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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節煙土大車店
被認出小名叫長生的特務,面如死灰一般地跌坐在地上,靠在凳子上。
棺材鋪的老闆被請來講了個故事,沒承想還認出來個傳聞害了自己父母的不孝子來,自己也大感意外,覺得屋子裡的氣氛有點不妙,起了身,拱了拱手,要告辭回鋪子去。
青皮後生還饒有興趣地看著這個像一灘爛泥一樣堆在那的長生呢,任老闆踢了他一腳,這才醒過味來,給老馮他們鞠了個躬,緊跟在老闆後面。
金科長趕忙追上去,送送兩位,這當口,洪梅倒了碗水,走過去放在凳子上,敲了敲凳子面,示意長生喝碗水冷靜冷靜。
「還來顆煙不老弟?」老馮給自己的煙袋鍋子裡摁煙絲的時候,問了聲長生。
「不,不要了,抽太勤了辣嗓子。」長生啞著嗓子有氣無力地回了話,扶著凳子蹲了起來,端起碗大口大口地喝著水,喝的太急了,嗆地直咳嗽。
「依我看啊,你不是辣嗓子了,你是嗆著心了。」洪梅提著瓦罐,一邊給特務長生續水,一邊冷冷地說。
老馮也收起了笑容,一邊往煙鍋子裡裝煙絲,一邊淡淡地說:「長生,你和二禿龍說出埋藏的財寶,我就懷疑你是鎮上的人了,後來我們經過大量的走訪和調查,基本證實你就是老常家的小子,35年被送到保定城裡的對吧。」
把煙鍋子湊到油燈跟前,嘬著了煙絲,吸了兩口,老馮接著說:「今天不是提審你,你不用緊張,俺們就是想把你的身份搞清楚,你爹媽死了四年多了,有些事情政斧得和你說明白嘍。」
「長生,你大名叫常寶泉,對吧?」
特務端著茶碗坐在凳子上,點了點頭。老馮剛要接著說,金科長送完客人回來了,手上還多了幾樣東西,進屋後放在了桌上。
「常寶泉,這是幾份材料,我知道你在保定念過兩年高小,識文斷字,你自己看看吧!」老馮說完,讓金科長把桌上的幾張紙給遞了過去。
特務長生接了過來,舉起來對著西邊窗子透進來的光亮,仔仔細細地揀看著。
一共三張紙,頭一張是37年12月22曰,鎮公所登記的一張出納單子,上面寫明是給鬼子掃蕩殺害的常家和胡家買棺材,付給棺材鋪子老闆的款項,折合邊區幣一共是30元,換算成小米是300斤。
上面有當時鎮政斧的簽章和棺材鋪子老闆領小米的簽字和按的手印,並且有幾位街坊鄰居作證的簽名和手印。
第二張紙是一份證明材料,是1938年4月鎮公所的幹事寫的說明。內容是說受川口鎮政斧的委派,秘密去保定城裡尋找常家的兒子常寶泉,通知他的家人被鬼子殺害的事情,並通知他回來接收房產和鎮政斧臨時保管的傢俱等物。
但材料裡說再保定地下黨的幫助下,尋找了一個多月,只瞭解到常寶泉此人吸食鴉片,於1938年正月失蹤後再無下落。
第三張是一張清單,上面記載了1937年12月鬼子掃蕩結束退回銀坊鎮後,川口鎮地方政斧清點常家和胡家的財產登記清單。
這三張紙都放了幾年了,草紙本來就黃,受潮後變得愈發的陳舊,上面的簽名和手印也都變了色。
「看仔細嘍,看看是不是俺們偽造出來的。不用俺們再給你找證人和找材料了吧,你的父母,你那把你從小帶大的姆媽,你那老實憨厚的看門大爺,都是怎麼死的,這下清楚了吧!」
老馮說完,把煙袋鍋子磕乾淨了,卷吧卷吧放下,看著淚流滿面的長生。
「常寶泉,你能主動說出和交出埋藏的財寶,這很好,起碼也是個立功的表現。但是你幫著鬼子做事,幫著殺害了你全家人的仇敵做事,你的良心是被狗吃了,還是壓根你就沒長心!」
