進入臘月,長安城淒淒,本來就遇上個嚴酷的寒冬,再加上袁博朗被殺的事件稍微一發酵,冬日裡的長安城蕭索一片。未戒嚴,街上卻已跟戒嚴差不多,行人蕭索。
暗戰的第二回合以袁博朗被殺暫時告終。此時由兩方的矛盾已經變成三方對立,原本劉愈懷疑是朝廷要除他而後快,現在看來幕後的元兇下手更為迫切。他慶幸發現的及時,沒有被蒙在鼓裡。
三方對立,劉愈的態度將決定哪一方的勝利,其實此時劉愈對蘇彥還是很看重的,畢竟蘇彥是他親手捧起來的皇帝。但一件不大的事,加深了劉愈對朝廷的猜忌。
劉愈被禁足了。
宮裡傳出聖旨,讓劉愈「閉門自省」,也就是說劉愈不能再到長安城瞎逛。袁博朗被殺的事件尚未定性,劉愈便被禁足,令他頗有些無奈。
劉愈難得在家中清閒,無人來打攪,一家老小每日裡都聚在一起,暖意融融。劉愈雖身在家中,卻也能通曉長安城的大小事,他也加緊了對幕後真兇的調查。
臘月初九上午,劉愈正在家中喝著暖茶,一邊看評書本子一邊陪著家裡的女人刺繡,門口呂楚兒慌慌張張跑進來,言語不清急道:「外面……外面那個胖子……」
劉愈現在處於禁足期,旁人是不能來拜訪的,這時候還有個「胖子」臨門?
「誰?」
呂楚兒在那支吾了半天也說不清楚。
作為兩班侍衛隊長之一,呂楚兒跟蔡迎奴相比遜色的多。除了有股猛勁,眼力勁表達能力都不稱職。劉愈早也就習慣了。穿上外衣出門來,呂楚兒口中的「胖子」已經被女侍衛架進來,說是「駕」,其實也就是攙扶,這「胖子」不是別人,正是堂堂的四駙馬臨清侯柴錦。
半死不活的葫蘆,好像是被人蒸了再煮,然後被扔雪地裡來的。
「葫蘆?」
劉愈上前扶住他。本以為這傢伙是被蘇碧發覺了他的外遇,暴打一頓趕出家門,誰知劉愈這一聲喚,原本耷拉著腦袋的柴錦卻抬起頭來,精神抖擻抱怨一聲道:「天可真冷!」
本來以為他已經活緩了過來,可一仰頭,人直接暈了過去。
一眾女侍衛手忙腳亂將人給抬進屋裡。又是姜茶又是熱水熱毛巾的,折騰了半天柴錦才悠悠醒來,劉愈看了下這老小子,全身上下一點傷都看不到,可能是在外凍著了。
「劉兄,哎呀……真是麻煩了。不好意思。」柴錦從軟榻上坐起身。將頭上的熱毛巾取了下來,面含歉意瞅了眼劉愈,再瞅瞅一旁小眼瞪大眼看著他的一眾女侍衛。
劉愈不屑待之,柴葫蘆還學會跟人客氣了!莫不是同時見到這麼多女人,想表現他自己的君子風範吧?
劉愈指了指一旁桌上的熱茶和點心。柴錦眼睛一亮,抓起來就往嘴裡塞。狼吞虎嚥好像幾天沒吃過飯。
「怎麼回事?被你家內子趕出來了?」
柴錦一臉茫然,定睛看著劉愈道:「沒有啊,內子她……為何要趕我?」
劉愈本來還以為是收容無家可歸的男人,現在才知道是他想多了,再一想馬上釋然,雖然上次劉愈提醒過柴錦要回家「老實交代」,但柴錦傻里傻氣的,知道他娘子不好應付,膽怯心一起肯定是不敢說。
「你怎麼來的?」
柴錦顧不上吃東西,一臉急色道:「劉兄,你不知道,我去了凌小姐那裡……找不到人,可把我急死了,在外面找了好久,我這找不到人,才到你這問問。劉兄是不是把人給藏起來了?」
劉愈見到柴錦的一副土鱉臉,真想上去抽兩巴掌。不過這事倒不怨柴錦,當時劉愈讓隋乂找人將柴錦的外宅凌絮給挪了窩,事情沒法通知到閨中男人柴錦,也就把事給耽擱下來,誰知道柴錦會跑出來會情人。
凌絮剛懷孕,也難怪柴錦心裡緊張。對於這種傻憨的男人來說,他是很顧家的。
「你找了多久?」劉愈眉頭皺起。
「從昨天下午……我算算……」柴錦扒拉著指頭開始算他自己在外到底幾個時辰。
劉愈心中有不詳的預感,這柴錦出門快一天一夜了,他家裡那個母夜叉能不著急?事情想不露餡都不成,最怕的是事後再知道事情跟他劉愈有關,對他很不利。
但想想劉愈還是能釋然,蘇碧現在已經算不上是他的盟友,得不得罪其實已經無關緊要。
劉愈催促道:「人我幫你藏好了,不但給了銀子,還有丫鬟幫你照看著。你放心,沒人會對你那位怎樣。趕緊回家!」
柴錦聽說凌絮一切安好,懸著一天一宿的心總算是放下來,鬆口氣道:「不著急。反正我家內子不在家。」
本來柴錦也只是一句無心之語,卻讓劉愈聽出些門道。
「你說令內不在家?去哪了?」劉愈慎重問道。
「可能是進宮了吧,反正我家內子昨日說,這兩天不會回來,好像是宮裡有什麼事。她以前從來可沒這樣過。」
這時代的女子雖然社會地位還算高,但大致也是大門不出二門不邁,像蘇碧這樣的強勢皇家女性,雖然身兼朝政,但最基本的相夫教子是不可避免的。是怎樣的原因能令一個成了婚有了孩子的母親在外夜不歸宿?宮裡有怎樣的事要拖著她?
