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樂天雙眉一舒,鎮定自若地道:「你不會這麼做。」
「我可不是飛鳥,你不要心存僥倖。」吳靖宇厲色道。楊樂天依舊行若無事,淡淡地道:「好,你現在就用這刀劈了我,除魔衛道,為武林除害。」
「你……」吳靖宇的刀尖已然戳到了楊樂天的身上,刺破了皮肉,點點血跡霎時染紅了衣襟,眼下只要他再一用力,便可劃開楊樂天的胸膛。楊樂天雖皮肉吃痛,卻屹立在那兒毫不反抗,任由吳靖宇宰割,只道:「這是我欠飛鳥的,你動手。」
吳靖宇握刀的手開始顫抖,在他腦海中彷彿又回到了刺殺落花的那一幕,他握著利劍果決地刺入了落花的胸膛,那一瞬間,他恨錯難返。楊樂天是他的摯友,同樣的錯誤豈能再犯,他的淚水在眼眶中不停地打轉,光啷一聲那柄大刀掉落在地,刀身如鏡子般照著他那張蒼白無力的臉。吳靖宇眼神呆滯,茫然道:「你走。」
「你果然捨不得殺我。」楊樂天道,「謝謝你,還把我當兄弟。我的所作所為不敢奢望你的原諒,但你記住,無論你是飛鳥還是吳靖宇,你都是我楊樂天一輩子的朋友。」楊樂天語聲堅定,他此行的目的本是來打探穆無極的消息,但如今看來並非時機。他重重的歎息了一聲,轉身推開門房,大步走了出來。
月明星稀,竹林之中突地閃出一人,那人以極快的身形貼到楊樂天身後,在他肩頭用力一擊,但那手掌未及落下,楊樂天身子一擺,驚覺之下已經避開,回身反手抓住那人手腕,一瞥之際,那人即揭開面巾,星目一爍,做了個噤聲的動作。
「怎麼是你?」楊樂天不曾料想到楊雲仇也來了這無名山莊,甚至跟蹤他。
楊雲仇低聲道:「今晚不僅是你我來了,穆無極也正在莊內。」
「他也在?正愁尋不到他呢。」楊樂天道。
「我剛才見他去了前院,事不宜遲,我們這就聯手了結此事。」楊雲仇道。
楊樂天心道:「此去雖有些唐突倉促,但機不可失,失不再來。況且倘我與白虎聯手,未必不是穆無極的對手,完成任務也可盡快回去和琳兒團聚。」他心念一定,便與楊雲仇一前一後,藉著月色舉步潛行。二人避開家丁護院,一路溜到中庭,提縱身形,躍上屋脊之巔。凝目遠眺,這無名山莊果然氣派輝煌,處處高屋建瓴。整個院落佈局規整,景致奇特,東西兩側,廊房廂捨錯落有致。
楊雲仇道:「這瘋癲老頭怎生不見了蹤影?不如你去東廂,我去西廂,咱們分頭尋他。」
楊樂天點頭應了,順著屋脊俯身向東側行來。此刻已近午夜,廂房內的燭火大都滅了,目之所及,僅有十丈之外的一處屋子還掌著燈,楊樂天心生好奇,悄聲躡足,伏於屋頂之上。他輕輕掀起一塊瓦片,向屋內觀瞧。
一窺之下,心頭一驚,因為那屋中之人正是穆無極。穆無極正蹲坐在椅子上,像只老潑猴般單手托起整個酒罈,昂頭豪飲。罈子裡的酒瀑布似地傾瀉出來,揚揚灑灑。地上五六個空壇東倒西歪,窗邊的台案旁還整整齊齊地擺放著二三罈酒,顯是未曾開封。待他一壇喝完,這老潑猴隨手把酒罈一擲,突然從椅子上躥下來,但他步履不穩,腳下一軟絆倒在地,又以手代足湊到台案旁,從地上摸到一壇新酒,抓開壇封,倚在台案旁繼續往嘴裡灌。他哪裡是在喝酒,簡直就是在倒。
楊樂天心道:「這穆無極喝得正酣,倒不如趁他不防結果了他,眼下正是良機。」他一念至此,悄聲抽出背上長劍,匡啷啷一聲大響,楊樂天衝破屋頂,他手持長劍自上而下急刺向穆無極的命門。這一招快似流星,急如閃電,正是煙雨六絕中的招式。穆無極果然猝不及防,慌亂中用酒缸硬擋,叮噹一聲,酒罈登時崩裂,碎成數塊,劍鋒觸及硬物一彈,楊樂天雙足落定。一擊未中,楊樂天右手筆直的將劍刺向穆無極的胸口,穆無極就地一滾,撤身避開了攻勢,雙足一發勁,又跳回椅子上,罵道:「你這小鬼,是來跟老夫搶酒喝的麼?」
楊樂天狠狠地道:「哼,是來要你命的!」話音未落,他騰空而起,在空中橫向翻轉了幾周,立刻揚起一陣旋風,藉著這股旋風的力道,長劍也似有了靈氣轉動起來,如電光火石般逼向穆無極。穆無極的確受酒力影響神志迷糊,眼花繚亂中身子向左一側,卻差一寸未及避開,長劍倏地刺中他右臂,疼得穆無極哇哇大叫。
