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團長!吃好了喝好了!兄弟剛才多有得罪,這給您賠罪了!」楊棒子滿臉堆笑,拱著手地走到了二禿龍和老瞎子跟前。
二禿龍愣了一下,馬上站起來也拱著手說:「見外!見外!楊隊長咋整這客氣呢,在下有眼不識金鑲玉,得罪得罪!」
這個老瞎子剛才沒少和二禿龍說起這幾天的事,娘子神村的阻擊戰,亂葬崗子的土飛機,二禿龍聽了也心裡暗自佩服。加上吃了人家的貼餅子,解了肚裡的光火,嘴上也就客氣多了。
老瞎子起了身,寒暄了兩句,拉著楊棒子一起坐下說話。老馮也溜躂過來,蹲那和其他的**軍官們打著招呼。
「來!楊隊長,燒一泡!賊拉地道的關東煙!爺們費老鼻子勁才整來的蛟河煙葉子!」二禿龍一邊說一邊遞過來個煙荷包,楊棒子接過來上鼻子一聞,嘿!清香撲鼻!香濃而不辛辣,好煙葉!
捏了一撮,按在煙鍋子裡,火瓤子點著了,輕輕地悶上一口,停半晌子,再緩緩的吐出一口白煙,身上這個舒坦啊!楊棒子心說真是好東西,早就聽人說過關東煙好抽,今算開眼了!
老瞎子笑呵呵地捋著灰白色的山羊鬍,說起這關東煙的好處來,就差把胡琴調好弦,唱上一段了。楊棒子聽著老瞎子白活,悶頭品著煙絲,瞇著眼睛,嘿!真受用!
吉林蛟河那地方遍地種煙葉子,可只在一個叫湯頭溝的地方,有那麼四、五垧子地出的煙葉子才是極品,所生的煙葉只有一掌大小,有紅花鐵銼子和白花鐵銼子兩種,白花的尤為珍貴,過去全部都是供奉皇宮的,老百姓有多少錢你也抽不上。
二禿龍這點煙葉子還不知道拐了多少道彎,才整來兩把子的,平時和寶貝一樣藏著掖著的,和鬼子打游擊,啥都丟了,就這點煙葉子始終背著,今還是看在老瞎子的面子上,才拿出來讓老少爺們抽上一口。
「李團長,兄弟抽了你這煙葉,咋的也得還你份禮啊!」楊棒子笑瞇瞇地瞅著二禿龍。
二禿龍心裡話說,你個八路自己都和叫花子差不多,身上沒二兩油水的,還給老子送大禮?想歸這麼想,嘴上還是要客氣客氣的。
沒成想楊棒子接下來的話可一點不拿自己當外人,直截了當的就給**安排了兩個任務。一是讓二禿龍派出一個排的兵力,返身守住碾底溝的出口。二是今晚不管聽到什麼動靜,不要出擊就留在這裡。
二禿龍心中掠過一絲不快,暗想老子大小也是個團長,手下還有幾百號人槍的,咋還輪上你來指揮老子呢!想發作時,手被老瞎子按住了,肩膀頭也被用力的拍了幾下。
坐下來細一想,這個楊隊長看著氣度不凡,別看就領著幾十人槍,絕不僅僅是個八路的下級軍官那麼簡單。反正他給安排的兩任務也不用出力受累的,先看看再說。
二禿龍想好了,嘴上應承下來,楊棒子也沒多扯別的,站起來讓老馮陪著他們說話,自己個帶上小梁子下了山坡,一頭鑽進青紗帳裡去了。
除了楊棒子自己,誰都猜不出他想做什麼,老馮和二禿龍他們以為這個黑不出溜的傢伙,像個莊稼漢的傻大個,就想收拾公路邊上那百十個皇協軍呢,都錯了!楊棒子的小腦袋瓜裡可是想鬧個大動靜出來的!
