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蓮亭伸出手指向上一指,悠悠道:「上達天聽!」
在刺殺朱宸濠失敗後,楊蓮亭便知道自己打草驚蛇了。
如果那日他殺了朱宸濠便一切相安無事。
但世上沒有如果,只有結果和後果。
每個人都必須為自己做過的事承擔後果。
刺殺一個王爺,可是謀逆大罪,且不說是否會牽連九族,最起碼華山派和他的朋友都會受到牽連。
本以為朱宸濠是如史書記載那般志大才疏,但楊蓮亭第一眼看到他時便知道自己錯了。這個朱宸濠絕不是泛泛之輩。
倘若不是他知曉朱宸濠的生平,知道他會成為一個喪心病狂驅使強盜山賊的反賊,也會以為他是一個聰慧賢明的王爺,
雖然知道風險很大,但楊蓮亭依然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緒,在仇恨的驅使之下發出了那一飛鏢。因為他沒有實質的證據去證明朱宸濠便是驅使盜匪襲擊代州的主謀。
就算有又如何?
除了謀反大罪,根本沒有能加諸藩王身上的罪過。就算是反了大的罪過,也是王爺犯錯,長史代罪。
而堂堂一個王爺驅使盜匪洗劫村鎮這樣的罪行,而朝廷和皇帝又是否會將這樣關係到皇室威嚴的醜事公諸於眾呢?
明年,朱宸濠便會襲封寧王。
到時楊蓮亭想殺他便更難,風險更大了。
但卻是沒想到朱宸濠身邊會有個絕頂高手,那個青袍老者竟能接下自己的飛刀,甚至隔空擊出的一掌便差點將自己殺死。
青袍老者很強,比岳不群、寧中則幾人加起來還強了不只一籌。他所認識的高手之中最強的便是風清揚,但風清揚到底多強,楊蓮亭沒見過他真正出手也不好下定論,或許唯有風清揚可以匹敵青袍老者。
他改裝易容,甚至將自己擅長的飛刀換成了飛鏢,朱宸濠絕對認不出他來。
但巨盜楊清是他所殺,江湖中許多人亦是知曉他善使飛刀。
雖然朱宸濠聯想到他是兇手的幾率很小,楊蓮亭也很肯定朱宸濠絕對找不到任何證據。但是世上沒有不透風的牆。只要朱宸濠對他有了一絲懷疑,不需要任何證據,他將面對是朱宸濠不擇手段的報復。因為他就是這樣不擇手段的人。像他這樣的人把自己的命看得比什麼都重,絕對不會允許危險因素存在,哪怕僅僅只是懷疑,也會無情的出手扼殺。
楊蓮亭並不怕朱宸濠對他的報復,但他怕朱宸濠對付華山派,對付他身邊的人。
倘若他是孤家寡人,還可以跟朱宸濠死磕,但偏偏他有師門有朋友。
甚至他還有家人,哪怕他對楊家沒有什麼感情。
早在倆年前,他的那個表叔陸飛便從陸清等人口中知曉他叫楊蓮亭,是代州人。
時間、地點、名字都吻合。
雖然楊蓮亭五歲前沒說過話,但陸飛知道名動京城的王陽明亦是五歲才會說話,所以陸飛便上心起來。
而自從知道陸家與他的關係後,楊蓮亭亦是有意的避開了她們。
但躲得過初一,躲不過十五,陸清便曾直言詢問楊蓮亭是不是他的表弟。
甚至楊璞曾親臨華山,但楊蓮亭事先便避開了。
今夜,他將身世全盤托出也是有目的的。
相信任何一個聽過他故事的,都會以為他對楊家沒有半點感情,甚至是恨之入骨。
這便是楊蓮亭想要的,他只是變相的想保護楊家。
雖然楊家有欠於他,他對楊家也沒有什麼感情,但他也不想因為自己與朱宸濠的私人恩怨拖累到楊家。
他現在才剛剛成為一個舉人,哪怕他出身華山派,在江湖有些名氣。但要於朱宸濠鬥,未免尚嫌不足。
朱宸濠不是一個普通的王爺,他即將成為有實權的藩王,還是一個充滿野心的藩王,更重要的是他身邊還有絕世高手守護。
朱宸濠佔盡優勢。
目前而言,金錢、權勢、武力楊蓮亭都比不過朱宸濠。
但楊蓮亭不會坐以待斃,更不會放棄報仇。
沒有勢,可以借勢,也可以造勢。
只要他入朝為官,做大官,他不但能借勢造勢,而明面上有了這層身份,朱宸濠就算要對付他也會投鼠忌器。
會試他連題目都知道,這難不倒他。
但他是江湖中人,還殺過錦衣衛。
倘若殿試之時被人提出,這對他的影響不可謂不大。
所以在刺殺朱宸濠失敗之後,他便召回真小七和楊杞子二人回華陰,同時開始為自己造勢,塑造自己正面的形象,結交權貴,又高調的拿下解元名頭證明自己的才學。
而且明年的科舉會發生一件大事,到時他與其他士子的身份來歷也會盤查。而殿試之前,當今皇帝更是會事先瞭解他們所有人的資料。
楊蓮亭知曉當今皇帝朱祐樘的生平和為人,所以他便打算利用自己的與他同樣坎坷不幸的童年引起他的共鳴,讓朱祐樘對他另眼相待。
今日在雪心面前說出不過是順意而為。沒有她的存在,他也會找個機會將自己的身世透露出去。
儘管做出這些事讓他覺得違背了自己的做人的原則,甚至這樣利用自己的不幸來博取他人的同情更讓他心中覺得很屈辱。
生命與尊嚴哪個重要?
