乍得一看,老夫人廂房裡擠滿了人。除了大老爺和孔姨娘母女,還有一梳婦人頭的年輕婦人,婦人懷裡抱著用軟步包裹的孩子;用不著多想,十成十,這便是她父親新添的姨娘和府邸新添的小少爺了。
溫暖的燈火照在滿屋子人神色迥異的臉上,說不出的詭異;顏玉抬頭掃了一眼老夫人那一撥人,重點看在了老夫人和老大爺身上,他們的心思七分顯出來了,無非對她的「嚷嚷」不滿。
老夫人陰沉著一張臉,盯著顏玉看,面含慍色。
顏玉好幾天不作亂,她就真當顏玉長大了,皮性子收斂了不少;卻不想,這只是她自個一廂情願單方面的想法罷了,眼下再看,顏玉的性子非但沒有任何收斂,反而變本加厲的趨勢了。
都能來她的菩福院,掌她院子裡的人的耳光,太無法無天、太不把她放在眼裡了,小小年紀膽敢如此放肆,稍年長一些那還了得!
想至此處,老夫人狠狠剮了顏玉一眼,恨不得直接賞她一個耳光解氣。
老大爺卻只顧看著顏玉身後的宋洛清。
老夫人、姨娘她們不認得宋洛清,估計看是跟南門贏一道來的,便以為他的身份光只是閒雲道長的徒弟;他卻認得宋洛清,是京城裡說一不二的人物,雖然年紀輕輕,但他們家族還是得罪不起的;即使認識,卻也要裝作不認得,因為此時的宋洛清站在南門贏身後,明顯是不想人認出他來。
宋洛清在此,南門贏在此,花璀璨在此,大老爺明明想開口狠狠教訓顏玉,此刻卻是不得不掂量著百里府的聲譽等問題了。
顏玉捕捉到了老大爺的眼神。即使大老爺的眼神隱晦不已,但合著他的眼神,再琢磨著他心裡的想法,心底有絲瞭然。
顏玉話音才落,老夫人和大老爺都沒來得急開口,她便聽到一嬌爽的聲音與耳側響起。
偏頭對上任姨娘的視線,只見任姨娘眉毛一揚:「喲!這是大小姐,見過大小姐!」她懷裡有孩子,就抱著孩子站起身來;不知是抱著孩子不方便,還是心高氣傲的想給顏玉個下馬威。總之她的此番行禮,就是草草的點頭與顏玉示個意。
老夫人都看在她手裡抱著兒子的份上,免了她的禮。區區一個小姐不得寵的,她怕甚!
看眼下的氣氛,她就知道一眼是個不得寵的小姐,更何況她從未聽過大老爺提及他的大女兒;顯然這為大小姐不很不受老夫人和大老爺的待見,此時他們陰著的臉色足已說明問題;一個不受待見的大小姐。還如此足高氣揚,她自然看不慣。
還領著三個男子進了老夫人的廂房,真是膽大包天!
顏玉瞥了一眼自以為是的任姨娘,不在意的笑了笑,就轉了視線。
一旁的孔姨娘見此,意味深長的看了任姨娘一眼。
任姨娘沒大在意顏玉的笑臉。倒是孔姨娘意味深長的眼神在她心底生出肆無忌憚綿長的防備來,不由得重新看向顏玉,顏玉任無害的笑著。笑容裡還添著一絲俏皮的神色,轉念又一想,許是她多心了也不一定!
顏玉才轉了視線,下一息,袖子裡的皮鞭握在手中。皮鞭的另一端直直的抽到任姨娘的小腿上,毫無預兆。所以沒有防備——槍打出頭鳥說的就是眼下這種情況了。
眾人皆是傻眼,就連孔姨娘看向任姨娘眼底的那絲幸災樂禍都凝固了起來。
顏玉手裡的紅皮金邊皮鞭,是前段日子給了南門贏銀子,專門托他買的;自買來後,就纏著準月,隨著她學了幾天的皮鞭,歌娘子偶爾指點一下,謠娘子偶爾也指點一下的,顏玉的皮鞭舞的可是透溜的。
皮鞭的姿勢舞得倒是像模像樣的,只是火候欠佳,若再練上個數十天,效果估計就不大一樣了。
可這皮鞭可不是一般的貨色;它可是專門特製的,聽說上鞭後效果奇佳,保證不留一絲痕跡;可沾了此鞭,其疼痛程,可是平常厲害的皮鞭的數倍之多,是絕版的名家手筆,一般人就算有銀子都買不上。
待眾人會過神來,顏玉已經在折皮鞭,她折好最後一節,若無其事的放到袖子裡。
話說任姨娘疼的鼻子和嘴巴一同歪了!
想她一個受父母寵愛的姑娘家,何時時候受過這等罪!還是在放下防備的情況下,想用手摀住火燒火燎的小腿,奈何懷裡的孩子不知往哪擱;見懷裡的孩子睡得依舊美滋滋的,絲毫不知她這個做母親的已經傷痕纍纍,一氣之下,擰了一把孩子的胳膊,懷裡熟睡的孩子被突然的疼痛驚醒,咧嘴嚎啕大哭起來,哭聲一時間響徹整個菩福院,那叫個撕心裂肺!
