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約兩柱香後,滿身都是污泥的將岸才跟著「窮吃鬼」一起從定遠城內的某個犄角旮旯裡摸了出來。
「今天勞動過量了!你必須給我找點好吃的來補補才行!」「窮吃鬼」一爬出來就開始撒潑打滾。
「你不才吃了三個准生魂嗎,那個比陰魂要有滋味得多吧?而且還都是修行者的魂魄,肯定也比凡人的要強上不少!」將岸全身上下黃一塊黑一塊的都是泥污,以他現在這個形象,叫他小叫花子都是客氣了,簡直就是一攤人形的爛泥團!
「話說你下山不是去給那個什麼幽冥老祖祝壽去麼,怎麼跑城裡來了?」「窮吃鬼」一展殷紅的血翅,用力得抖著身上的污泥和塵土。
「我入宗門前就住在這定遠城裡,今天回來,只是想看看老鄰居和老朋友的,沒想到去個當鋪就節外生枝,惹出這麼多是非和因果出來。」將岸也左擦右抹,反而弄得臉更花了。
「哈哈哈,那些混出了名堂的大小騙子也好這一口,這叫做『富貴還鄉』,說白了就是窮顯擺加瞎得瑟,矯情的很!」「窮吃鬼」指著狼狽不堪的少年哈哈大笑道,「你看你現在的落魄邋遢樣,連帶我也銼得像一隻土狗,這也好意思回去探訪老友?」
「你懂個屁!」泥菩薩還有點土脾氣呢,更何況將岸只是個血氣方剛的少年?「看見沒有,這個才是真實惠!穿成什麼樣子,又有什麼打緊?」將岸說著就從儲物戒子裡掏出一大把金條銀塊來。
「對了,你給我把頭上的角和身上的翅膀收起來,就裝成一隻土狗吧,低調一點!」將岸又囑咐道。
「知道了!咱們現在這鳥樣要是還不算低調,這人世間就沒什麼低調的人了!」「窮吃鬼」越看將岸越好笑,又要撒潑打滾,結果被將岸用一記蘊含了鍛體法力的巴掌扇了起來。
一年沒有回來,定遠城裡的變化比少年想像中的要大很多,整個城市整潔了很多,很多舊房子都在拆除中,各家店舖的佈告欄裡都能看到各種「道前私塾」的招生佈告,道門擴張的腳步越來越快了。
這種無法形容的陌生讓將岸感到一陣莫名的心悸。
於是他不自覺地加快了腳步,無視過往行人異樣的眼神,步履如飛地帶著「窮吃鬼」向城北的棚戶區趕去。
當他連續穿過四條長街和七條小巷,來到記憶裡本該熟悉的地方時,卻只看到一大片旁邊堆滿了黃沙,水泥和青瓦紅磚的空地。
「這位大叔,這裡在建什麼,原來住在這裡的人呢?」他連忙拉住一個過路的中年漢子問道。
「你不知道嗎,正道第一大門派天一宮也要進駐咱定遠城啦!這裡就是在給他們建一個道觀。你看看,這裡原來多亂啊,到處堆得都是垃圾,遠遠地就能聞到臭味兒!現在好了…」
「我問你,原來住在這裡的人呢?」將岸打斷了對方喋喋不休的嘮叨,黝黑的面龐上露出一絲森然之色。
「你想幹什麼?我…我身上沒錢的…」那人這才注意到黑瘦少年滿身的污泥,忙不迭地後退幾步,緊張地搖頭道。
「我要你錢做什麼!」少年是真的急了,他從儲物戒子取出一錠約十兩重的紋銀,「只要你好好回答清楚我的問題,這錠銀子就歸你了!」
「好好好!」看見白花花的銀子,那人頓時就來了精神,「這裡原來住的都是些沒房沒地的破落戶,他們有些做點小買賣,有些乾脆就拾荒為主,把這一帶搞得髒臭無比,一直都讓知府大人頗為為難。所以藉著這一次天一宮進駐的機會,知府大人狠下決心,勒令這一群破落戶搬到定遠城外的伏流鎮去!」
「哦,所以現在他們都已經搬走了?」