他選擇了向現實低頭,向形勢屈服。
因為他背負的不只他自己一個人的命。
岳不群一懵!驚道:「樂兒,你說什麼?」
楊蓮亭歎了口氣,道:「師傅,現在不方便跟你一一說明,日後詳細說與師傅你聽。」說完便不再言語。
聞言,岳不群眉頭一皺,心中極為疑惑。
夜半更深,明月西掛。
在五嶽劍派眾人歇息之時,被綁在樹上,懸吊在空中的雪心竟然是哼唱起了歌曲:「當眾生踏上這條路,眼前是一片迷霧。太多的嫉妒,太多的束縛,默默承受著求不得苦……」
當聽到雪心唱起這首歌時,正在假寐的楊蓮亭唰的一聲便睜開了眼睛,雙眸之中滿是掩飾不住的喜色。心中念道:「是小白唱過的童謠,她怎麼會?」
這曲子卻是當年東方白曾唱過的一首童謠,楊蓮亭卻是記憶猶新,旋律歌曲皆是一模一樣。
突然,楊蓮亭眉頭一皺,暗道:「不!不對!她怎麼還有心情唱歌?」而後定下心來,閉上眼睛,豎起雙耳,集中精力傾聽。
「當深愛就此結束,寂寞侵蝕了孤獨。太多的痛處,都無法彌補。只好偷偷抱著回憶哭,覺悟,放下所有的辛苦。求一個歸屬,把愛恨變成祝福。覺悟,翻開歡喜的經書,念一句知足,把思念全傾訴……」
不一會兒,楊蓮亭便再次睜開了雙眼。
「竟然是千里傳音,沒想到她竟然會這一手。」
別人聽不出雪心的千里傳音,但卻瞞不過能耳聽八方的楊蓮亭。
此時,楊蓮亭為難了。
該不該提醒眾人呢?
這女人又很有可能知曉東方白的下落,而楊蓮亭也想放她一條生路。
但不提醒眾人,等日月神教的人殺來,到時五嶽劍派眾人必然會有死傷。
思慮一陣後,楊蓮亭偷偷看了看閉目養神的岳不群和寧中則,右手伸進懷裡掏出一個小瓶子。
這是他的戰利品。
楊蓮亭凝神屏氣,拔開了瓶塞。
瓶中液體頓時化汽冒出,這是一種無色無臭的迷藥,可以令人不知不覺中便被迷暈。有如微風拂體一般。
「咚…咚…咚…」
但看守雪心的嵩山派弟子暈倒在地後,楊蓮亭便走了出來。
雪心看著楊蓮亭,眼中滿是詫異。
「嗆啷!!」
楊蓮亭拔劍出鞘,一劍斬斷綁在樹上的繩子,接著走上前為雪心雙手解綁。
雪心問道:「你怎麼會有我日月神教的大悲清風散?」
楊蓮亭道:「撿來的!你剛唱的曲子是不是一個叫東方白的女孩教你的?」
雪心道:「我並不認識叫東方白的女孩,這曲子是我日月神教前輩先人所作的曲子,我從小就熟唱。」
楊蓮亭一怔,一臉的難以置信。
東方白所唱的童謠怎麼就成了日月神教前輩先人所作的曲子?難道她跟日月神教有什麼淵緣?
雪心突然冷笑道:「你信不信要不了多久你們這些道貌岸然的小人都會死在這裡?」
楊蓮亭淡笑道:「你以為我不知道你用千里傳音求援一事?」
聞言,雪心瞳孔一縮,驚道:「你竟然知道?」
楊蓮亭道:「你走吧。」
雪心疑惑道:「你要放了我?」
楊蓮亭道:「不錯,你最好在我改變主意之前馬上走。」
雪心一愣,問道:「你們真的沒有擄走我的孩子?」
楊蓮亭怒道:「我們連黑木崖都上不去,怎麼擄走你的孩子?你個蠢貨!還不走?這迷藥對高手沒有多大作用,等他們醒了你想走也走不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