大老爺臉色鐵青,卻還是得顧及孩子,連忙使喚婆子抱走孩子,眼睛卻片刻不離顏玉:「你在做什麼?」
顏玉平靜的看了一眼大老爺,神色淡然:「區區一姨娘竟敢對嫡親的小姐不敬,小小教訓而已,父親不必在意。」
大老爺準備開口斥責顏玉一句,顏玉又道:「再說今兒晚祖母院子裡還有客人在,她就敢對我不敬,行禮不自稱奴婢也就罷了,腿也不曲,腰也不彎的……」顏玉話語一轉,厲聲喝道,「初次見面禮都行的如此敷衍,如此放肆,簡直視我百里府百年規矩如無物,我豈能棄府邸的名聲於不顧!若客人走了,這為新姨娘還不欺到祖母,父親,母親頭上去!」說著鄙視的看了任姨娘一眼,「果然是小門小戶教出來的女兒,上不得檯面!」
她清楚大老爺已認出了宋洛清的身份。也就是說:有宋洛清在,大老爺又事個極要面子的,自然不會把她怎麼樣,事後……事後也只能頂多找她來訓兩句話了事。
任姨娘巧步靠近大老爺,她得了一鞭子,又受到顏玉的鄙視,一時間眼裡灌滿了委屈的淚水,扯著大老爺的袖子:「老爺,妾不是對大小姐不敬,妾手裡有孩子……」
顏玉袖子裡的鞭子又甩到任姨娘手上,她連忙放開老大爺的衣袖,沒受傷的手揉搓著受傷的手;老夫人一行人誰也沒看清楚她袖子裡的皮鞭是如何到手的,一鞭子下去,卻疼的任姨娘驚呼出聲,那搓著挨皮鞭的手卻是越搓越疼,一時間捧著手慘叫連連。
大老爺皺了皺眉,有些懷疑任姨娘的裝腔作勢是不是有些過頭了,畢竟顏玉下手的皮鞭的勁道在那,並不很重;可任姨娘就這麼不顧形象的慘叫,而且是在宋洛清等人面前失了體態,簡直是丟了他的體面,更失了他百里府的體面!
顏玉正色看了任姨娘一眼,直接忽略了大老爺冒火的神色,先下手為強:「對本小姐不敬,本小姐就念你是初犯,好心提點你一句,你不乖乖在本小姐面前扣頭認錯,竟然在我父親面前狡辯,挑撥我父女的關係,罪加一等!」說著,揚了揚手裡的皮鞭,不出所料的看到任姨娘的臉色白了。
宋洛清看到顏玉凶悍的一面,難得想起了南門贏經常在她耳邊叨叨:顏玉這廝凶悍堪比戰場上殺敵的將軍。
垂下眸子,很好的掩飾了他眸子裡的絲絲笑意。
任姨娘並不是裝腔作勢,他們師兄弟幾個都清楚顏玉手裡的皮鞭的威力,看南門贏得意的看著顏玉手裡的他的傑作,就可明白一二;他們師兄弟可不是善茬,他們能看上的兵器,自然也不是善類了。
老夫人瞪著顏玉,突然怒氣連連的拍著香幾:「體統!成何體統!好好的一個姑娘家,怎隨身帶有凶器?真是家門不幸!家門不幸吶!」老夫人倒沒有心疼任姨娘被挨了皮鞭,開口就是指責顏玉,她如何也沒想到顏玉會隨身攜帶皮鞭,還敢明目張膽的拿出來抽人!
顏玉垂下眸子,對著老夫人作了一揖:「祖母見諒!」
「想必祖母比顏兒都清楚,顏兒自從出府以來……」露出個天真無邪的笑容,可說出來的話卻讓人縮了縮肩,「可謂是步步驚心,回府的路上,更是寸步難行!顏兒又是個女兒家,當然知道保護自個就是保護了百里府;偏我母親乃一介女流,派去保護顏兒的人成不來了氣候……顏兒顏兒真是被逼無奈,才想到買個皮鞭,備已不時之需!」她編排謠娘子和歌娘子的時候,在心底暗暗祈禱:為了應付老夫人,等你們回來,我再與你們道歉!
除了編排了謠娘子和歌娘子外,她其他的話可是一點也不假,她真的不想袖子擱個這麼一條東西,真是被逼無奈才會如此,她也想老老實實,本本分分的做好她的名門閨秀,可時勢不待她。
老夫人聽完顏玉一番自我辯解的話,面上是一陣紅一陣白的;顏玉在指責她和她兒子,沒好好保護她,這話放在府邸不打緊,若傳到外頭,他們堂堂百里府,連一個弱女子都護不住,還自詡名門世家……可以想像,顏玉這番話若傳出去的話,他們府邸即將面臨的,又得是風言風語一片。
看了眼顏玉手裡的皮鞭,口氣終是軟了下來:「既回來府邸,就把那東西收起來罷!」
「祖母教訓的是!顏兒這就收起來。」顏玉立即乖巧的折了皮鞭,仔細收進袖子裡,那態與方才拿鞭子甩人的態迥然不同,速轉變之快令人咋舌。
老夫人見顏玉見好就收,又看了眼顏玉身後的三個沒什麼存在感的外客,勉強一笑:「倒讓諸位見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