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文嚴現在身份特殊,不管他上個什麼奏本新皇都要慎重其事。蘇彥最怕的是劉愈在奏本中蘊藏了什麼令他理解不到的訊息,而這訊息又關乎到江山社稷。蘇彥在政治敏感度上不高,只好求助於滿朝的大臣。而大臣們卻不理解皇帝的用意,還以為皇帝準備就這件事大做文章。
劉愈心思很簡單,讓家裡人開心,自己開心也就罷了。現在天下平定,事情他大可以袖手不管,身居廟堂之遠,也就沒人再擔心他會興事端。這次劉愈請旨接林妃過府也是琪兒特別提出來的,琪兒因為過了劉家門,劉愈在外半年,她不但沒見到丈夫,連母親也見不到。想念母親也是正常。
劉愈本來也想用接丈母娘過門加以孝敬的方式,向朝廷的人顯示他更在乎家人。
可惜現在長安城各方勢力的人各懷鬼胎,他們以己推人,料想劉文嚴鐵定不會放棄追逐權力,本來一件簡答的事,被蘇彥召集朝議這件事一發酵,事從小變大,由簡單變得複雜。
關於劉文嚴要接林妃到府上居住這件事,朝議一議就是一個多時辰,官員們各抒己見,基本定了兩種方案,同意,或者不同意。總的來說,議了等於沒議。
蘇彥從開始稍微的迷茫,到後來他也有些惱火,他的目的是讓這些官員幫忙揣度一下劉愈背後的深意是什麼,現在倒好,為了接不接丈母娘過門的問題,這些官員從三綱五常再扯到中華文明,再從本朝舊制延伸到新皇的施政措施。小事化大,大到沒譜了。
最後蘇彥咳嗽了兩聲,官員們還是爭辯中不住口,蘇彥才皺著眉頭喝道:「好了!」
這時官員們才轉過頭,好像突然是醒悟過來朝議是由新皇主持的。
「諸位愛卿,朕知道你們用心國事。但……你們總該告訴朕,朕到底是應該答應武義侯,還是……算了。朕其實是想問,若是朕同意了武義侯所請,事情有什麼……不可預料的地方沒有?」
蘇彥話說的不是很清楚,有些隱晦。但官員們也都在官場上打滾多年,自然能從新皇的話語中聽出弦外之音。
皇帝的心中。應該是傾向於答應這件事的。畢竟成人之美,又不是危害朝局的大事,何必跟自己的師傅為難。但皇帝後面的「不可預料的地方」,就傳到出一種信息,皇帝對此事其實也模稜兩可,他是怕事情有「後果」。
皇帝的心思模稜兩可。官員就有些把握不準。所有人都不說話。
這時一直沉默不做聲的袁博朗終於開口道:「皇上,老臣有話,不知當不當說?」
蘇彥見到袁博朗還是很敬重,道:「袁相不妨直言。」
雖然袁博朗被罷了相,但皇帝還是以「袁相」稱呼,足見皇帝對袁博朗還是很倚重的。官員們就開始多心,莫不是皇帝罷相有無奈的原因?
袁博朗道:「武義侯接林太妃過府而居。本無不可。但人言可畏,林太妃身份尊貴又正值先皇守孝期未滿,這時入住武義侯府必遭他人所非議。老臣以為,皇上不妨下旨在武義侯府週遭辟一清靜之地,修廟宇清捨,林太妃搬往為先皇祈福,屆時十四公主和武義侯想念母親想去請安較為妥善方便。」
袁博朗話說完,朝堂陷入暫時的寧靜。
要說袁博朗這主意也算是好主意。既保持了先皇遺孀的名節,又能讓武義侯和十四公主盡孝道,還可為先皇守孝祈福,一舉多得。但稍微通人情的也會馬上意識到,這袁博朗這招太狠毒了。本來人家林太妃在自己府上過的好好的,現在倒好,讓她搬去廟宇清捨。那不就是要吃齋念佛青燈古佛終老?林太妃現在不過三十多歲,雖說人淡薄了一些,可那畢竟也是個寡婦。寡婦門前是非多,袁博朗的主意就是讓這寡婦出家當尼姑。
劉文嚴能同意就怪了。
誰知道新皇卻好像沒細想。欣欣然便答應了。
「袁相所提議甚好。」蘇彥喜上眉頭道,「此事不妨就交由袁相來處理,有袁相在,朕放心。」
袁博朗當下稍稍疑惑,新皇這是要讓他當監工去修廟?
