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梅開了口,沒提該不該向東引著鬼子跑的話題,也沒有說戰鬥失誤的話頭。就提醒在座的各位想兩件事。
一是當前黨的主要任務是什麼?是不是發動群眾,堅持在敵後的武裝鬥爭?
二是黨員在反掃蕩中要起到什麼樣的帶頭作用?
咋樣,不說具體事,搬出陝北延安,**黨中央的政令出來,都吵什麼吵!兩句話一說完,就給昨天到現在為止的所有行動定了義了,楊棒子指揮的正確!
你馮大眼理論水平高,老五子尖酸刻薄,有啥用,中央的條令在那放著呢,保護群眾,隨機應變的和鬼子鬥爭,這是鐵一般的最高指示!
說完話,洪梅政委累了,接著靠在背包上半合著眼。
楊棒子槍也擦完了,煙也抽足了,站起身來宣佈了三件事。一是所有戰鬥人員,包括輕傷員在內,打亂原有建制,全部整編成一個分隊兩個排,警衛連的五班長和縣大隊的同志分別任排長,戰鬥分隊他楊棒子直接兼任隊長。
二是犯人組成第二分隊,馮大眼任分隊長,配屬一個班,下轄原押送小分隊成員,但不包括他楊棒子。
三是楊棒子自己任命自己為兩個分隊的大隊長,洪梅任政委,馮大眼任副大隊長。
楊棒子笑嘻嘻地宣佈完,沒等眾人做出反應呢,又宣佈了一條,非常時期,就這麼定了,有意見保留,待見到上級組織後再行解決。
眾人各懷心腹事的都不言語,楊棒子沒管這麼多,直接開始給每個人下命令。
告訴戰鬥隊的兩位排長,馬上去集合戰士,徹查武器裝備,天窗口,下層洞口,大廳左側等地,安排值班人員。
提醒老馮和老五子,把犯人領到左側那三個房間去,分別關押,女犯和男犯分開,馬一刀留在大廳。
又抬頭告訴金幹事,把幾個女同志都集中到在開會這件屋來,把糧食和照顧傷員的事情管起來。
老馮氣呼呼地領完命令起身就要走,楊棒子一把拉住了他,讓其他人都去執行命令。
洪梅,老馮,楊棒子三人單獨在房間裡又開了一個小會,討論兩件事,一是鏟子猴提供的這把三稜刀的信息,楊棒子的意思是必須抓緊審訊,把問題整清楚,不然等水退了,出洞轉移和戰鬥中,這件事不解決了就是個隨時爆炸的炸彈。
還有就是鏟子猴提出要加入路軍的事情,這個事情,他楊棒子沒先應承了,畢竟不是土生土長的老鄉們,知根知底的,這麼複雜的背景,不慎重不行。
老馮聽說是刮皮匠人用的刀,愣了一下,想了一會說了一句話:「咱在寧夏擴紅的時候,聽那邊的老鄉說過這麼一句——惹天王老子也不惹三下子人,趕腳的,搖鈴的,刮牛皮的!」
「啥?這都是啥啊!」楊棒子聽了個糊塗。
「趕腳的就是拉著牲口給人家運個貨,馱個人啥的,因為流動性大,又多與土匪啥的打連連,得罪上了,辦了你逃得無影無蹤。搖鈴的是江湖游醫,言語啥的衝撞了,下上藥,你都不知道咋死的。不過這兩種都不如這刮牛皮的!」
「為啥子啊?」楊棒子撓著後腦勺心說半個土匪和心黑的郎中就夠瘆人的了,一個刮牛皮的手藝人有啥可怕的。
「你可能不知道,這個清朝有個左宗棠,平新疆打老毛子前,是先屠了西北幾省的回回的,光金積堡一仗就殺了好幾萬人,據說連娘們和娃娃一起成家成家的滅,殺了幾十萬都不止啊。」
「嗯,有這事,回回是因為滿族韃子太欺負人,苛捐雜稅的逼的人活不下去了,才起義的,首領叫個,馬什麼來著,對!馬化龍!」洪政委接了這麼一句,楊棒子羨慕地看著兩位,心說,有文化是不一樣啊,知道的真多!
