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夜,已經晉級到鍛體境五重的將岸精神煥發地哼著小曲兒走在從幻陰池回忘川院的山路上。
在路過忘情院附近的時候,他忽然聽到一陣若有若無,哀婉淒清的鳥鳴聲。
「這麼晚了,怎麼還會有鳥在叫?」將岸終究還是少年性情,好奇心一旦起來了,便怎麼也壓制不住。
於是他便循著斷斷續續的鳥鳴聲一路追蹤過去,想要一探究竟。
「耶?聲音居然是從忘情院裡傳出來的!」將岸一直追到忘情院的高大院牆前,才發現這奇異的鳥鳴聲卻是從院牆裡面傳出來的。
在強烈的好奇心驅使下,他也顧不得跑去找忘情院的大門,直接就沿著鏤空的窗欞一路攀到了牆頭,卻看見一隻羽毛紋理多彩絢爛,明麗不遜鳳凰的小雀,站在一棵枝繁葉茂的龍爪槐上呆望著天空。那如泣如訴的鳥鳴聲正是它發出來的!
「哇!這鳥兒的羽毛可真夠華麗的!」黑瘦少年哪裡見過如此雍容艷美的鳥兒?情不自禁地小聲誇讚道。
「誰?是誰在牆外聒噪?」那小雀警覺的很,少年一開口它就捕捉到了聲音的方向,一雙細長的鳳目立刻犀利地發現了牆頭上的少年,「咦?你怎麼會在這裡?」這只奇妙的鳥兒居然還能口吐人言!最重要的是,它的聲音還有幾分像三師兄!
「你好!我是崇師兄的小師弟將岸,無意間路過…」
「廢話!本公子當然知道你是誰,你大半夜鬼鬼祟祟地跑我這裡來做什麼!」小雀一展明艷無雙的羽翅,飛到了空中,然後身體開始漲大,變形…直到化身為一個錦衣華服,手持逍遙扇的翩翩公子哥兒,可不是三師兄崇求凰!
「你…」將岸看傻眼了,愣愣地說不出話來。
「哼!我還以為你早就知道了呢!沒錯,本公子是妖修,本體是寒號蟲!」崇求凰看著少年瞪大的眼睛,沒好氣地解釋道。
將岸萬萬沒有想到,原來驚才絕艷,天賦妖孽無比的三師兄崇求凰身上竟然還有這樣不為人知的秘密!
「嘴巴撐那麼大做什麼,從牆頭上下來!」崇求凰神色複雜地看著將岸好一會,忽然對他招手道,「你過來,坐下來。」
將岸便依照著他的指示坐在了樹下的一個石凳上。
「什麼也不要問,安靜地做個聽眾,只要聽著就好。」崇求凰的眼神變得迷離起來,然後他就用夢囈一般的語氣,講述起了他的故事。
五台山上有一種鳥,叫做寒號蟲。在炎熱的夏天時,它的羽毛絢爛無比,於是就得意地鳴叫道:「鳳凰不如我。」等到到了深冬天氣嚴寒的時候,它的羽毛脫落,蕭索的樣子就像一隻雛鳥,便可憐兮兮地瑟縮在山壁的縫隙裡,成日鳴叫著:「得過且過。」因為它們生性貪玩懶惰,從來都不願意花時間和精力去為自己築一個可以過冬的暖巢,所以大多數壽命都很短暫,很少有能撐過三個冬天的。
很多年前,崇求凰也是它們其中的一名。
在他生命中的第一個夏天裡,也與其他的寒號蟲一樣,每天都在溫暖的陽光下展示著自己光彩炫目的羽毛,耀武揚威地在其他鳥兒面前窮得瑟,高聲地歌唱著:「鳳凰不如我。」
直到有一天,他在樹林裡唱歌的時候,看到一隻羽翼青如曉天,在太陽下泛著柔和光芒的大鳥在林間穿過。這隻大鳥喙如雞,頜如燕,孔雀尾,龜背蛇頸,體型修長而優雅,美得出塵脫俗,驚心動魄!
於是他生平第一次停下了歌唱,叫住了那隻大鳥:「嗟!且住!」
「我是凰,何事找我?」大鳥聞聲收起了翅膀,輕巧地駐足在一顆綻放著嫩綠新芽兒的青澀龍爪槐上。
「我…我名號寒,看你急切地從林間穿過,似是在尋何物……」
「是的,我飛遍天地,找一隻和我長的一樣的鳥兒,你見過嗎?」凰有些激動地追問道。
「沒有,不過我此刻左右也閒著無事,便陪你一起去找,如何?」
「好啊!」凰從出生起就沒有見過任何一個同類,雖然她美得令萬鳥稱羨,但是卻沒有任何一個朋友,一直都是形單影隻,寂寞地尋找著能夠與己相伴的同類。
從那時起,他們就一起上路,飛過高山,越過大海,飛過沙漠,穿過城市,跑遍了紫霄大陸的山山水水,卻始終沒有遇到一個與凰長得一樣的鳥兒。
夏去秋來,終於,在蕭瑟的秋風中,崇求凰忽然發現自己美麗的羽毛開始逐漸脫落了!
