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裡城外都在為一場決戰有序地準備著,新皇第一次踏上了徐州城的城樓,而在淮軍這面的中軍大帳裡,主帥孟褚良也在做著最後的盤算。
自從孟褚良從徐州城化妝逃走,他就遵淮王的吩咐進入淮軍北路軍協調統制,整個淮軍的動向一直按他的命令行事,這次他不得已將所有攻城的淮軍聚集到城西一處,正因他得到一個消息,邊境定國侯的騎兵有所調動。他最擔心的事情可能發生了。
「國相,現在困守住徐州城,徐州不攻自潰,為何還要冒這樣的風險?」淮軍北路軍統領花集安問道。
「說過多少次,不要稱老夫國相,舊皇未除,天下尚未安定,一切都不能操之過急。」孟褚良話語中帶著一股火氣,關於淮王稱帝的事情,他一直是不同意的,可淮王卻以稱帝能收民心為由拒絕了他的提議,早早地自命為天子,或許正因為如此,如今朝廷軍那邊的反抗才會如此激烈。
花集安不敢得罪孟褚良,不再多言。
孟褚良低著頭,解釋道:「昨日收到六天前邊關的消息,說是鎮守邊關的定國侯,屬下左翼三萬騎兵有所調動。這可都是鎮邊軍中最精良的騎兵,常年跟突厥人作戰,若是這三萬騎兵快速南下,最多只需十日就可抵達徐州城下,那時再攻城,還來得及?」
花集安釋然了,十天前邊關的騎兵就有調動,現在最多還有五天來攻城,這是時間最充裕的情況,若是時間不太充裕,可能只有三天。既要攻克城池。還要在徐州城佈防,時間上很緊迫。
但花集安很快就覺得這個孟褚良一點都沒重視他,連這麼重要的軍事消息之前都絲毫沒有知會過他,他可是堂堂的北路軍統領,淮王稱帝之後欽命的大將軍。
「可是相國。若然將兵馬集於城西來發起攻城,不怕那兒皇帝逃了?」花集安滿心憂慮說道。
「老夫還怕他不逃呢!現在徐州城方圓七百里之內都納入了新天子的版圖,他能逃到哪裡去?當我們這些日子來修築的工事是擺設?在徐州城奈何他不得,出了城,他想苟全也難了!」
花集安歎口氣,沒說話。現在一切命令都是出自孟褚良的佈置。現在全軍上下包括淮王都很信任這個相國,而他堂堂的北路軍統領,說到底也只是個擺設,聽命行事的小人物。
而南路軍的統領就很恣意了,現在南路軍一路北上,攻城略地。已經快打到洛陽城,照這速度,相信不到年底就可以打到潼關甚至是長安城,到時候徐州城裡的那個皇帝的死活已經不重要,天下都為淮王所得,也就不在乎一城的得失了。現如今,邊軍的動向成為這場戰事中最關鍵的一點。
定國侯遲遲沒有表明態度。邊軍也一直沒有動向,這次據說有朝廷的使節前往邊關,孟褚良馬上就想到是劉文嚴親自往邊關去跟父親痛陳利害。於是邊關才有了騎兵調動的消息。
一個人風塵僕僕地進了中軍大帳,花集安見到來人只能避讓開,雖然這人沒有軍職,但卻是淮王未來的女婿,孟褚良的學生,那還是壓在他頭頂上。這人正是周迎。
「淮相,這是從邊關剛傳回來的消息。」周迎將手中的密信傳給孟褚良。
孟褚良急忙打開,臉上的笑容突然綻開。繼而哈哈大笑起來,那笑容充滿了得意和自負,讓人看來他已經勝券在握了。
「原來邊軍調動是因為突厥那邊又出了亂子,新可汗當國不到一年就被人殺了。突厥人正為這汗位爭的頭破血流,定國侯調動騎兵。已經出邵武關與突厥南燕的騎兵展開交鋒!」孟褚良笑道,「定國侯啊定國侯,看來你還真沒把你這個兒子當回事,寧可主動迎擊突厥,也不回來救天子於危難。也罷,也罷,看來那老兒這步棋算是徹底下廢了。」
花集安有些聽不懂孟褚良的意思,但周迎心知肚明。
孟褚良口中的老兒便是先皇,先皇在傳位之前讓定國侯帶兵,顯然是想讓定國侯和劉文嚴父子內外顧應,確保他兒子的皇位穩定,誰知道定國侯卻剛愎自用,寧肯讓他看不起的新天子去送死也不願意回來援救。
周迎請示道:「淮相,那今晚是否還攻城?」
「先等等吧。」孟褚良道,「讓各軍先回營,加緊佈防,明日看看新消息再做決定。另外吩咐南路軍,若是一旦發現邊軍南下,無論如何也要攔截,就是全軍覆沒拖上一天也是大功一件!」
周迎一方面尊命行事,另一方面卻心有疑惑,為何孟褚良今晚不直接快刀斬亂麻,合兵一處來攻徐州城。如此一來十有**會攻下徐州,雖然損失會大一些,但能捉到城裡的皇帝,不正是淮王和孟褚良所求的?