「對!馬化龍,被砍頭前,說過四十年後會有人報這血海深仇,也怪了,四十年後,清朝還真完蛋了,被共和了。據老百姓說,當年義軍從死人堆裡爬出來不少,都做了刮牛皮匠人,還都傳呢,說這伙子人和他們的後代都是個秘密組織的,專門派出殺手去刺殺左宗棠和他的後人呢。」
「馮大眼,你當敵工科的可惜了了,你咋不改說書的去呢!還殺手!還啥秘密組織的!」楊棒子輕蔑的調侃老馮。
老馮沒搭理他的挑釁,接著往下說:「不過我聽老百姓說,民國以後,這伙子人就都四散開了,沒再有啥傳奇的事,難道說這個馬一刀也是個刮牛皮匠人?他走街串巷劁豬啥的是個偽裝?可那高上尉姓個高也不姓左啊!」
「這麼辦,今黑晚間,咱兩再審一回馬一刀,詐一詐他。」楊棒子出了這麼個主意。
「行,晚飯後辦這事,對了,還有鏟子猴那事,上次給你們講沒講完,我和這小子有過一面之緣,他師傅不是幫孫殿英踩了點嗎,後來盜慈禧墓的時候,那個金剛牆太厚,炸了幾次都炸不開,又請的鏟子猴的師傅,神眼來了後,又是轉了兩圈,給踩了兩個位置,這下炸開了牆。」
楊棒子最愛聽講故事,情不自禁的摸出煙袋鍋子,給老馮點上了一鍋子。
「後來,孫殿英請神眼吃飯,還給了不少的財寶,那神眼回來後,不上三天死了,據傳說,臨死前讓自己的徒弟,也就是這個鏟子猴遠遠地逃開,不要尋仇。那鏟子猴就此消失。俺是後來在滿城縣做兵運的時候,有次咱的交通站後院半夜栽進來個半死不活的人,身上刀傷好幾處,人都快不行了。」
「是不是鏟子猴?」楊棒子興奮地插話到。
「開始咱哪知道,就給包紮治傷了,將養了幾日,那片的交通站有個老交通,過去據說就是在運河幫和昌平、北平一帶混道上的,見了咱收養的這個人,才告訴我這就是鏟子猴,老交通見過他和他師傅神眼,知道些這裡面的道道。」
「俺本來想多留鏟子猴幾日的,沒成想人家見有人識破了底細,抽冷子自己走了,留下張字條說感謝救命之恩、後會有期啥的,我到現在都不知道他那時候是被啥人追殺,咋受的那麼重的傷?」
「完了?」楊棒子急切的問。
「完了!你還想聽啥!你他娘地聽書給茶錢了沒!」老馮沒好氣的問。
「來!給你!老子賞你茶錢!」楊棒子一揚大黑爪子。
說笑了兩句,最後這麼定的,鏟子猴暫時編到老馮帶的押送隊裡,觀察幾天再說,讓老五子盯著點。楊棒子想想也只能這麼辦,看看洪梅,洪政委點點頭,這事就這麼定了。
老馮去安排事情,楊棒子低著腦袋支支扭扭的半天,才衝著洪梅說了一句:「咋個謝你好呢?」
「哪個要你謝?我是給黨辦事呢!」洪梅頭朝向著牆裡冷冰冰地說了這麼一句。
楊棒子搓著手,臉上熱乎乎地,被噎了這麼一句,也不好再還嘴,嚥了幾口吐沫,一轉頭,出了耳室。
剛到大廳,老五子湊過來了,說有個情況,那個瞎子說啥不去那邊的房間。
楊棒子皺皺眉,心說廢人毛病多,讓戰士背了你一宿趕路,還慣出病了。壓著火,讓老五子把瞎子叫過來。
瞎子過來了,不是一個人,還有他那個黃毛的小丫頭閨女子。
這個瞎子瞅上去有個五十來歲,乾巴瘦的,佝僂個腰,戴個瓜皮帽,小半截子的老鼠尾巴一樣的小辮子悠蕩在腦後,手裡老是提溜著把破胡琴,兩隻小眼睛時不時地翻瞪灰白色的眼珠。
「你又有個啥事,說!」楊棒子叉著腰問瞎子。
「你是個楊隊長呢,俺姓個張,老了,又瞎不燈的,離了這閨女子啥也不行呢,俺求隊長,別讓俺們爺倆分開,中不。」
楊棒子聽完瞎子的話,歪著腦袋想了想,又看了看躲在瞎子身後露著半張臉的小姑娘,這小丫頭身子也就剛和個步槍差不多,一腦袋的黃頭髮,髒乎乎的臉和一身破舊的花衣服,看見楊棒子瞪著眼睛瞅她,嚇得貓到瞎子身後不露頭了。
「唉!」楊棒子歎了口氣,心說也是窮苦人,見了這小貓一樣的孩子,楊棒子總想起自己的才一歲多就在饑荒年餓死的妹妹,要活著也該這麼大了,想著想著,心裡一酸,轉頭告訴老五子,就把這兩人安排在大廳,在土炕上隔出塊地方來安置。
瞎子千恩萬謝的,還要拉出身後的孩子給楊棒子行個禮。楊棒子趕忙擺著手去阻止兩位。
瞎子伸著手要給楊棒子作揖呢,彎著腰一下子沒站穩,差點摔倒,楊棒子趕忙搶上去伸手去扶,兩人半抱在了一起。
「楊隊長,晚上人都睡下,俺和你說點事,你這隊伍裡有鬼呢!」瞎子貼著楊棒子的耳朵小聲的說了這麼一句。
楊棒子心裡一凜,眼前這個瞎子笑瞇瞇地,露著黃牙,沒看出來,也蠻有心計的,假裝摔倒,來遞話呢。
微微點點頭,扶正了瞎子的身體,瞎子拱拱手,轉身在小姑娘的攙扶下要去土炕那,和楊棒子錯身的時候,手裡的胡琴碰到了楊棒子腰間的武裝帶上。
「噹啷!「一聲金屬撞擊的聲音傳來,楊棒子眼睛一亮,胡琴他見了不少,這碰上銅皮帶扣,能發出響聲的可沒見過!好傢伙,鐵打的胡琴!少說得有二、三十斤!怪不得昨晚背著乾巴瘦的老頭還挺沉的!
楊棒子後背一陣發涼,正站在門洞子口上,身後沒蓋上鐵板的通向下層的洞口,一陣陰風吹了上來。黑糊糊地洞口下,似乎有什麼東西在蠕動,又倏忽不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