冬天就要來了!
雖然他再也沒有唱過「鳳凰不如我」,但是時不予他,他就要迎來唱「得過且過」的日子了!
於是,在某個樹葉金黃的秋日裡,他悄無聲息地離開了凰,默默地祝福她,終有一天能夠找到自己的同類。
然而,當他回到自己的同類中,在那個白雪紛飛的冬天裡,他卻怎麼也唱不出「得過且過」灑脫來,因為他沒有一天不在思念著此刻不知身在何方的凰!
後來,他學著其他鳥兒,給自己築了一個溫暖的鳥巢。
從那天起,他不再唱歌嬉鬧,開始試著吞吐日月精華。他給自己起名為「蟲」求凰,從此走上了妖修的道路。
「師兄,你現在都化形了,怎麼不去找她呢?」黑瘦少年聽到這裡,忍不住有些疑惑地問道。
「我也不知道。踏上修行的道路後,我才知道原來凰就是鳳凰,鳳雄凰雌,她一直在尋找的,應該是鳳吧,也許她現在已經找到了。」崇求凰迷惘地搖頭道,「可是我明明很清楚自己沒太多希望,卻仍舊不願意放棄心中的幻想,都已經這麼多年過去了,連這顆龍爪槐都快要成精了…」崇求凰說著就指了指忘情院正中的那顆比磨盤還要粗的參天大樹,神情寂寥而落寞,哪裡還有一點平日裡濁世佳公子的瀟灑風流?
「啊?所以這顆大樹就是…」
「嗯,這就是她第一次為我駐足的地方,無論我走到哪裡,都會把它帶在身邊。」崇求凰有些苦澀地笑道。
「小師弟,你是不是覺得今天的師兄特別婆媽特別不痛快呀?」崇求凰說著從懷裡摸出兩本帶著體溫的簿冊來,正是那朱雀焚世典和鳳凰涅槃經!
「你知道嗎?若是我練了這兩本法訣中的一本,也許就可以激發體內的遠古血脈,他日當真化身為朱雀或者是鳳凰,也不是全無可能!」
「那師兄還在猶豫什麼?」
「可我終究是一隻寒號蟲啊!即便有一日當真飛上枝頭變做了鳳凰,那也只是鳳求凰罷了!讓我迷茫的是,難道我給自己起名『蟲』求凰,數百年來與天生的懶病相抗衡,到最後,只是為了擺脫放棄和否定我天生的存在,而蛻變成一個…」在這一刻,不羈放縱的俊美青年淚流滿面,無助得像個初生的嬰兒,「一個完全不同的生命嗎?也許那樣我可以觸摸得到天空,也可以俯瞰得了大地,但我卻總有一種無法形容的感覺,那不是我想要的結局。」
他說到這裡,將岸終於完全聽懂了他的糾結與掙扎,黑瘦少年沉默了良久,忽然道:「師兄,這兩本法訣,你一本也不能換,一本也不該換!」
「你是讓我放棄?」崇求凰閃著淚花的目光灼灼地看著將岸。
「我勸你放棄法訣,但是支持你繼續『蟲』求凰下去!」少年的眼神清澈如水,卻有著某種直指人心的犀利,「我魔門的修煉,本就是不拋棄,不放棄的修煉,父精母血,輪迴的贈禮,一樣都不捨棄——要麼就一起消散於輪迴,要麼就一起不朽於天地!師兄,我希望你永遠都是『蟲』求凰,你要告訴天下人,寒號蟲也一樣配得上鳳凰!」
「小師弟,你今年多少歲?」崇求凰劇烈地喘息著,臉色陰晴不定,就好像他此刻拉扯掙扎的心情。
「不到十六歲,為什麼問這個?」
「沒什麼,你是一個很好的聽眾,謝謝你!」崇求凰紊亂的氣息逐漸緩和平復下來,蒼白的面孔上也恢復了一絲血色,「如果沒有凰,十六年足夠一隻寒號蟲活七八輩子了…」他有些自嘲地搖頭嗟歎道,「數百年過去了,我死皮賴臉地撐著不去輪迴,只是想像模像樣地再見她一面……你說得沒錯,父精母血,無論修煉到了什麼境界,我都是寒號蟲,一隻妄想『求凰』的寒號蟲!哈哈哈!」
崇求凰說完就大笑著恢復了本體,清亮的眼神中好像有火焰在燃燒,他優雅地展開好似霓虹羽衣一般的翅膀,輕盈地飛上了龍爪槐的枝頭,在瑩潔皎白的月光下,比滿院盛放的繁花還要更鮮艷,更熱烈,也更驕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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