縣衙內堂,范高舉坐在主客的椅子上,沒給韓越讓座。「說吧。」范高舉翹著二郎腿道。
「大人可知衛靖是何人?」韓越試探性的問,因為韓越還不知道這個縣太爺是不是真的那麼無能。
「犯了死罪的衛近遠之子,不過那又如何?」范高舉嘴角動了動,冷冷的道。
「想必大人也知道衛靖根本就沒有將吳贊推下樓,這些證人只不過是被收買了而已。」
「呵呵······」范高舉一聲冷笑。「那又如何?本官做事還用向你請奏,太把自己當回事了吧!」
「草民不敢,待草民把話說完,大人自知有道理沒道理。」韓越一直在試探范高舉,企圖步步推進,攻破范高舉的心理防線,怎奈這個縣太爺,煮熟的鴨子嘴硬,或者根本就是個沒有絲毫見識的廢物。
韓越頓了頓,整理好腦子裡的思路繼續道:「如果衛靖沒有將吳贊推下窗子,那是誰幹的?為什麼要這麼做?這無外乎兩種可能,一是此人和吳贊有仇,二是和衛靖有仇;若是和吳贊有仇,他的仇人那麼多,殺他任何時候都可以,何必要在那天動手,用這種方式讓吳贊死,怎麼能達到和他們之間的仇恨所對等的地步;再者吳贊橫行霸道只是在丹陽縣,如果有人要報仇,他們應該知道吳千帆幾乎可以在丹陽縣一手遮天,要幹掉他的兒子,付出的代價是不可估量的。」
「正因為這樣,所以那人才會選擇借刀殺人,好逃避責任。」范高舉適時插了一句。
「大人所言甚是,但是當時那麼多人在場,借刀殺人也就失去了先決條件,如果找個月黑風高的晚上,做掉吳贊,豈不乾淨,何必要在眾目睽睽之下多此一舉呢?」
「別繞彎子,本官沒有那麼多時間,有話直說。」范高舉沒什麼好說的了,只能用這種方式接上一句。
「所以只能存在另一種情況,有人要栽贓嫁禍。眾所周知衛靖是曾經的大將軍衛近遠之子,衛近遠當年也是含冤被屈而死,朝中有人要他死,自然有人要他活,況且當年的衛近遠聲名赫赫,威震西北,在民間更是聲望頗高。
他的死是功高震主,觸碰了一部分人的利益,所以才會慘遭此運,想必大人常年混跡官場,比草民更能明白其中道理。大明朝在衛近遠時期雖然朝政混亂,但不乏一些忠義耿直之士,他們對衛近遠多是抱著支持的態度,這一點大人也比草民更清楚。
如此朝廷裡便存在這兩股勢力,倒衛近遠,挺衛近遠。這也從一個側面證明了,當日的兇手是衝著衛靖而來,倒衛近遠的那些人怕衛靖這個「餘孽」有東山再起的機會,所以要除之而後快,但是又不便明目張膽的殺掉衛靖,一來顧忌民間聲音,再者引起挺衛近遠的那些人趁勢而起,造成朝政混亂,而這恰恰不是皇上不遠看到的。
所以這些人既要除掉衛靖,又要置身事外,那天的醉雲居便是個絕好的機會;犯了大明律法,殺了人,挺衛近遠的那一派人,自然無話可說。」韓越一口氣說完了之前想好的話。
范高舉縱然昏庸,但是朝政以及官場的那些利益糾葛他還是看的很清楚的,當下便對韓越多了些警惕或者妒忌。不過范高舉也有點暈了,聽了這麼多還沒明白韓越到底要說什麼。「說了這麼多,你到底想說什麼?你是在糊弄本官嗎?」范高舉明顯有點不耐煩了。
「大人別急。」韓越不緊不慢的道。「如果此時大人處斬了衛靖,而且又是被冤而死,大人可否想過會造成什麼後果。」
「丹陽縣本官說了算,『殺人償命』,你說有什麼後果。」范高舉咄咄逼人的道。
「如草民之前所說,大人必死無疑。」韓越的聲調加重了幾分,緩緩的道。
范高舉猛地從椅子上站起來,又驚又怒,扯著嗓子,指著韓越道:「如果你今天說不出個所以然來,本官決不饒你,想必你也知道丹陽縣是本官的地盤。」
這正是韓越所要的效果,范高舉怕了,他的話便有了十足的份量,范高舉也會仔細的聽他所說。「如果大人今天處斬了衛靖,便會得罪朝中那一批挺衛近遠之人,相比大人也知道,這些人在朝中的份量,大人以後的仕途恐怕······」
范高舉眉頭深鎖,仔細的體味著這句話,做思考狀。「接著說。」
「再者大人處斬了衛靖,難道真的會得到倒衛近遠那一批人的支持嗎?不會,絕對不會;朝中兩派之人向來相鬥甚凶,但是那都是在暗中進行,兩派之人誰也沒有擺上檯面,撕破臉皮的程度,那樣必然會兩敗俱傷;
