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請問閣下可是醫仙?」
幾名護院打扮的人赫然出現在春香樓門口。微生霧正欲拔足,卻被這幾個人擋住了去路。
「醫仙?你們認錯人了。」微生霧露出驚訝地神情,旋即向左跨出一步,欲繞道而行。
怎料脖頸之上突然多了一把冷森森的鋼刀,「請留步,你是不是醫仙跟我們回莊再說。」
幾名護院一擁而上,把微生霧的去路堵了個嚴實。
微生霧不動聲色,揚眉一問:「你們府上的主子可是病了?」
「對,救人如救火。醫仙若不跟我們走,只有得罪了。」
「刷刷刷——」幾名護院紛紛抽刀,個個怒目瞪眼。
鬼魅散的解藥已在囊中,這次師妹果然沒有騙他,如今只差返回魔教,微生霧實在不願在洛陽多耽誤一刻。然而,他雖心急如焚,但對於這樣霸道的行為也只得以退為進,去了再找個理由盡快脫身便是。
微生霧一振衣袍,雲淡風輕地道:「既然如此,我便隨你們去。」
「醫仙,請。」眾護院見醫仙答應了,喜出望外,立即亮出一條大路。微生霧隨著他們一路行來,竟是走到了無名山莊。
「這重病之人正是我家小姐,前幾日小姐忽然得了急症,盟主請了全洛陽的名醫來均是束手無策。」
說話之人正是小姐的貼身丫鬟小玉,她頭前帶路,領著微生霧在山莊內兜兜轉轉,終於到了小姐的房間。
「沒規矩的丫頭!」小玉剛踏進門檻,被這麼一罵,驚得縮手縮腳地退到一旁。
「原來是吳家大小姐病了,就是盟主的請人方式不夠禮貌。」微生霧隨後進來,卻見吳銘坐在檀椅上對著丫鬟叫囂。
「你是……」吳銘見了有客人到訪,怕失了盟主身份,忙收去怒意。
「醫仙,盟主想請的人。」微生霧坦然回答,負手而立。
「什麼,你就是醫仙?」吳銘失驚,他簡直不敢相信眼前這位相貌平平的年輕人,會是新繼任的醫仙。吳銘早年間與微生霧的師父有過一段過往,知道醫仙死後將衣缽傳給了他的大徒弟,但是這個徒弟從未出過龜谷,自是無緣相見。
「對,我是醫仙。」微生霧的語聲平如秋水,心道若不是看在吳銘與師父交好,自己也不會輕易坦露身份。
吳銘起身踱到微生霧身前,仔細端詳了一陣,慈眉善目,果然有前任醫仙上官鳳藻的遺風,讚許地點了點頭:「好,那你要證明給老夫看。」
「我沒答應要為盟主救人。」微生霧漠然拒絕。
「嗯?」吳銘微微一怔,沒想到鳳藻這個大徒弟不僅繼承了他的衣缽,連老頑固的精髓也繼承了,歎了口氣:「好,老夫知道醫仙的規矩,我會答應你一個條件。」
微生霧點頭一禮:「我只想盟主放我離開,我趕著去救人。」
「反正是救人,救誰都一樣,先救了我女兒再說。」吳銘的臉色變了。
微生霧搖頭:「不行,我要救的那人不能等了。」
吳銘斬釘截鐵地道:「我可以答應放你離開,但你今天無論如何都要救我女兒,老夫就這麼一個女兒,不可以出任何意外。」
「求你,一定要救救我妻子。」江武興一個健步衝進門來。
「呃……」微生霧一愣,那江武興比他高出一頭,身材也魁梧許多,忽然就像一座山似地壓了過來。
「哦。」江武興也反應過來,退後一步,拱手:「恕武興失禮,請問閣下是不是醫仙?」
吳銘搶口:「對,他就是醫仙,可惜不肯救雨燕吶!」
雙膝一曲,江武興跪了下來,眼眶裡竟忽然冒出了淚:「醫仙,你要我江武興做什麼都可以,只要能救我妻子,武興求你。」
微生霧眉稍觸動,低頭見他一片情深的樣子,問道:「你真的什麼都願意做麼?」
「當然願意,只要醫仙肯救雨燕,我江武興願意豁出性命。」江武興異常堅定。
微生霧看見江武興的灼灼眸光,居然有被燙到的錯覺。
「好,記住你說的話。」微生霧不再廢話,直接去榻邊為吳雨燕診治。
挽起右臂衣袖,手指在雨燕的細腕上微微一探,微生霧俯下身去,側耳伏在吳雨燕的胸口。
「大膽!」吳銘濃眉一橫,大聲呵斥。
微生霧向他做了個噤聲的口型,然後閉上眼睛,仔細傾聽著雨燕的喘鳴之音。只是片刻,醫仙便直起身,向江武興尋問:「她這幾日可是咳嗽氣喘,呼吸憋悶?」
江武興點頭稱是:「雨燕不僅氣結胸悶,昨夜還咳出血來。」
「嗯,大小姐這是風寒入體,侵蝕了肺部,以至高燒不退。若再不對症治療,恐怕性命難保。」
