也不是說現在就不好,衝動、熱血也都是我缺少並且很希望擁有的情緒。」
「王叔,你就別笑我了!」林濤多少有些尷尬,他之前對阿婆的孫子出手,也只是太過於憤怒,現在想一想,確實是沒什麼必要。
「你以前的性子太弱,現在太過強,俗話說剛極易折,凡事都要剛剛好,過了反倒是麻煩。」
「我明白了!」
林濤知道他是在隱晦地提醒自己。
「王叔,你先回去吧,所裡肯定還有事,這邊我盯著就行了!」
王德志點頭道:「好,不過你得向我保證,再也不動手了!」
「只要他們不來惹我,保證不動手!」林濤還是有所保留。
「放心,他們害怕還來不及呢!」王德志笑著說道,「不過你要小心點,阿婆的兒子叫姜廣才,那可是省高院的領導,女兒叫姜廣韻,丈夫是省檢的領導,兩家在政法洗系統裡很有門路。」
「他們?」林濤嗤笑道,「完全沒看出來,要是身居高位,還會怕我一個屁民?」
「你這小子……」王德志見他得理不饒人,實在是有些無奈。「他們是搞法律,可同樣也被道德舒服,不敢在你面前太過強硬,那是因為你站在了道德制高點,怎麼罵他們都得忍著,這年頭媒體太發達了,要是被曝光,就算現在沒事,以後想再進一步都很難。可你要是動手,那性質就不一樣了,就算有道德維護你,可法理卻是不容!」
林濤用力點著頭,王德志分析得極為透徹,出發點也完全是為他好,這事還真是需要小心一些。省高院和省檢的領導,確實不是張倩穎前夫那樣的小角色可相提並論的,他沒有跟這樣大人物打交到的經驗,如果沒有王德志提醒,恐怕很容易會吃虧。
「王叔,我懂了,絕對不主動惹他們!我就要站在道德制高點蔑視他們,讓他們看到我都抬不起頭!」。
「行,你能這麼想就說明我的話你聽進去了,也算我沒白浪費口水!」王德志很滿意他的態度。
「王叔,我怎麼感覺你干刑警是真有點吃虧了,這些年沒少琢磨這些東西吧?」林濤很好奇。
「你小子,別想過來挖我的秘密!」王德志隔空指點著他,忽然歎了口氣,眼神中竟然流露著不甘。「有機會你擺一桌,我心情好了,說不定會給你講講以前的事情。」
林濤收起笑臉,他能感覺得到,王德志當年離開刑警隊伍恐怕不是那麼簡單的事。
「好,那咱爺倆就這麼定了,等阿婆的事情過後,咱好好喝一頓。」林濤的目光又轉回到重症監護室,他目前的重心全都在阿婆身上。
「你在這守著吧,我回去了,有事給我打電話,不行就找振英,他人不錯,挺值得交往。」王德志拍拍林濤的後背,有些步履沉重地走進樓梯間。
林濤站在玻璃窗前,一動不動地看著阿婆,走廊的轉角,阿婆的六位親人沒人敢過來。姜廣才看著兒子脖頸上泛青色的指痕,心中不敢輕視對方,在他看來,能有這種力量的人,要麼是有功夫在身,要麼就不是什麼好人,他需要打聽清楚,絕不會貿然行動。
省高院說出來很嚇人,他是領導也確實沒錯,可領導和領導還有區別,有的有實權,有的就只是個虛名,而他的職位正好處於當中,不上不下,有點人脈有點實權,卻又做不了太大的事。
所以,姜廣才一直習慣謀定後動,靠著這股性子,也沒少幹掉競爭對手。
他像一條捕食的毒蛇一樣,目光陰狠地盯著林濤,兩人距離很遠,感覺上卻又在咫尺之間。
林濤感應到轉角的目光,頭都沒動,只是用餘光瞟了一眼,便不再理會。
他接受了王德志的建議,也做好打算,不管對方再怎麼激怒自己,以後絕對不動手了,就站在道德的制高點譴責他們,讓他們再有理也說不出來。
時間一晃就到了晚上,郭怡伶提前聯繫過他,知道今晚要在醫院守著,就買了些頂餓的食物帶過來。
林濤一直站在玻璃窗前,除了上廁所以外,就像個雕像一樣動都不動。
如果不是郭怡伶來了,他可能還會繼續站著。
他不累,只是希望阿婆能夠感應到自己的注視,快點醒過來。
吃完東西,郭怡伶又叮囑了幾句,見他也沒什麼心情聊天,便駕車離開了。
她走之前留下一張銀行卡,沒有說明裡面有多少錢,只是告訴林濤,該花就花,回頭可以報在公司賬上,如果不好意思,以後可以每個月從薪水裡扣。
林濤很感動,知道她是在變相幫助自己,他沒有理由拒絕。
深夜,走廊裡靜悄悄的,只有林濤還站在玻璃窗前,定定的如一根石柱。
天亮了,林濤仍然很精神,一點都不感覺困。
突然,他看到阿婆眼皮動了動,隨後費力地睜開,正好迎上他的目光。
「醫生,醫生……病人醒過來了!」
林濤大聲呼喊,激動之情溢於言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