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到將岸這麼一說,白夢婷灰白的面容才算是恢復了少許血色,她露出一個有些酸澀的笑容,忽然醒覺到對方不過是一個年未及冠的少年。
剛剛那一瞬間,她不自覺地攥緊了雙手,指甲刺破了手心,一絲殷紅的鮮血順著手腕流到了蓮藕般白皙細膩的小臂上,有一種無法言喻的淒艷。
默然無語,少女輕咬著下唇,暗恨自己不知何時亂了心境:不是立誓要讓這小子為那一拳付出代價的嗎?為何會患得患失,如此在意他對自己的看法?
自出道以來,她遇到過的少年俊傑不知凡幾,魔門道門的都有,家世,相貌,天賦,修為…無論從哪個方面來看,這個來自小門派的黑瘦少年都不是最突出的,但不知為何,將岸給她的感覺卻是最特別的——沉靜,堅毅,深刻,大智若愚;能隱忍,會算計,有擔當,從不向殘酷的現實低頭!
可以說,少年身上的很多特質都跟白夢婷自小被灌輸的精英主義教育和利益至上的理念完全相悖,但是很奇妙的,這反而構成了一種異樣的吸引力。
就好像他此前跟喜袍女鬼虛以委蛇,既成功地守住了本心,把持住了底線,又拿捏住了合適地尺度,不僅套出了師妹的行蹤,還勘破了淫妖塔法則的秘密!單就這一件事,就萬萬不是那些自命不凡的少年俊傑們所能辦成的!
究竟是怎樣的成長經歷和宗門環境,才能造就出如此不同尋常的少年呢?
她真的很想瞭解!
「對了!有個叫盧修竹的合歡宗門人,不知白前輩你們可曾遇見過?」
就在白夢婷胡思亂想的時候,將岸回首環顧,無意間撇到李黛眉的右頰微微隆起,凝目細看。有些粗糙的黝黑皮膚上竟是隱現幾縷掌痕!
只是看了一眼,少年就憤怒了!
該死的老色鬼盧修竹,該死的合歡宗門人!
「不清楚,遇到就順手殺了,誰有鳥心情跟這幫**互通姓名?」白鈞劍還未開口,洪義就甕聲甕氣地搶白道。白夢婷眼中的失落他看得分明,是以便遷怒上了身為始作俑者的將岸。
「如此說來,好像老夫也從未關心過對手的姓名。卻不知此人是何身份,讓你如此念念不忘?」白鈞劍倒是表現的很和善。一邊微微搖頭,一邊和顏悅色地問道。
「此人便是首惡!擄走我師妹的是他,意圖對夢婷圖謀不軌的是他的兩個弟子!」將岸難掩眼中的寒芒,恨聲道。
「什麼?冥煞洞口那兩個孽障的師父?」白鈞劍臉色一沉,渾身骨節卡卡作響。好像旱雷一樣穿雲裂石,這就是魔體大成後的強絕肉身,一舉一動都展露出不可思議的宏偉力量。
「他身穿玄色勁裝,身材高瘦,剛剛應該就在淫妖塔的入口處。白前輩,你們進塔前沒遇見過此人嗎?」
「沒有,淫妖塔的入口空蕩一片。除了大門我們什麼也沒看見!洪義,你說是不是?」白鈞劍很直接地搖了搖頭,表示自己全無印象。
「肯定沒有!大門一開就是成群的餓鬼(注),殺了好幾個時辰才找到進塔的傳送陣紋!我到現在還覺得身上的餓鬼臭味沒散乾淨呢!」洪義也乾脆地搖頭否決道。
「你們打開了惡鬼門?」將岸和白夢婷對視一眼。異口同聲地問道。
「爺爺,上面的那個惡鬼門好像是直通惡鬼道的門戶!你們真的打開了?」盧修竹警告將岸的話,白夢婷當時在麻袋裡也聽得清清楚楚。
「白前輩,在人間道開啟了惡鬼門。這樣應該會惹來無窮的後患吧?」將岸此刻還能回憶起盧修竹當時的措辭「貿然開啟了惡鬼門,恐怕會給宗門甚至整個人間道都惹來難以估量的可怕災難」。
「什麼惡鬼門?那不是淫妖塔的門戶嗎?」洪義微微一怔。似是受到了兩小情緒的感染,臉色也變得凝重起來。
「小夢婷,你們不是通過那扇漆黑拱門進入淫妖塔的嗎?」白鈞劍的眼中爆射出前所未有的精芒,他不僅是在場修為最為精深的,見識也比其他人要廣博得多,一下子就意識到此事絕不簡單!