突然間屋外人聲大躁,趁楊樂天精力分散,穆無極躍身到台案之上,猛地撞開窗欞,蜷身遁走。楊樂天提了劍過去,左手在台案上重重一拍,暗歎:「只差一步讓穆無極逃了,錯失了良機。」誰想那台案被猛地一擊,赫然從中間裂開,緩緩倒向兩側,案上及地的檯布隨即滑落下來。楊樂天瞬間目瞪口呆,原來台案之下藏有一具屍體,楊樂天也認得他,不是別人正是這屋子的主人——吳承軒。
吳承軒面目慘白,口淌鮮血,楊樂天一探之下已絕了氣息。但他身子未寒,顯是死了不出一個時辰,心窩上有一處劍傷,想必是致命一擊。正在此時,「砰」的一聲,吳陰天一腳踢開了門,身後家丁護院一擁而入。
「好你個楊樂天,竟敢來無名山莊殺我兄長!」吳陰天怒目切齒。他為眼前的一幕所震驚,的確如此,吳承軒中劍身亡,楊樂天在旁手握長劍,劍尖上血跡斑駁,無論任何人都會把二者關聯起來。
楊樂天反而覺得好笑,劍眉微蹙道:「既然你們這麼認為。不錯,人就是我殺的,你又如何?」
吳陰天喝道:「那我吳陰天今日就殺了你這魔頭,為兄長討回血債。」
「恐怕我今天不能如你所願。殺你,我沒興趣,也沒時間。」楊樂天冷冷地道,他一提真氣,躥出了窗外。
「別讓他跑了!」吳陰天仍在身後叫囂,大批的護院紛擁而至,此時的無名山莊燈火輝煌,不容下一隻蚊蟲鼠蟻逃走。楊樂天在屋簷的遮蔽下,迅速遊走。忽聞耳畔一聲低語:「快隨我來。」眨眼之間,楊雲仇挾了他的右臂,帶楊樂天躍出了無名山莊的高牆。二人藉著月色一路奔到了洛陽城外,楊雲仇這才駐足。
「謝了,白虎。」楊樂天道。
楊雲仇背過手,問道:「你殺了吳家大公子吳承軒?」
「你也相信?我不去完成任務,殺個傻子浪費時間?」楊樂天反詰道。
楊雲仇奇道:「難道不是你殺的?」
楊樂天道:「當然不是。不過我倒是傷了那穆無極。」
楊雲仇倒吸了一口氣:「不是最好。你是知道的,神尊早已下令我們在行動時不得傷到吳家的人。」內心深處,隱隱覺得不忿,憑楊樂天一人之力居然能傷到那老乞丐,他的武功果然是個威脅,便問:「穆無極武功怪誕,你是怎麼傷到他的?」
「原來他也有弱點,嗜酒如命。我趁他喝醉疏於防範之時,偷襲成功。」楊樂天頓了一頓,歎道:「可惜只刺傷他一臂,讓他逃了。」
「不礙事,起碼咱們知道了他的弱點。」楊雲仇陰涔涔的一笑,「我繼續去尋穆無極的行蹤,乘勝追擊,殺他個措手不及。」
「好。我下次一定會殺了他!」楊樂天道。
楊雲仇道:「折騰了一宿,我也要回去睡個覺。青龍,你有地方落腳麼?」
楊樂天笑道:「我在江湖上漂泊慣了,地為床天為被,不需要。」
「既然如此,那白虎告辭。」楊雲仇道,雙足一點,飛身離去。
洛陽城郊,破廟。
楊雲仇來到這裡,一個乞丐已在此等他多時,見他終於來了,那乞丐喜出望外,趕忙迎上來,道:「爺,您回來了。」
楊雲仇道:「這是你的酬勞。」說著從懷裡掏出一個布袋,重重地丟到地上。
乞丐連忙過去拾起來,打開一看,滿目都是白花花的銀子,他掏出一錠,在牙齒上一咬,果然貨真價實。乞丐大喜,立刻滿臉堆笑,連連作揖道:「謝謝爺打賞。」
楊雲仇道:「你做得不錯,利用美酒成功引那瘋子進了吳家大公子的房間。」
那乞丐也自鳴得意,道:「由不得他不上當。那老頭偶爾也會回來丐幫,搶兄弟們的酒喝,我們幾個早對他不滿啦,他那是見了酒就不要命的主兒,我們哪兒搶得過他。」
楊雲仇應著,問道:「你可知道瘋老頭還有什麼弱點?」
「弱點?」乞丐抱著胳膊走了兩步,忽的一拍腦袋,道:「對了,他一喝醉了,就總念叨著什麼蓮兒,還說什麼爹對不起你。估計這蓮兒成是他女兒。」
楊雲仇道:「好。」
乞丐又道:「爺,小的剛才去那吳公子的房間放酒時,發現台案下有具死屍?」
楊雲仇冷冷地笑道:「那是我殺了後故意藏在那兒的,看這次楊樂天在神尊面前怎麼交代。哼,敢和我白虎爭,簡直是自尋死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