只聽孟褚良看著整張軍圖,喃喃自語道:「劉文嚴,你到底在哪裡!將老帥推過河自己卻跑了,難道你打算幹掉這個老帥,自己再立一個?」
周迎聞言心中一驚,怪不得孟褚良會猶豫不決,原來他是怕即便花慘烈的代價攻下徐州城殺了那皇帝,只要劉文嚴還活著,長安城和關中之地還在朝廷軍的手上,那就可以再新立天子,然後舉國哀難朝廷軍也更容易凝結。若真是如此,那劉文嚴也太狡詐和陰險了,送天子送死來換取戰事的勝利,天下間還有比這個更不臣的逆臣?
周迎再請示道:「淮相,那接下來,我們還做攻城?」
「圍而不攻,等消息。」孟褚良道,「若是滿徐州城的人都餓死,皇帝也肯定是最後一個餓死的,臣民有口飯當然要先讓給他吃。不能遂了劉文嚴的願!花將軍,將老夫的意思轉達給全軍的將士,速速去安排吧。」
這跑腿的事應該是周迎去做,現在輪到一個大將軍去,花集安心中還是頗為無奈。轉身出帳而去。
本來是要速戰速決攻下徐州城,現在體會到劉文嚴的險惡居心,這城反而攻的沒有意義了。世上的事情就是這麼瞬息萬變。
孟褚良說完這些,就好像一個正在研究學問的學者一樣,一直盯著軍圖看,而他所盯的位置,正是靖王所處的江贛地區。
周迎道:「淮相,還有一件事,靖王那邊本該於六天前運往江北的糧食,到現在尚未起運。這已是第三次了。」
孟褚良聞言抬起頭:「他們怎麼說?」
「說是匪患!」
「匪患,匪患!又是匪患!多大的匪能一而再的地跟官府為敵?除非這些匪寇不想活了!」
周迎遲疑道:「淮相的意思是,靖王謊報匪情?」
「或許真有一兩個搗亂的,但誰不知今年江贛遭了洪災?北面旱南邊澇,今年的大順朝南北都不太平,可偏偏當初皇上每年都在靖王處購得大量的軍糧,且為防止那老兒的追查,糧食一直貯存在靖王地。」孟褚良憤然道,「靖王要用糧來救災,跟皇上說說就是,新皇還會虧待了他的臣民和臣工?可……那老匹夫居然半個多月以來一粒糧食都沒運往江北。沒糧食,我淮軍將士吃什麼?」
周迎道:「近半月以來,南路軍總是在催促軍糧,而北路軍這面,糧食也快用盡,好在淮地的下一批糧食明日就會運到,會暫時緩解一下壓力。」
孟褚良沉默良久,道:「反正暫時徐州城只圍不攻,讓花集安率五千騎兵,去江贛地區協助靖王剿匪。」
「剿匪?」周迎苦笑,「靖王擁兵數萬,至今一個兵卒沒往江北而來,還用我們去幫忙?」
「就是要讓那老匹夫無話可說,順帶讓花集安護送糧食北上,大軍未動糧草先行,現在大軍已經在外,糧草卻跟不上,豈不是自斷後路?」
孟褚良的話是沒錯,但周迎還是有疑慮,試探著說道:「可淮相,花集安乃是北路軍的統領,領大將軍銜!」
一個北路軍的統領,心高氣傲的大將軍,又要去剿匪,還要護送軍糧當運糧官,平日裡還好說,若是見到了南路軍主帥,花集安的面子能過得去?或許是周迎平日裡待人處事多了,最會為這些人情世故的糾結。
「是北路軍統領也好,是大將軍也罷,說到底也是天子的將軍,為天子而戰還在乎形勢?」孟褚良將軍圖捲了卷道,「讓他去吧,順帶讓他令軍令,協制江贛一地的軍權,讓靖王有所收斂。這次剿匪不成,他也不用回來了!」
周迎心中苦笑,看來孟褚良在近來的攻城不順之後也有點剛愎自用,他知道再說什麼這個先生也是聽不進去,作為學生,也作為下屬,他明白尊命行事的重要性。
只是他替花集安感覺不值,當個傀儡的北路軍統帥也就算了,現在還要去剿匪,那可是平日裡地方守備營都不屑於去幹的差事,幾個盜匪,能成什麼事?
「別回過頭來,出什麼亂子才好。」周迎出了中軍大帳,喃喃自語道。(。如果您喜歡這部作品,歡迎您來起點投推薦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動力。手機用戶請到閱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