劉愈稍微想了一下,這幾天他也的確太顧著去尋找幕後的真兇,倒將長安城一些政要的監視給忽視了,這麼重要的情報如果不是柴錦偶然來說他還不清楚。劉愈從椅子上起身道:「葫蘆,你還是早些回去,萬一你娘子早一步回家,發現你沒在家裡,到時你不是沒法解釋了?」
柴錦想了想,憨笑道:「劉兄所言極是。那我……這就回。」
爬起來穿好衣服,即將出門口,又回過頭道:「劉兄一定要幫忙好好照顧凌小姐,我……我不能再對不起她……」
劉愈歎口氣,如果不是蘇碧將柴錦管束的嚴,柴錦也不會酒後亂性,一逮著機會就「紅杏出牆」。凌絮是大家小姐中的小家碧玉,對男人溫柔體貼,這恐怕也是柴錦不能自拔的原因。不是誰都能對著家中的母老虎過一輩子,除非是受制於家庭,或者是受虐狂。
劉愈讓侍衛送柴錦出門,他也不擔心現在會被人知道柴錦來訪,自從劉愈被禁足,門口的那些盯梢的人就已經各回各家。劉愈被禁足代表著他不能出門,別人也不能來訪,盯了白盯,再加上外面行人稀少,有那麼幾個人成天不動也不走,很容易被人察覺。
劉愈馬上登上自家的二層小樓,向外發出旗語,讓密探趕緊去調查蘇碧和朝廷一些大員正在密謀什麼。這是重中之重,劉愈現在務求做到事事瞭然於心,不能錯漏任何細節。
發出消息,等待的空暇是最令劉愈不安的。
劉愈拿著評書本子有些焦躁,事情的變化可能已經超出了他的預料。如果朝廷要有什麼決議,絕對不會讓蘇碧到夜不歸宿的地步,朝廷好比一間敞開的大院子,雖然一扇宮門好似將內外隔絕開,但什麼人進出皇宮那是有記錄可查的。如果皇宮死水一潭,那必然是偽裝出來的,其內在盤算著什麼陰謀。
要讓皇家人密謀的事,劉愈怎麼算都覺得應該跟軍方之事有關。難道朝廷迫不及待要動手了?
劉愈從偏廳到了書房,一個人正思索間,門「吱嘎!」一聲打開,琪兒探進頭來,見到劉愈在屋裡進來,手裡拿著茶托,把暖茶倒好交給劉愈,劉愈只是淡淡一笑接過去,抿了一小口便不想再喝了。
因為劉愈突然到房並沒有生火盆,琪兒似乎也很不理解為何此時劉愈會看起來這麼緊張,而且會到這麼冷的一個屋子來。劉愈其實見到琪兒也沒太留心,已經是一家人沒什麼可顧及的。突然書桌稍微晃動了一下,劉愈突然醒過神,發覺有什麼不對勁的地方,看清楚才知道此時琪兒已經鑽到了桌子下面去。
劉愈淡淡一笑,琪兒有戀物癖的事在劉愈第一次見到她就已經知道了,而在他們的新婚之夜,琪兒便養成了一個習慣,就是一有機會便「鑽桌子」。這也是他們之間的一個小秘密,府裡上下還無人知曉。
難得寒冷的書房裡也有這般的溫馨,不過劉愈的確是沒心情,劉愈整理好衣服站起身,琪兒也跟著從桌下面鑽了出來。此時門口有侍衛的腳步聲,女侍衛將火盆給搬了過來。
「琪兒,回去跟母親好好學刺繡,我還有事情要做。」
琪兒憋屈著嘴,一臉委屈,以前劉愈有什麼不開心,只要她一鑽桌子劉愈便會釋然,今天這招也不好使了。劉愈安慰地捏了捏琪兒的鼻子,讓她跟女侍衛一同回去。劉愈則拿起筆,在紙上寫了幾個字。
只是幾個看起來無關緊要的字,這卻是劉愈跟軍隊傳遞信息的「密語」,劉愈知道有些事情無可避免,就算是要冒著天下之大不韙,他也要做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