「搬走?哪有這麼容易!看見那邊樹上掛著的屍首了嗎,那就是死賴著不走而被府衙大人下令處決的!」那人說著就用手指向身後十餘步外的一棵百年老槐,上面飄飄蕩蕩的掛著一具僵化的乾屍。
少年心情忐忑地走近幾步,恰巧那具乾屍被風吹得轉過頭來,卻是昔日待他最厚的鄰居劉安。
「劉大叔!」將岸雙眼圓瞪,三步並作兩步地衝上前去,解開了樹下的繩索,把劉安的屍體放了下來。
「小公子,你瘋啦,這可是知府大人派人吊上去的,擅自解開可是要被關進大牢的!」那人見狀大驚,連忙大聲勸阻道,惹得周圍的幾個過路人也紛紛駐足而觀。
「其他人呢,他們在哪裡?」將岸卻不理會那人的聒噪,只是默然地輕撫著劉安帶著恐懼和憤怒的焦黃面龐,沉聲問道。
「現在應該都暫住在北城門外吧,其中可有你的舊識?」那人問道。
「以前算是有些舊識吧。不過他們就這麼丟下了劉大叔…這筆賬我早晚要找他們算!」黑瘦少年說完就一把抱起了劉安的屍首,臉色漠然,看不出喜怒。
「你真的要帶走這具屍首啊,這可是…」
「銀子拿去,你可以走了。」黑瘦少年頭也不回地將那錠大銀丟在了地上。
「謝謝,謝謝小公子賞賜!」那人從地上撿起銀子,也不嫌棄上面的污泥就直接揣進了懷裡,等他再抬起頭來的時候,黑瘦少年連同那只形貌兇惡的土狗都已經不知所蹤了。
「窮吃鬼」跟著將岸飛速地穿行在定遠城裡,他們行動如風,又專揀偏僻的小街小巷走,所以一路上倒也沒有引起多大的注意。
「你不是要去探訪老友嗎,怎麼一眨眼的功夫,就翻臉不認人了?」
「劉大叔是個很熱心的人,以前我還住在棚戶區的時候,每次在外面受了欺負,都是他為我出的頭…」黑瘦少年一邊答非所問地囈語著,一邊抱緊了手中的乾屍,聲音乾澀到幾乎失語。
「我要去做一件事情,從此以後,就只能在暗地裡默默地關心和幫助這些舊友們了。」將岸在深巷的陰影中擠出一個苦澀的笑容,全身的骨節發出清脆無比的裂響,「就算不能富貴還鄉,帶給他們驕傲和榮耀,也不能倒過來拖累他們,你說是吧?」
「小哥哥,你不會想去殺了那定遠城的知府吧,這光天化日的,不是幹那事兒的好時機啊!」「窮吃鬼」聞言色變道。
「有什麼不好?我料想晚上的防守肯定更為嚴密,不如趁著他以為我受傷遁走的機會,殺他個回馬槍!」將岸不以為意地回道。
「也對,剛才鬧過一場後,那些道門宗派應該都會傳訊向本部求援,等增援的人來了,就更沒什麼機會了!」在「窮吃鬼」的感覺中,此刻的將岸就像是一座處在爆發邊緣的火山,表面的平靜下蘊藏著可怕的力量和致命的殺機。
「那知府權威再盛,也不過是個凡人,道門宗派的人來得再多,也不會特意去維護他的安全!只不過殺完人以後走得會比較麻煩而已!」雖然滿腔的憤怒燒得少年氣血翻湧,他的頭腦卻前所未有的清醒,冷靜到近乎冷酷的清醒!
「你不用先去把這位大叔的屍首先埋葬起來嗎?」他倆急速奔行,已然看到了遠方的府衙門匾,「窮吃鬼」看將岸仍舊沒有停下來的意思,忍不住又多嘴地問了一句。
「不用!既然劉大叔死不瞑目,我便讓他親眼看看那跋扈狗官的下場!」
青天白日下,一個衣衫襤褸,全身都是泥垢的黑瘦少年帶著一隻其貌不揚的土狗從正門徑直衝進了定遠城的府衙!(求點推薦票,謝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