「啊……」江武興大驚,看著榻上病重的妻子,淚水刷地一下又滾了出來,彷彿雨燕下刻便要死去。
「別急,有辦法。」微生霧沉了一口氣,從懷中摸出一個棕色布包,攤開來看,上面密密麻麻地插著一根根細小而精亮的銀針。
「這是……」江武興疑惑著,依照微生霧的吩咐點燃了蠟燭,又命人助吳雨燕伏爬過來,亮出背部。
微生霧將銀針在燭芯上淬過,五指併攏,每個指間皆夾上兩根銀針,一共十根。
「嗤——」,肥厚的手掌閃電般地一晃,指間的十根銀針同時消失,眨眼之間,盡數落於雨燕的椎骨之上。
「好了,我已用銀針暫時封住了她的肺俞穴,可保幾日內性命無憂。」
「只是幾日?」
微生霧點點頭:「大小姐還要服些草藥,才可治本。」
「那快開方子啊。」江武興催促。
「嗯。」微生霧快步走到桌旁,龍蛇飛動,揮毫寫下一張藥方遞給吳銘,「這張方子只是權宜之計,我必須馬上啟程去龜谷取幾味藥材回來,才能救下大小姐。」
「有勞醫仙了。」吳銘感激地道。
微生霧淺笑,一擺手:「我也是有條件的。」轉頭看向江武興,喚道:「江武興,煩你隨我來。」
江武興應了,隨醫仙轉出門口,來到院中一僻靜之處。
微生霧止步,回身對江武興道:「我現在就要你實現你的承諾。」
「可雨燕她……」江武興遲疑。
「放心,大小姐的性命包在我身上,你還是替自己擔心,因為這次有性命之憂的人——是你。」
微生霧在江武興耳邊低語了幾句,又從懷中掏出了一個琉璃小瓶,塞入他手中。
「此事江某義不容辭。」江武興恭身一揖,與微生霧分道揚鑣。
天神教總壇,地牢。
「吃飯了。」
看牢的使者不耐煩地將兩碗白飯放在牢籠前,轉身離去。
牢內的楊樂天抬起沉重的眼皮,匍匐著抓過飯碗,飯是不知道怎麼填進肚子的,他只是想繼續活下去,為了自己也為了琳兒。
「琳兒,琳兒。」楊樂天輕喚著,對面的琳兒卻一動不動。
一隻老鼠發現了這難得的美食,在琳兒的白飯上貪婪地享用起來。楊樂天咻咻幾聲,不想那老鼠並不怕人,繼續暴殄天物。
「卡嚓」一聲,楊樂天將自己的空碗飛擲出去,老鼠頓時驚了,一頭鑽入潮濕的稻草中,不見了蹤影。
「樂天……」琳兒呢喃著,被瓷碗碎落的聲音驚醒。
楊樂天一怔,緊張地問:「琳兒,你怎麼樣了?」
「我很冷,很……冷……」琳兒牙關發顫。
背上的傷口固然凝結,但在地牢這潮濕骯髒的環境中,又未曾經過任何處理,後果可想而知。瑟縮在牆角,琳兒慘白的雙唇抖動得如秋風中的落葉,楊樂天看在眼裡,痛在心中。
「你要撐住,一定要撐住!」
淚珠如水晶般閃耀在他深邃而漆黑的眸底,好似繁星墜落到了夜幕下的海面,他很想把這個瑟縮的身體抱在懷裡,給她溫暖,細心呵護,可是隔著牢籠,卻是咫尺天涯。
「對不起,楊大哥,琳兒又連累你了。」琳兒發出微弱的語聲,竟是在道歉。
「琳兒……」剎那間,楊樂天眼中的繁星全部一湧而出,憤怒瞬間代替了淚水,「琳兒,這不能怪你,你爹他簡直滅絕人性,三番四次地利用你、傷害你。」
「琳兒命苦,早已認了,我想我們會死在這裡了。」琳兒心灰意冷,將身子縮得更緊。
「死……」楊樂天陷入了沉默。他攀著牢柱撐起身來,倚坐在牆角。
一個死字在腦中縈繞,心中已無力掙扎。
「琳兒,若是我不再介意你是陸峰的女兒,你還願意和我一起麼?」楊樂天忽然發問。
楊樂天期盼著琳兒的回話,琳兒卻沒了動靜,他別過頭,才發現琳兒再次陷入了昏迷,孤單地倒在陰冷幽暗的角落裡。
「呵,連累了我?明明就是我楊樂天連累了你,你本來在梅山上隱世,善良單純,一塵不染,我為什麼要把你帶走,還一次次的傷害你,辜負了你。該死的是我,是我!」楊樂天握緊了拳頭,一次又一次地重擊向地面,直至滿手是血,才脫力停下。
暗無天日的地牢,分不清黑夜白晝,唯有守牢使者沉睡的鼾聲,暗示著午夜的到來。
那條人影來得極快,幾名守牢的使者根本未及醒來,便一命嗚呼了。
叮鈴鈴——叮鈴鈴——
清脆的金屬交擊之音,那人一襲的夜行黑衣,手中正提著一串鑰匙,赫然出現在楊樂天的囚室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