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里如玉小步走近顏玉,她身穿淺青色撒花繡線的半臂褙子,梳著俏丫鬢,髮髻上別了兩朵玉玲瓏珠花,垂頭朝顏玉見禮時,髮髻上的珠花輕輕顫悠,好不惹眼。
顏玉頗有深意地多看了那的珠花一眼,百里如玉會意般地取下玲瓏珠花,替給顏玉:「這對珠花姐姐必是看不上的,不過妹妹的一點心意,姐姐莫嫌棄。」邊說著邊注意顏玉的神色舉動。
這對玉玲瓏珠花是前些日去孔府的路上,孔姨娘幫她買的,珠花樣式雖單調了些卻勝在素雅秀氣,別在髮髻上也很好看,不想被顏玉相中了。
顏玉接過百里如玉手裡的玉玲瓏珠花,沖百里如玉淺淺一笑,又把那對珠花安置在黃薄皮的書面上,朝百里如玉招手示意她在身邊坐下,又吩咐左嬰上茶。
「姐姐可是有什麼煩心事,怎的愁上了?」見顏玉比平日安靜,百里如玉拉著她的手坐在她身邊,「才走近媞汀院便聽守門的婆子說姐姐在院裡養著……姐姐身體可是無礙了?」
「身體倒沒什麼大礙,只是……」抬眸看了百里如玉一眼,欲言又止。
百里如裡輕輕推攘著顏玉的胳膊,彎起嘴角時有絲諷刺的意味在蔓延,卻叫人瞧不出端倪來,她嬌氣道:「和妹妹也不能說道說道?」
迎上百里如玉漂亮的丹鳳眼,顏玉紅著臉囁嚅道:「祖母……祖母說要與我招親……」
百里如玉聽罷,一臉訝然!眼底愕然盡現,一閃而逝,很快恢復了起初時的平靜。
顏玉心裡一笑!果同她想的一般,百里如玉已對她的行蹤瞭如指掌,自她昨日從千妍院回後,便算計著何時來看她笑話的。偏百里如玉不知這笑話是她與孔姨娘不情願的「招親」。
想來老夫人與孔府老夫人在她與孔花范之間,達成了某種協議,又添上百里如玉與孔姨娘的煽風點火,加速了協議的達成,而百里如玉與孔姨娘卻並不知協議的具體內容。
孔姨娘想合著老夫人算計她一把,卻虧得老夫人打得一手響亮好算盤,旁人想算計她,她卻把那些個旁人都算計盡了。
「招親的話,祖父定樂意的……」百里如玉垂下眸子,踟躕道,「姐姐可知……是哪家公子哥兒?」
顏玉搖頭:「我便是為這個才范的愁。」左手覆在左手背上,似仔細琢磨下才緩緩又開的口,「母親許是個知情的,準是怕我臉皮薄,才沒與我說。」
她理解老夫人招親的意願,孔花范性子弱,是個好拿捏的,由他與她做婿既安撫老太爺,又能順柳氏的意,還了孔府老夫人的願,一石三鳥的好計,何樂不為!
柳氏對老夫人給她指的公了哥兒知不知情,孔姨娘卻是個清楚的,眼下她誤導了百里如玉,把柳氏對「招親」說成個知底的,孔姨娘怕是閒坐不住了。既然她不能親口給柳氏解釋被招的作婿的人是孔花范,藉著孔姨娘的嘴給柳氏說清楚,便再好不過了。
老夫人若真心為她著想,招親也不是不可以。能呆在百里府著逍遙自在,自然比嫁出府再去面對各種人際關係來的強,只要多留幾個心眼,多用幾份心思,便也湊合著過活了,左的是老夫人定不會為她著想一二。
上一世,解除「招親」危機的是柳氏。老夫人的一石三鳥計策本是個完好無缺的。偏她斷錯了柳氏的性子,柳氏的寧為玉碎,不為瓦全在老夫人一石三鳥計策中發揮得非常完美。柳氏的超常性發揮惹老夫人震怒,柳氏也跟著元氣大傷。
百里如玉接過左嬰手上的茶盞,掀了蓋抿了一口,她動作雖慢吞,顏玉卻一眼看出她有離去之意,只是她不好開這個口。眼下,顏玉自不會由她離去,又道:「這惹人臉紅的事便不提了,我才多大,眼下頂多由雙方長輩互換個生辰八字什麼的,我自個又作不了主,只得聽祖母與母親的,由她們費心。今個兒是妹妹你來了,才想到這檔子事的,幸得與妹妹說上一說,心裡頭也開闊些。」說是不提,顏玉又把她「安份守己」的意願仔細解釋了一遍。
柳氏默認此事,她又不如她們娘倆算計中的刁蠻耍橫,眼下這辣手的事件,也算稍稍移上一移。
上一世,柳氏得知她「招親」的對象是孔花范時,老夫人已偷偷派人與孔府交換了她與花孔范的生辰八字,打柳氏個措手不及!
