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把總,看來正如我們猜測的那樣,韃子這次是要鐵了心拿下丹陽。」韓越停下腳步,站在劉把總的左側道。
「韓公子,我已經按照你的部署,全力去準備了,為了節省時間,我去發動了更多的青壯年,相信再要一兩個時辰就可以完全準備妥當。」劉把總信心滿滿以隨時準備戰鬥的口氣道。
「成與敗,就在此一舉了。」韓越點點頭頗有點決絕的道。
那封信上的信息的確是關於韃子進攻丹陽縣城以及阻擊援兵的具體情況。
原來韃子兵在一個月前出現了激烈的內部爭鬥,通過血腥的鎮壓和殘酷的戰鬥終於平息內亂;可是韃子不僅人員大減,家園被毀,賴以生存的牛羊草料,也在這場內鬥中損失殆盡;
再加上,寒冬天寒,草原上罕見的下了七八天的大雪,天寒地凍,無法放牧,沒有給牛羊吃的草料,就連賴以充飢的存糧,也快吃完了。
總不能被餓死或者冷死,窮則思變變則通,韃子內部經過商議,決定拿下丹陽縣,獲取過冬所需的食物以及草料,如果能再抓數百漢人為奴為僕,那就是韃子大量減員的有力補充。
經過幾個部落的首領慎重的商討了幾天之後,作出決定,不惜一切代價拿下丹陽縣,度過這個漫長的寒冬。
為了防止秦州府的援兵,在用兩千人攻擊丹陽縣之後,便派了五千精銳鐵蹄埋伏在半路,靜等孫乾忠的援兵到來。
他們知道丹陽縣守兵不多,且前線指揮范高舉又是個草包,只用了兩千人前來攻打丹陽,而能不能拿下丹陽縣的關鍵,就是能不能拖延援兵到來的時間。
他們深知孫乾忠是一個能征善戰的將軍,決不能和他硬碰硬,五千人,沿途佈置,打一次退一次,盡量避免正面交鋒,遲滯孫乾忠的進軍速度。
這也是孫乾忠將近數千人的大軍遲遲沒有趕到丹陽的真正原因。
知道了這些,韓越明白韃子不會輕言放棄,已經付出了那麼多的代價,再者不拿下丹陽縣他們如何過冬,韃子此時只能前而不能退,調集重兵,再次攻擊丹陽只是時間問題而已。
但有一個好消息是,韃子的兵力不是無限的,加上內鬥的減員,就算回去搬兵,也不會超過一千人左右,而且,精銳之師已去阻擊孫乾忠,再次攻擊丹陽縣的韃子兵,明顯會下降一個檔次,這就為擊退韃子兵創造了一個客觀條件。
王縣丞送完信之後,便離去了,縣衙還有很多事要等著他去處理。
劉把總為了保證萬無一失,已經前去督促,不能讓韓越的部署有任何差池。
見兩人已經離開,孟直走到韓越的面前說出了憋在自己心中好久的話:「雲卿在外邊等你呢!」
「啊。」韓越驚訝之後才反應過來。「她怎麼來了,不是讓她進山嗎?這小妮子怎麼那麼強。」這麼長時間一直在考慮如何退敵的事,根本就沒想到雲卿會突然的跑來找他。
「我勸了,沒用啊,非要來,說什麼都要來見你一面。」孟直有點無奈的道。
韓越沒說什麼,直接走了出去,看來自己在生命的最後,還要再見她一面。
他本想,短命的魔咒將到,那時死了,就不用和她見面,不用生離死別,撕心裂肺,對誰都好,反正要為雲卿準備的東西,他準備好了,他可以放心的走了。
如今她突然來了,韓越又不能不見,這麼長時間站在寒冷的夜裡,要生病了,可如何是好。
韓越三步並作兩步的走下城牆,遠遠的就看見雲卿站在那有點昏暗的城牆根,雙手緊握,踢著腳,來回在原地踏步。
韓越走過去,趁雲卿沒有發現,在雲卿的翹臀上猛拍了一巴掌:「不是叫你呆著嗎?你怎麼跑來了。」也許這是最後一次見面,韓越不想把氣氛弄的那麼沉重那麼僵硬。
