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件進一步發酵升溫。
官府動用衙差捉拿「亂民」,激化了災民對朝廷的仇視,原本守秩序的請願也變得沒有秩序。在臘月二十六和臘月二十七兩天,接連發生災民暴力衝擊官府的事件,造成多名衙差的死傷,而百姓方面也遭到了嚴酷的鎮壓,參與鬧事的百姓近乎沒有活著從官府出來的。
雖然鬧事的災民只是萬千災民中很少的一簇,卻引來朝廷對整個災民隊伍的「清算」。臘月二十七下午,朝廷在緊急召開過會議之後,決定將所有的災民趕出長安城,不允許他們在長安城過冬。
隨著京兆府和六防司衙門開始到大街小巷驅趕難民,並如同防著洪水猛獸對待他們的百姓之時,朝廷在災民甚至是普通百姓中的聲望徹底破產。百姓進長安城就是希望能在自家房屋倒塌之後熬過這個寒冬的,現在城裡都不讓呆,等於是冰天雪地要在野地裡露宿,那豈有活路?
百姓中開始醞釀反抗,那些被朝廷打壓過的鄉紳和地保,成為組織這次反抗活動的發起者,他們之間互相聯絡,也讓各地來長安城的難民彼此有了聯繫。
而此時的朝廷,還盲目的以為災民不敢與朝廷對抗,他們只能乖乖夾著尾巴出城,等趕走了這些在災民他們就能在長安城裡過個安穩的新年,孰不知這些手無寸鐵的病貓,發作起來的兇猛絕對不亞於一隻猛虎。
第一批和第二批的百姓在臘月二十七被從北門趕出城,因為叛軍的軍營是在城東南方向,災民從北門走相對不會引來軍隊的偷襲,而朝廷又不太敢一次性將太多災民趕出城,防止城門出現混亂令叛軍有機可趁。前兩批被趕出城的災民大約是整個災民數量的兩成,有一兩千人,男女老幼。其中以婦孺居多,這批人也是最後一批進長安城的災民。在長安城中根扎的不穩,導致他們最先被趕出城。
結果臘月二十七夜晚大雪,氣溫到了滴水成冰的地步。到第二天早晨大雪依舊未停,而被趕出城的這兩批災民中,一夜間凍死的超過三成。而剩下的也都有不同程度的凍傷。而在城中尚未被趕出的災民,卻有幸度過了這年冬天最冷的一個夜晚,當他們得知同信一個神明的教友在城外死傷嚴重,他們再也壓抑不住內心的仇恨以及對未來生存的擔憂。
長安城一場大規模的騷亂,在臘月二十八這天上午,突然就在長安城外城爆炸開,迅速蔓延。
與那些只知道燒殺搶掠的亂民不同。這次由關中雪災災民發動的是一次針對大順朝朝廷的「政變」,他們的矛頭對準的並非城中的普通百姓或大家富戶,而是朝廷的官府衙門,再進一步向內城衝擊靠近宮城。因京兆府和六防司衙門盲目自大導致準備不充分。也錯誤的估計了災民的意圖,使得他們在得知災民有序組織起來攻佔內城城門時倉促應戰,雖然六防司衙門守住大多數的城門。卻還是被災民從玉南門所轄的內城南門搗開口子,內城南門的水道成為災民的突破點,災民通過水道進入內城,進而攻上內城城樓,以死傷遍地的代價佔領了城門,災民源源不斷從外城殺入內城,直接往皇城的方向殺了過去。
朝廷對這次眼皮底下的叛亂毫無防備。六防司的兵老爺們在送走了多事的總防司衙門統領李糜過後,已經過了半年多悠哉悠哉的舒心日子,疏於防備訓練之下,面對一群連飯都吃不飽斬木為兵揭竿為旗的災民,六防司衙門人數和武器絕對佔優的情況下依舊是被打的滿地找牙。
跟萬眾一心的災民相比,六防司衙門的兵貪生怕死的心裡很嚴重,本來他們手捧的是六防司衙門的金飯碗,等的是歌舞昇平一生衣食無憂,等自己老了幹不動了再將兒子孫子推上來接替他們的職位,靠著餉銀和俸祿置屋買田,在長安城周圍做個小地主,薪火相傳。現在突然天子腳下出現亂民,衝擊的目標還是他們,生死攸關的關鍵時刻,他們個個都希望由別的防司衙門來解決眼前的亂事,而自己則是守在後面等著撿現成的。
一些會耍嘴皮的防司衙門統領,一個個也缺乏為朝廷血戰到死的信心,平日裡朝堂奏對表決心話說的響亮,真遇上事就萎縮在後。亂事在前,他們卻是逃的最快的那批人。