洪梅添了這麼一段話後,長生終於忍不住了,蹲在地上,雙手捂著臉,嗚嗚地哭上了,肩膀頭一聳一聳的,鼻涕眼淚口水流了可地都是。
金科長有點心軟了,走過去拍拍長生的肩膀頭,遞給他塊粗布的手絹,示意他擦擦臉上亂七八糟的污垢。
「我們也做了調查了,你呢,給鬼子賣命這幾年,也就是給鬼子傳遞個情報、帶帶路啥的,殺人放火傷天害理的事情,確實沒做過,大洋和金元寶減輕不了你做漢殲的罪責,想活命想給你爹媽報仇,還得看你的表現,咱八路軍的政策你都知道吧,坦白從寬抗拒從嚴!不要再執迷不悟了!」
老馮說完給長生捲了顆煙,讓金科長給遞給去,捎帶腳給填了碗水。
長生佝僂著身子,慢慢地從地上站了起來,接過煙卷和白開水,哈了下腰,喝了口水,放下茶碗,藉著金科長用麥草棍給點的火,點著了煙卷,抽了兩口說:「政斧,俺都懂,你們想知道啥,俺都說。」
老馮和洪梅她們對視了一眼,也端起茶碗喝了口水,然後笑呵呵地說:「先說說你家搬來川口鎮前是做啥的吧。」
一顆捲煙抽的差不多了,長生丟掉煙頭,端起茶碗抿了一口水,又用那塊擦鼻涕眼淚都髒兮兮的手絹,拭了拭額頭的汗珠,咳了兩聲,清了清嗓子,窩在凳子上開講了!
長生說自己是民國十年生在河南靈寶境內的函谷關鎮,到他記事的時候,家裡都是開大車店的。據他爹說,他們常家本來是河南周口人,大饑荒的時候全村沒餓死的都向西走,想去陝西要飯,全家7口人上路,就活下來他爹一個人。
路上救得要上吊的姆媽,這女子是死了丈夫和孩子的。後來又救下了從人販子手裡逃出的長生娘,走到函谷關的時候一瓦罐野菜湯救下了後來的看門老頭。
沒了活路了,長生爹和看門老頭就投了綹子,在函谷關上開大車店,做綹子的眼線和煙土的中轉站。
沒上兩年,長生爹和長生娘就成了親,等長生一下生,體弱多病的,多虧姆媽和看門老頭的精心照顧,才沒夭折。
民國15年馮玉祥擊潰鎮嵩軍後,到處清剿土匪,長生家所在的綹子也被剿滅,煙土這趟線也響了窯,幾乎所有的趟子手和老客都死的死,下大牢的下大牢。
長生爹在西北軍裡有眼線,提早得到消息,領著全家帶著還沒來及交到綹子的錢財,向北走風陵渡過黃河進了山西。四處走了幾年都不安生,後來才選定的狼牙山腹地的川口鎮定居下來的。
這些都是長生他爹和他娘斷斷續續講給他的,姆媽和看門老頭也沒少給他以前的事情,他姆媽沒人的時候還嘮叨,要是不做煙土的生意,長生也不會生下來就和個癆病鬼一樣了,都是損了陰德鬧的。
長生這麼一說,老馮他們心裡的疙瘩也就解開了一個,常家院子裡的夾壁牆和暗道,按照做過土匪眼線和煙土生意的習慣,就合情合理了,留條後路。
「你是35年,就是民國24年去的保定嗎?怎麼和鬼子攪和到一起去的?」
洪梅刷刷地記了半天記錄,頭都沒抬地問了這麼一句。
「報告政斧,時間是沒錯,俺是民國24年秋天去的保定,俺爹說俺都二十多歲了,窩在家裡啥也不幹,身子怎麼調養也不見好,就讓俺家大爺陪俺去保定找個書念,順便找個大夫給好好看看。」
長生嚥了口吐沫,歇了一歇,接著說:「要說咋給給皇,啊,不,給鬼子做事那就得先說一個人,這人叫個徐子清,就是他把俺拉進鬼子營房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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