想鬧個大動靜出來,手底下得有人才行!楊棒子能使上的人太少了,幾十個人派不上大用場,要是能把新二師那幾百號子人拉過來,就能唱出好戲!
這會不會打仗就這時候顯出來了,得隨時隨地的能捕捉到戰機,能想盡辦法的拉過來一切能用上的人和傢伙是,這叫啥,這就叫優秀指揮員!
這打仗可比種地、學手藝、做個買賣的難多了!好多人還以為打仗挺好玩挺簡單的,走走隊列,拉拉槍栓,端著上了刺刀的步槍一衝鋒,仗就打完了!就立了功成了英雄了!別**扯了!那叫做夢!
過去為啥說「好男不當兵!」就因為實在沒活路了,為口飯吃,命都不要了才去當兵的。別管你平時多牛逼的人物,咋咋呼呼吆三喝四的主,上了戰場,耳朵邊子彈嗖嗖的飛,炮彈光光的炸,瞧見胳膊腿腸子肚子滿地的時候,腿不轉筋,能把手裡的槍放響,那就是好樣的!
楊棒子當了10多年的兵,和他一起頂了壯丁吃兵飯的幾百號子人,扒拉來扒拉去,還能剩下十來個就不錯了,哪個老兵油子不是從死人堆裡趟出來的!就說這打鬼子,為啥管日本人叫鬼子?就因為日軍單兵的戰術素養非常高,打起仗來鬼的很!所以才叫鬼子的。
老三團38年到的唐縣以西開闢根據地的,連營一級的幹部都換了好幾茬了,因功陞遷的寥寥無幾,都犧牲在抗日的戰場上了,普通士兵的傷亡替補那就更大了,要不為啥楊棒子和鬼子打了4年了,越來越心疼戰士的傷亡,訓練出個好兵不容易啊!
所以楊棒子看中新二師這幫子人了,這幫子別看吊兒郎當的和土匪差不多,可都是真槍實彈喂出來的老兵油子,打起仗來精明的很,和鬼子鬥,就得多找點這樣的兵,才能最大限度的幹掉鬼子保存自己的實力。
可要想收服這幫子人,不亮點真本事,服了眾,壓根別想讓人家跟你走!
收拾山下那點還不夠撒牙縫的偽軍,沒意思,楊棒子想鬧騰的是件更大的計劃,鬼子你不是想把公路搶通了,分割俺們的根據地嗎?俺就在這條公路上做做文章,鬧你個天翻地覆!讓你首尾難顧!
楊棒子領著小梁子順著公路南側的山地,藉著荊棘灌木的掩護,在夜色中一口氣摸黑走了10多里路,來到了黃石口村。從這裡向西去就是倒馬關,再走上個十幾里地就是走馬驛鎮,這個鎮子楊棒子前年率隊來過。
兩人悄悄地下了山坡,溜到河灘上,輕手輕腳地趟過了河。剛過的這條河叫個唐河,是條季節性河,要是雨大的時候,河面能有十幾丈寬,現在洪峰過了,水還沒不了腰呢。
對面的河岸邊不遠就是土公路,三更天了,路面上沒啥人影子,不過路基下一堆一堆的篝火還燒的挺旺。楊棒子趴在河岸的草叢裡瞄了半天,看清楚了,幾十個穿著黃狗皮的皇協軍看押著好幾百的民夫。
「月上那樹梢頭呀,哥哥我翻牆頭,去找那俄地小呀嘛小寡婦·····」楊棒子正瞪圓了眼睛偵察敵情呢,耳邊響起了酸曲了。
一個斜背著槍套子,敞著懷,歪帶著帽子的偽軍軍官,迤邐歪斜的晃著就朝河岸走了過來。
解開褲子,嘩啦啦地衝著河灘尿上了,楊棒子和小梁子就趴在不遠處的草棵子裡,一股濃烈的尿臊氣,熏的兩人憋住了呼吸。楊棒子心說,狗日的,小日子還挺滋的,沒少喝啊!