旁邊的人也都不由幸災樂禍瞅袁博朗一眼,紛紛心想大概這就是己所不欲勿施於人,袁博朗自己建議修廟去整劉文嚴,現在整到自己頭上去了。
不管怎麼說,今天的朝議總算是結束了,一個看似圓滿的結局。蘇彥沒再提其他任何事情便讓大臣們散去,很多人覺得來峰翠宮一趟不容易,沒想到就議論了一下皇家親眷的家事就要打道回府,覺得不過癮。蘇彥對這些迂腐的高官厚祿的老臣早就不耐煩,一散朝,馬上召集少壯派大臣到雅前殿議事,其實議事的內容也不複雜,就是看劉文嚴走這步棋到底有何用意。
此時身在家中的劉愈一覺睡到快中午,起來還沒等吃兩口飯,宮裡的人便來傳旨,負責傳旨的人劉愈已經很熟悉,吳公公,現如今宮裡吳公公還是最得勢的太監。這次皇帝派他來傳旨用意也很明顯,來試探一下劉文嚴的口風。
當劉愈接到聖旨,得知琪兒的母親林妃「被強迫出家」,心中的氣便不打一處來,琪兒憋屈著嘴看著劉愈問道:「皇上是不是要我母親在廟裡不出來?」
「不是。」劉愈安慰了其人一番,讓丫鬟先扶她進房,這才單獨與吳公公說了說。
吳公公見琪兒走開,馬上一臉勸和的無奈道:「武義侯,您千萬……別當這是皇上的主意啊,這是袁相的提議,皇上他也是不查,您別往心裡去。」
吳公公給人的感覺就是老好人,沒脾氣,處處也為皇家的利益著想。至少對劉愈,他從來沒表現出一個內宮首領太監的架子,說什麼話也都是勸和為主,希望劉愈能理解新皇的苦衷。可這次,劉愈卻是一肚子氣,忍不下來。
劉愈道:「勞煩吳公公回去通稟一下皇上,就說明日的朝議本侯將會出席,別到時覺得本侯出現的唐突。」
吳公公眼珠子稍微瞪大了一些,馬上想到現在劉文嚴還是兼領著六台衙門辦差的差事,雖說劉愈以前基本從未在六台衙門出現過,那是他自己不去,其實從開始籌辦商貿司開始他就一直領著這差事,沒人再提這事,但他的差事依然不變。身為六台衙門的官員,照理說每次朝議都應該出席的,劉愈這次要去也無可厚非。
但劉文嚴畢竟身份特殊,以前他也基本沒出現在朝議上。吳公公得到這消息,便覺得好像是天塌了一樣,趕緊告辭回宮去向皇帝通稟。
蘇彥本來跟幾個少壯派正在商議事情,仍舊沒理出頭緒劉愈到底要做什麼。這時吳公公匆忙回來,將劉文嚴主動要參加朝議的事情帶回來,蘇彥著實一驚。
以前就是蘇彥求著劉愈這個師傅去參加朝議,劉愈依舊沒加理會,賴在家裡不肯出席,現在居然劉愈會主動來參加朝議。一方面可能是因為劉愈在軍中失勢,想從朝政入手再次攬住大權。如果真是這樣,新皇必須要阻止劉文嚴出席朝議,這樣擦能徹底斷絕他的野心。
可事實是,蘇彥對劉文嚴還有諸多依賴的地方,最重要的一點,似乎現下能解決花集安擅權的也只有劉文嚴一人。
蘇彥跟幾個官員商議了下,又找蘇彥和藍和等人商議,最終蘇彥派韓升去劉愈府上,說是問候一下問一下府上有什麼需要的東西,重點是打探劉愈的口風,為何要突然改變主意參與朝政。
韓升跟劉愈已經是老朋友,他知道劉愈的為人,他也是朝廷上下唯一相信劉愈不是刻意在為難新皇的人。韓升今日來跟昨日不同,昨日他是以個人身份前來,現在他卻是作為朝廷的代表。劉愈坐在火爐旁喝茶烤肉,也救災火爐旁,他招待了老友韓升。
「劉小兄,讓我猜猜,莫非你是為了林妃的事才決意明日進宮?」
劉愈沒回答,反問道:「那皇上是想讓我進宮,還是不想讓我進?」
韓升笑而不語,其實這話皇帝沒授意過,他也不能擅自揣度天子的用意。
「實不相瞞。」劉愈續道,「這次回來,我就是想安安靜靜平平穩穩在長安城過日子,官場那些爾虞我詐的我也不想理會,就這麼平靜下來,總算對得起這兩年來的辛勞。韓老哥,你說我懷著這樣的目的,讓家裡人過的更好一些,有錯嗎?」
韓升還是微笑著,沒答話。
「我就是看不慣朝廷那些人,明明我只是想把林妃接到府上贍養,他們就以為我想耍陰謀手段。他們不是不想讓我干涉朝局嗎?那明天我就去看看,到底是誰別有用心。這次我去就一個目的,好好說道說道這件事,我就不信,百善孝為先他們能挑出我的毛病!」
韓升問道:「你為何非要迫切將林太妃接過來?」
劉愈似有所思,歎口氣道:「說到底,我欠了她一個承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