「不,那片空曠的廣場內另有乾坤…」將岸簡明扼要地向白鈞劍和洪義敘述了自己入塔的經過。
「不好!我們好像惹麻煩了!」白鈞劍終於色變,寶石般的雙瞳中射出深邃的神色,「你們從哪一個傳送陣紋進塔的,還記得嗎?」
……
數息之後,一行人出現在淫妖塔的監控室裡,巨大的水幕安靜地矗立在五丈見方的靜室中間,溜滑如魚的盧修竹早就跑得沒影了。
「快看,無數的大小餓鬼正從惡鬼門裡殺出來!」
巨大水幕上播放的恰是淫妖塔入口處的震撼景象——鋪天蓋地的餓鬼爭先恐後地從巨大的漆黑拱門裡鑽出來,流著口水,腆著沉甸甸的大肚子,邁開蘆柴棒般的細腿,連滾帶爬地向淫妖塔外狂湧而去!
「洪義!你且隨老夫先去攔上一陣!小夢婷,帶上你的小夥伴兒去找宇擎他們過來支援!」事出突然,情況緊急,白鈞劍輕嘯一聲,一身如雪的白袍無風自拂,湧出無數道扭曲的紫黑色電芒,慢慢漲大,逐漸擴散成一個方圓三丈的紫黑色光球。
「殺!」黑影閃動,紫黑色的光球瞬息後便出現在了巨大水幕上,瘋狂地碾壓著惡鬼門前數之不盡的餓鬼群,斷肢殘腿四處亂飛,污血漫天飛濺,痛苦的嗥叫和哀鳴響徹四方,片刻間就把這一片天地變成了瀰漫著腥風血雨的餓鬼屠宰場!
「哈哈哈,好痛快!太上長老,我也來了!」洪義只看了幾眼就覺得渾身熱血沸騰,迫不及待地甩脫了外袍,腳踩風雷,風風火火地緊隨著白鈞劍殺入了鋪天蓋地的餓鬼群中。
「那咱們也別耽擱了正事,趕緊去外面找你宗門的後援吧!」將岸的心思果決無比,拍拍還在發愣的白夢婷肩膀,敦促她盡快開始行動。
「天!惡鬼門真的被開啟了!人間道的劫難來了!」白夢婷夢遊般地被將岸拖拽著離開了淫妖塔,望著四周圍多如螻蟻的餓鬼們飢渴兇惡的眼神,她有些失神地自語著,失去了平日的沉靜和鎮定。
「一扇門而已,能開啟就能關閉!」將岸一手拉著白夢婷,一手運轉著輕煙化髓掌,有如一縷青煙般穿行在無邊無際的餓鬼群中,所過之處,身畔的餓鬼們一個個都如遭雷殛,大肚爆裂而死,淒厲的哀鳴聲不絕於耳。
「黛眉,你再跟緊點,此地凶險異常,千萬不要因為戀戰而走失了!」
李黛眉一直不疾不徐地跟著將岸身後五六丈的地方,她練了淫妖塔裡的無字秘技後,陰陽調和,映日魔拳的威力不減反增,去除了幾分金烏焚世的燥氣,卻多了幾分穿透力超強的暗勁,每一拳爆掉一隻餓鬼,中招者往往腸穿肚爛,死狀奇慘無比!
「陰陽相濟,果然威力倍增!可惜我只練到第四層,只是初步煉化陽氣,堪堪溫養出一絲陰氣,距離乾坤倒轉,陰陽圓融如意的境界還差得遠!」李黛眉且戰且走,一邊打一邊印證所學,只覺得那套無字秘技微言大義,妙用無窮。
三人在妖山鬼海中艱難地前進著,眼看就要回到陽介洞的中心,合歡宗的主要建築群所在的地方了,異變陡生!
黑壓壓的餓鬼中,一個高瘦的身影突然從中冒出,一招就擒下了正在與餓鬼酣戰的李黛眉!
「又抓住你了,野丫頭!」那是盧修竹!
「師父!你沒事?」將岸還沒卸掉「許紹鈞」的馬甲,他一臉「驚喜」地望著盧修竹,不經意地鬆開了白夢婷的芊芊玉手,「媽的,小娘皮,居然還敢用手抓傷老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