尿完了,偽軍哼著小酸曲,繫上褲腰帶轉身剛要回去,脖頸子就被一支大手掐住了,剛要扯著脖子喊,嘴也被捂上了,膝蓋彎那被踢了一腳,兩腿一軟,就被人拽到河岸下去了。
腦門上頂上了一支冰冷的槍筒子,耳邊響起低沉的聲音:「兔崽子,俺是你八路爺爺,老實點,不然槍走火!」這才看清一個大黑腦殼上一雙充滿殺氣的眼睛盯著他呢,旁邊還有個小個子的八路,也端著盒子炮瞄著自己呢。
這年頭偽軍都精明著,硬著頭皮給小鬼子打哈哈,沒法子的事,替鬼子玩命?那是傻子!見了八路那比見了鬼子還親呢!楊棒子手掐著的這位,這不就急忙點頭眨巴眼的,那意思是放心絕對不喊叫!
原來這個喝的五迷三道的偽軍還是個排長呢,領著30來個偽軍在這看守著400多民夫。這些民夫都是沒來得及撤走的老鄉們,被鬼子抓來修公路的,白天幹活,晚上用繩子捆成一串串的,誰要敢跑,這一條繩子上的全處死。
楊棒子又問附近還有其他偽軍和鬼子沒有,這個排長那是相當的配合,把知道的全說了。前面黃石口村駐紮有鬼子一個小隊,偽軍一個連,他這個排就歸屬這個連。再往西去,倒馬關那邊有鬼子一個工兵中隊,一個小隊,偽軍一個連。走馬驛的情況就不知道了。
東邊的情況和這邊差不多,守路的是偽軍,鬼子都在村子裡,白天才出來。楊棒子還要問呢,從公路路基那又走過來個人,一邊走還一邊的喊:「楊排長!楊排長!撒個尿還讓狼叼走了!」
楊棒子用槍筒子一頂這個也姓楊的偽軍,楊排長還真會來事,馬上扯脖子就罵上了:「放你娘地狗臭屁!老子肚子不舒服!竄稀呢!滾回去!王八羔子!」那人走到一半路,聽見罵他呢,嘴裡嘟嘟囔囔的轉過身回去了。
楊棒子接著問明白了,鬼子的火力配置,偽軍的火力配置,換防時間,口令啥的後。把偽軍排長交給小梁子看管著,蹲在河灘上,撅了根茅草棍棍,在沙土上劃拉開了。
楊棒子畫的是他自己才能看懂的地圖,從他們藏身的山窪窪到這黃石口村,大概是十幾里地,有兩個村子駐紮有鬼子,都是一個小隊。公路上有兩個連的偽軍看押著上千的民夫。
從黃石口村到倒馬關的路段上,聽偽軍的意思,鬼子連工兵帶戰鬥單位,得有至少兩個中隊的規模,外加不少於一個營的偽軍。估計走馬驛那指定是鬼子修公路的西線大本營。
這條公路的東段地勢最高的地方叫個花塔嶺,離小分隊藏身的地方也就不到10里路,從那再向東,百十里地可就基本是一馬平川了。
一袋煙的工夫,楊棒子畫好圖了,也盤算好了這仗要怎麼打了。抓起把潮乎乎的沙土,搓了搓了手,回到河岸下,拉起偽軍,告訴他回篝火那去,壓低了聲告訴小梁子,雙槍都頂上火,貼邊上走。
路基下,大群大群的民夫被繩子捆著雙手,東倒西歪的躺得一片一片的,白天干的都是體力活,這會都呼嚕聲四起睡的沉沉的。
兩堆篝火旁,偽軍們不少也都擠在一起睡死過去了,還剩下幾個看樣子剛喝足了酒,這會拿個破碗賭骰子耍錢呢。
楊棒子用槍頂著楊排長的後心,貓著腰緊跟著,小梁子平端著兩把匣子槍,離開他們兩幾米遠,專找火光的陰影裡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