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角香幾上入盤的香梅果很快見底,果子香甜的氣味在廳堂四處游竄,顏玉滿意地抿著唇,果真是好東西,記憶裡的味道一樣,叫人欲罷不能!
伸手,已有婆子替上了抹嘴的絹子。意思著擦一下,待那婆子接過絹子,顏玉的視線已掃向孔姨娘,不等孔姨娘開口,便諷譏道:「果子是入了腹,這會子孔姨娘不樂意見本小姐沒事,該不會仍想找那果子有毒的借口吧……罷了,本小姐到替姨娘想了一個借口,比如姨娘可以說『大小姐提前服了解藥』之類的……姨娘覺得可滿意?若是不滿意,本小姐再費些心,幫姨娘想想其它可好?」
顏玉言詞傲慢,字字懸譏,絲毫不把孔姨娘放在眼裡。
孔姨娘瞪著顏玉,似沒心眼又似又意:「沒準還真服了解藥也不一定。」
孔姨娘自沒功夫去瞧老夫人愈發難看的臉色。
自顏玉對著她笑得春光燦爛後,老夫人心裡便有了絲異樣,還沒來得及理清這道情緒,顏玉就吃了果子,正歎息著這趟來不該來得沖忙,也急欲找個理由走脫,孔姨娘就不急不緩地纏住了她的步伐。
見孔姨娘盡給她添亂,老夫人難看的老臉更掛不住了,她沉默地偏過頭,狠刮了孔姨娘一眼:「惦量著自個的身份,怎麼和小姐說話的!」
孔姨娘張了張嘴,本欲喚句姨母,但見老夫人惱羞成怒的臉,嚇了一跳,忙改了口:「老夫人教訓得是,妾身知錯。」
廳堂鬧得火熱間,忽有一婆子神色慌張地衝了進來。
那婆子上前兩步,欲湊近老夫人跟前耳語一番,卻被老夫人一記溫怒的眼神煞到,嚇得曲膝跪了地,唇瓣顫抖著,心裡一急,嘴邊上掛著的話也脫口而出了:「稟老夫人,老太爺正往這媞汀院方向趕來。」說罷伏在地上,動也不敢動。
老夫人微愣,又馬上回了神,這會子她那份想著回去的心思也消停了,一時間平靜不語,又不知想著了什麼,眼含晦暗。
沒多大會子,果如那婆子所言,老太爺的身影出現在媞汀院,待人進廳堂時,一廳堂人都或跪或半拂著身子與老太爺見禮。
老太爺全無視了,直奔顏玉:「顏姐兒,你身子還未好透,咱不興這禮。」
顏玉聽罷,也不扭捏,直接起了身。
這不起也罷,起後老太爺才看清她狼狽的樣兒,左臉頰紅腫紅腫的,看似一不小心就能滴出血來,眼神堅定,偏老太爺從她眼底瞧出一絲委屈來。有得這般認知的老太爺,臉色更是陰鬱至極,在誰也未防備的狀態下,發作了柳氏:「混賬東西,給我跪下!」
柳氏身形不穩地跪下。
「讓你好好生看著顏姐兒,我不過才前腳出門的功夫,顏姐兒怎的就出了事!」
一屋子人都呆了。
顏玉沒料到老太爺會發作柳氏,忙心急地攥緊了老太爺的袖子:「都是顏兒的錯,您要罰罰顏兒好了。」
柳氏言詞好似擬定好了一般,她平靜地老太爺叩頭:「是媳婦的錯,請公公責罰。」
老夫人見老太爺發作柳氏,忽而面紅耳赤起來,眼裡神色更是陰晴不定;她能料到老太爺此次定不會輕易饒過她,卻沒想到老太爺做得如此絕……好歹夫妻一場,老太爺竟能當了她的面發作柳氏,這比直接發作了她,還令她不堪。
與老夫人左右各執一椅,待老太爺坐穩當了,拿眼掃向廳堂裡的婆子,很快,視線鎖定了老夫人身邊的王婆子,他怒氣未消,不很痛快道:「王婆子,你說說這發生了什麼,顏姐兒臉上的傷又如何解釋。」
王婆子眼皮一跳,暗道今個晚上得任重道遠了,走到老太爺跟前,伏跪行禮:「回老太爺的話,是二小姐吃了大小姐贈與的香梅果,鬧起肚子來,老夫人才上大小姐這問上一問,大小姐臉上……大小姐臉上的傷……」王婆雖避重就輕,卻如何也開不了口說顏玉臉上的傷是老夫人所致,只是伏在地上,不停地重複著那句「大小姐臉上的傷」來。
老夫人瞧了伏跪在地的王婆子,稀疏的眉毛抖了兩抖,形勢於她不利!不得以,老夫人不得不顧左右而言他了:「老爺,大兒媳沒有做錯什麼,你便莫怪她了。」
老太爺瞅了老夫人一眼:「夫人的意思是老頭子我並沒弄清楚情況,便直接發作了大媳婦?難不成老頭子的確錯怪了她?」
老夫臉色陰沉地點點頭。
瞅見老夫人臉色陰沉,顏玉恍然明白了老太爺發作柳氏的原由。
老太爺知道整件事情的原委後,一張老臉皺得臉色比之老夫人的臉色還難看,又連問道:「事情可有察明?果子呢?果子可有上毒?」
老太爺眉頭蹙起,自有一番威嚴,一群婆子丫頭片子再不敢看他,老太爺這話問得自然是王婆子。
伏在地上的王婆子自知瞞不過,只得硬著頭皮道:「果子無毒……果子被……被大小姐吃了。」
「什麼!」老太爺聽罷,驚地從扶椅上立起身來,掌勢重重地擊在黃花梨香几案上,震得置身几案上的茶盞穩都不住陣腳,在上几案面上滾了兩圈,「碰」地一聲,落地!
這陣勢,嚇得廳堂內的奴才們大氣都不敢喘重了,生怕一個不小心,城門失火,殃及池魚了。
也只有顏玉敢上前安慰老太爺:「祖父莫動怒,大怒傷肝,仔細了身子才要緊……」
顏玉見老爺子氣得厲害,愈發著急,大急之下眼裡已有淚意,這淚意正巧掩去了眼底的一絲悔意。她合計錯了……早知老太爺這會般生氣,早知柳氏會因她被老太爺則罰,如何她也不會這般謀算百里如玉的。
「顏姐兒不怕,祖父生氣了。」老太爺不忍顏玉急狠了,說不氣便也不氣了:「跟祖父說說事情的始末。」
顏玉心裡慢慢冷靜下來,把剛剛與老夫人解釋的那些話兒,重複著與老太爺說一遍,末了又添了一句:「請祖父徹查此事,顏兒受點委屈沒什麼打緊,此事萬不能被有心人利用了,藉機挑撥我們姊妹關係才是!」
「祖父定會還你公道。」老太爺撫了一下顏玉的鬢髻,視線落到老夫人身上,「你可知我為何回來得這般早?」
老夫人眼露疑惑,她如何不奇怪!老太爺晚間才被請去太師府的,一般情況這一去都會是小半天時辰。眼下細算起來,今個兒老太爺在太師府只呆了一個半時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