雲卿被嚇了一下,猛地轉身,見是韓越,口中哈著白氣,凍的有點微紅的臉上儘是欣喜僵硬的笑容。「相公,奴家擔心你,所以······」雲卿看到了韓越的不滿意,沒有說下去。
「所以什麼所以,這裡有多危險,你知道嗎?這是你能來的地方嗎?」韓越陰沉著臉喝道。
「奴家知道相公擔心我,怕我受傷,奴家沒事的,只要和你在一起,奴家什麼都不怕。」雲卿噙著淚水的雙眼,呆呆的有點顫抖的望著韓越。
看著那水汪汪的大眼睛望著自己,韓越心裡頓時一股說不出的酸楚讓他差點鼻子一酸,流出眼淚。「算了,來都來了,一會我讓孟大哥送你回去。」韓越說完伸手抓著雲卿冰涼的手放在自己面前,哈著熱氣,不斷揉搓著。「很冷吧?」他問。
「不冷!奴家不冷!」雲卿近乎有點倔強的道。
「你是木頭嗎?這冰天雪地的不冷?」韓越故意板著臉嚴肅的道。
雲卿沒有說話,低著頭似在抽泣。
「怎麼了?怎麼就哭了?我不說了,你不是木頭,相公我錯了。」雲卿突然間哭了,韓越著急的勸慰道。
雲卿沒有說話,腦袋搖的如同撥浪鼓一樣,嘴裡是含糊的鼻音:「相公是奴家不好,不該來的,奴家知道相公是疼惜雲卿所以才會這麼說;我也不想打擾相公辦事,可是我真的很擔心相公!」
韓越扶著下巴,將她的腦袋抬起來,看著那一雙不斷抽泣的朦朧淚眼,什麼心思,什麼心情也都沒有了。
韓越用手輕輕的替雲卿擦著眼淚:「傻丫頭,別哭了。」韓越說完隨即將雲卿樓進自己懷中,溫柔的撫摸著她的肩膀。
雲卿很順從的靠近韓越懷中,一手摟著他的腰,平靜了很多。
「雲卿戰事緊迫,丹陽縣前途未卜,隨時都有可能城破,如若我回不去了,雲卿你找個好人家,好好過你的下半輩子。」韓越一聲歎息,如此佳人,如此娘子,韓越能給她的真的不多,卻要她承受一世煎熬,這都是自己的罪孽,自己的罪孽啊。
雲卿愣了一下,但隨即反應過來韓越的話,她知道相公是讀聖賢書之人,為忠為義,自己的相公絕不會後退;她知道自己的相公可能要與丹陽縣城共存亡,她沒辦法去阻止他,也不可能去阻止他;頓時韓越在雲卿的心中昇華到與那些大英雄,為國為民的不朽人物等同的地位。
雲卿淚眼婆娑的在韓越的懷中,幽幽的道:「如果相公去了,奴家絕不會獨活!」這句話雖然短暫,但字字鏗鏘,猶如那些傳頌千古的巾幗英雄,在千軍萬馬中衝冠一怒。
「說什麼傻話!」韓越雙手抓住雲卿的肩膀,目視著她,雙眼沒有眨一下,鄭重認真的樣子,頓時就讓雲卿不可招架:「你要活著,你一定要活著,明白了嗎?」韓越幾乎是吼道。韓越本想用這樣的方式讓雲卿接受自己即將離去的事實,讓她有個心理準備,而且他不可能說出自己前世今生,以及短命魔咒,這個原因,卻沒想到這個女子竟然如此的死心塌地。
「雲卿,今生幸得相公,如果相公離我而去,那雲卿便失去了活下去的全部希望,生亦何歡!」雲卿緩緩的抬頭,抽泣著,稚嫩,堅決的道。
韓越二話沒說,將雲卿擁的更緊了,心裡帶著幾許酸楚,顫顫的,藉著微城牆之上微弱的餘光深深的歎了口氣。
這個女子,如此紅顏,恐怕這一生一世,不,這八十世以及之後的千百萬世,能讓她心動的女人沒有了。
他多想衝冠一怒為紅顏,為了雲卿,留下來,逆天改命,逃脫輪迴轉世,然而怒不起來,只有在這最後時刻,擁著紅顏,無奈的,心痛的目睹著他離去,永遠的訣別。
「此生無悔,此生無憾!」韓越心中不由自主的冒出這八個字。
月黑風高,城牆之上微弱的餘光照著這一片茫茫世界,照著那兩個緊緊相擁的人兒,空氣裡瀰漫著濃濃的血腥氣息,也有淡淡的溫馨,淡淡的哀愁,以及那無法言說的永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