而此時如果大人你處斬了衛靖,便會打破了平衡,捅破了這層窗戶紙,倒衛近遠的那些人必然不會願意看到這種的最壞的情況發生,大人這顆馬前卒還有存在的必要嗎?不僅沒有存在的必要,而且會成為麻煩,到了那個時候,大人的處境就更危險了。」
范高舉在原地踱了幾步,額頭上冒出了點點汗滴,說話的聲音小了很多。「繼續。」
「其三,衛靖是衛近遠之子,處斬衛近遠必然會在朝廷以及民間引起震動,如果大人草草了事,處斬衛近遠,朝廷為了謹慎起見,難道不會派欽差或者得力之人重新調查此事,一旦發現其中的貓膩,大人便首當其衝。」韓越說完瞥了一眼范高舉,心裡不免想笑,他說的是實情,但是也經過了自己的「藝術誇張」而已,一個堂堂縣令便嚇成了這般摸樣。
范高舉腳步虛沉,手撫摸著額頭無力的癱倒在椅子上。「幸虧你明言,要不然闖大禍了。」
「其四······」
「啊?還有其四?」范高舉彷彿被峰蟄了般,一臉的苦瓜相,神經反應似得問道。
「對,其四。」韓越忍住了自己想笑的衝動繼續道。「衛近遠在民間頗有聲望,如果大人在沒有足夠證據的前提下處斬了衛靖,難免不會激起民憤,大人在丹陽還能呆的下去嗎?況且吳贊是丹陽第一大害,人人痛恨,如果大人這麼做,只會站在整個丹陽縣的對立面,後果也不言自明。」
范高舉面如死灰,半晌無語。「那······韓公子,我現在該如何?」范高舉站起來,不再擺著官員的臭架子,幾分恭謙的道。
「我之所以攔下來,是不想看著大人你走向末路,為今之計辦法也不是沒有,只是確實有點難辦,剛才大人已在眾目睽睽之下,判了衛靖死刑,如果現在往回拉不是那麼容易的。」韓越沒有立即說出如何做,繼續火上澆油,讓范高舉變成熱鍋上的螞蟻。
「韓公子快快請說,要多少錢本官都給你,只要你能助本官脫離目前的困境。」范高舉臉上汗水滲滲而下,用右手一把又一把的摸著腦門上的汗,宛如一個等待救命的死囚站在一個高人隱士面前,恭謹的苦尋著生的良方。
「大人莫急,還沒到最壞的情況,大人可以聲稱,找到新證據,擇日昇堂,讓那些證人據實而說,判定衛靖無罪;至於吳千帆那邊,大人只要把銀子還給他,他自然只能默認了這樣一個事實,毫無辦法;如此而來大人不僅可以保全聲譽,仕途以及身家性命,也可以甩掉衛靖這個燙手山芋。」韓越娓娓道來,說出自己的計策,此時便是最佳時刻。
「好好好······韓公子果然大才,未來的廟堂之上必有韓公子一席之地。」范高舉喜笑顏開,那些官場說了千萬遍的場面話一句接著一句說了出來。
「只是,大人剛才有沒有注意師爺黃澤的反應,為什麼那麼積極的支持大人殺掉衛靖?以他的閱歷和見識,難道他不知道殺掉衛靖意味著什麼嗎?大人沒有想過這背後是不是有著不可告人的秘密。」如此大好機會,韓越怎能放過,他要借刀殺人除掉黃澤,為雲卿報父仇。范高舉此刻正是心思散亂,沒有章法之時,韓越再加點壓力,黃澤不死也難。
「黃澤雖不是我心腹,但這麼多年忠心耿耿,不至於背後捅刀子,至多不過收了吳千帆銀子,所以才會如此積極。」范高舉還好不算完全是個蠢貨,沒有立馬就相信韓越的話。
「如果真是如大人所說,那倒也沒什麼,怕就怕事實不是這樣。大人你想想看,黃澤在縣衙這麼多年,難道沒有一點向上之心,甘願一輩子做個師爺?是人都有**,父子可以為了利益反目相向;兄弟可以為了利益手足相殘,何況一個縣官和師爺,如果真是這樣大人你就成了黃澤向上的絆腳石。」韓越沒有說出最後的結果,只是引導著往下說,他要讓范高舉親自說出這句話,這樣對於范高舉而言才更可信。
「你是說他想取而代之,藉著衛靖這件事除掉我。」范高舉神情嚴肅的道。
「大人,小民不好說什麼,必定這是縣衙內部之事,小民無權發言,但是,人心難測海水難量,大人你不得不防。」韓越以一個建言獻策的謀士的口氣道,盡量讓人覺得可信。
范高舉沒有言語,手背在身後,心中默默思量,回味著韓越的話,也思考著下一步的應對之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