災民從內城南門一路攻到皇宮正南門,一路上基本沒遇到什麼阻礙。此時御林軍接受到匯報之後第一時間關閉了宮門,於是在皇宮正南門前發生了一場血戰。
此時的宮城之內亂成了一鍋粥,前幾日還在朝議上罵那些災民為亂民的朝臣,沒想到自己竟然一語成讖,災民真的造了反,而且比預想中一幫蝦兵蟹將更有戰鬥力。而臘月二十八這一天也是順朝年前最後一次朝議,結果大臣們被堵在宮門裡回不了家了。
御林軍在有序的調動跟亂民血戰,而這些官員則在峰翠宮內惶惶不安。他們還不知道目前亂民到底是怎個情況,到底是外面只有亂民還是有其他因素揉雜。他們最擔心的還是在城外按兵不動的花集安的七萬叛軍,如果這次叛軍也加入進來,那將意味著他們的好日子到頭了。這些官員也在揣測,既然亂民已經猖狂到在攻打宮門的地步,很可能整個長安城都被他們佔領了,此時就算能平定了城裡的亂民,也壓不住城外叛軍的坐收漁翁之利。
原本正在峰翠宮午朝的蘇彥在得到城中有叛亂發生之時,已經是亂民攻佔了內城南城門之時,他急忙扔下滿朝的大臣,跟少數官員回到雅前殿,以雅前殿作為指揮部組織這次長安城內的平叛。蘇彥剛到雅前殿不久,便收到宮門遭亂民大規模襲擊的消息。
「外面,到底什麼情況?」蘇彥瞪著兵部的官員們質問。
兵部的官員們今天都是大早起來便到了兵部,一起謀劃針對城外叛軍的平亂,亂民的救災以及驅趕難民出城這些事壓根就跟兵部無關,誰曾想上午沒過,亂民突然造反。一部分兵部衙門的人進來向皇帝奏報情況,但戰報傳遞的速度跟不上亂民的行進速度,這些來奏報情況的兵部官員,所得到的情況都是一兩個時辰之前的。
現在,很明顯災民已經殺到了宮城之外。
「這個……還要等具體消息。」兵部的官員只能加以敷衍。
蘇彥一股火上來,真想把這些兵部的大臣一個個都掐死。
昨天將這些災民形容為洪水猛獸,說只要將他們趕出城就萬事大吉,誰知道才一宿工夫,亂民就殺到宮門下,禍起蕭牆,蘇彥突然感覺到很無力,因為就連此時的蘇碧也完全拿不出有效的措施來解決目前的困窘。蘇碧只是一味地讓他安心,實際上不但蘇彥無法安心,就連蘇碧也無法安心。
亂民殺到家門口,能安心就怪了。
逐漸的,更多的消息匯總到雅前殿來,也讓蘇彥瞭解到這次災民造反的真相。
原來不是人家災民想反,而是被官府給逼反的,直到此時蘇彥才知道昨天被趕出城的一千多災民在雪地裡熬過了一個死亡的夜晚,到目前那一千多災民已經死傷大半,只要昨天朝廷沒下趕他們出城的命令,那這些災民是不用死的。城裡的災民要造反,那也是從這一千多災民身上看到了自己未來的命運,索性是一死,他們甚至無所畏懼到來攻打宮城。
聽到這些奏報的雅前殿內鴉雀無聲,幾個重要的大臣中,藍和跟蘇碧昨天是站在一條陣線上要趕災民出城,這禍事等於是他們所惹下。等等安靜下來,便依稀可聞宮門外的喧囂喊殺聲。
蘇彥神情肅穆,坐在那好像蒼老了幾十歲一樣,整個人也變得蕭索和蒼涼。
「師傅曾經說過,以民為本,水能載舟亦能覆舟,現在百姓的這條河不願載我們這條船,便想讓我們傾覆,那也是我們自找的。」蘇彥歎口氣道,「民為重,社稷為輕,君為民所謀,民為君所重。唉!」
蘇碧知道蘇彥但凡一有什麼麻煩事就想到劉文嚴,劉文嚴對他的影響太大,就好像蘇彥心頭一個回不去的陰影。這不是什麼好事。
蘇碧道:「請皇上下旨,馬上將兩大營的兵馬調進內城,與御林軍協同剿匪。」
因為長安城戍衛的兩大營南長安大營和東水營目前都在長安城內,要調度起來本身也很方便,蘇彥抬頭看著蘇碧道:「兩大營的兵馬還未調動?」
在蘇彥看來,長安城出了這麼大的亂子,兩大營兵馬應該早就開始平叛了。是他們平不了才會令亂民攻到皇宮門口。
蘇碧無奈一歎,雖然蘇彥當這個皇帝有模有樣了,但他畢竟沒經歷一些大的變故,在一些朝廷規矩上還不甚明瞭。
「兩大營的兵馬未得調令是不得有動的,皇上,快下旨吧。」
蘇彥這才匆忙讓下面的人書寫詔令,調動南長安大營和東水大營的兵馬平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