這一世,她要給柳氏足夠的時間,與柳氏共同解決此事。
「姐姐也莫多想了。」百里如玉不著痕跡地歎了歎。
「是阿,姻緣天注定,多想也無用的。」似頗有心得地感慨了句,又朝百里如玉神秘地眨眼,「前幾日你不在府邸,不知我尋了個寶貝!」
百里如玉見顏玉這番賣弄,不由得雙眼亮堂,眼露好奇,也不急著起身離去,便與顏玉一同來到不遠的落窗處。
顏玉笑著指了指剛移植好的還未恢復元氣的野月季,獻寶道:「如玉妹妹你看,這野月季可美?」
百里如玉望著顏玉窗外一地七歪八倒的刺瑰,眼裡的亮堂瞬間減弱了幾瓦,不過她掩飾得極好,絲毫看不出違背著心意的道:「姐姐院裡哪會有不好的東西,這野月季自然是美的。」
「我便知你也喜歡!」顏玉十指合攏,眼底滿是欣喜的肯定,又有著好東西與姐妹分享的快樂,「這野月季還是從太師府帶回的,移植前我便命了小廝採了幾朵養在了青花瓷瓶裡,念著你興許會喜歡,特意給你留了幾株,只是不知你幾時來,你然來了,一會子回去再帶上!」
「謝姐姐念著如玉,如玉定當好生愛護著這野月季,不負了姐姐的心意!」
顏玉沒錯過百里如玉的眼底的那抹失望,輕抿了抿唇,偏了頭招了左嬰來耳語了一會子。
左嬰不樂意地站在原地不動,也不拿眼往顏玉這邊瞅,顏玉無奈,只得沉聲催促兩聲:「快去!」
百里如玉狐疑的眼神瞟過打著啞謎的主僕二人,又裝作渾不在意,獨自理了理衣角處有褶皺的地方。
左嬰再出現時,手裡捧了個精緻小巧的填漆雕花盒子,待她把盒子裡東西當寶貝的擺好,顏玉便迫不及待說道起來:「這果子也是祖父從太師府帶回來的,名喚香梅果,說是珍貴,祖父也只給帶回了兩顆。祖父見這幾日我乖巧地沒給他惹禍,便賞與我了,我都沒先嘗鮮呢,只數著日子等妹妹回府了。」
黃花梨五足香几上擺著的香梅果在虓祿院也是呆了許多天的,其香氣甚是誘人,府裡的哥兒姐兒的沒一個不眼饞的,不曾想被顏玉悉數全得了。
沒碰著這事兒,她也不會拿兩枚果子當回事,既是碰著了,顏玉又討了她的玉玲瓏珠花——百里如玉心裡頭正錙銖必較地算計著。
顏玉撿了枚離靠近她的香梅果,食指大動,抬眼卻見百里如玉反常地不碰那果子,疑惑地道:「妹妹不喜歡?」
百里如玉面侷促,又顯尷尬道:「還是姐姐先嘗好了……」
顏玉放下香梅果,胳膊規矩地搭在香几上,不樂意地拉下臉:「沒想著你真不喜歡,是我多事了。」
百里如玉見顏玉生氣地把手裡頭的香梅果放回原處,心底一陣得意,面上卻猶豫著開了口:「姐姐有好東西都想著與我分享,我戀著姐姐的好,怎會不喜歡,只是我想著阮玉……眼下在姐姐這嘗這麼稀罕的果子,阮玉卻沒有口福,心裡遺憾。」輕歎一口氣,語氣裡略帶些委屈,「我雖不得姐姐半分貴氣,卻也想與姐姐一般,受弟弟妹妹們尊敬,這香梅果還請姐姐是讓我帶回嫣琳院。」
「不成。」顏玉毫不猶豫地拒絕了,眼底多了絲戲謔,眨眼便消減了。
一聽是這般理由,她便曉得百里如玉心裡的小九九,與百里如玉相處這麼些年了,雖說上一世活得糊塗,看人不通透,但百里如玉待百里阮玉如何,她還是能琢磨透幾分的。
百里如玉見顏玉拒絕,也不好再提,只得撿起香梅果默默吃開了,她慣不會跟在這方面顏玉客套;待她用服完,抬眼便瞧見香幾上仍擺著一枚果子,不明所以的地看向顏玉,詫異道:「姐姐怎的……」
顏玉截斷百里如玉的話,語氣中帶著反省:「說來還是我不的是,你與阮玉同是我的妹妹,我卻慣做那厚此薄彼的事兒,實在不應當。還好你提醒了我,這果子妹妹便帶回去給阮玉嘗嘗鮮吧,要不阮玉又該說道我總偏著你了。」
百里如玉一聽,自是好一番推脫:「這怎麼成!香梅果是祖父賞與姐姐的,怎能姐姐還沒嘗上一口,卻全叫妹妹們給吃下肚了,祖父若是知曉了,豈不要怪罪於我……」
顏玉卻擺了個正臉:「我這個做姐姐的,偏著妹妹,誰敢說不是!就是放祖父那兒說去,祖父也自當誇我一句,妹妹且安了心。再說我嘴若饞了,自會與祖父討去。」
仔細一想,覺著顏玉說的占理,百里如玉便一臉恭順道:「那妹妹便在此待阮玉先謝過姐姐了。」
顏玉裝作很受百里如玉的話,又有些不好意思地摸摸鼻子,渾道:「自家姐妹的,你再敢與我客套,看我不罰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