賣官的事,雖歷朝歷代都明令禁止,但仍屢禁不絕花樣百出。
這點主要體現在世家門閥子弟身上。世家子弟有才學的少,紈褲子弟居多,世家門閥為了延續家族在朝廷中的地位,會通過各種關係請托送禮,打通關節來為家族子弟求個一官半職,再通過賄賂以求官職的陞遷。請謁的事,劉愈自己面對的都不少,習以為常朝廷裡的人也都心知肚明,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不管不問。
順朝雖有科舉,但每三年才取一二百個進士,不足以維持龐大官員體系的根基。取士還要通過地方的查舉和朝廷的征辟,如此一來納賄的門道更多,基本上地方的查舉都被地方大族所壟斷,誰花的錢多,誰就更有機會獲得朝廷的重用。
劉愈的提議馬上遭到袁博朗的強烈抨擊:「荒唐!朝廷納取官員乃是國之重事,豈能兒戲到像市場一般以價格高低自由買賣?如此豈不是讓天下寒窗苦讀的士子寒心?」
蘇碧雖然沒有出言反駁,但還是以似笑非笑的神色打量著劉愈,好像要將他重新審識一遍。
蘇彥緊忙問道:「劉統領,這賣官……恐怕不行吧?」
劉愈尚未回話,袁博朗再次下定論道:「當然不行!」
「袁相還沒聽在下將話說完就下此結論,恐怕為時尚早。」劉愈好整以暇道,「在下所說的賣官,並非是將所有的官職都明碼實價賣出,而是將各部各司的閒職,又或是在工部單獨闢出專管商貿的一司,定以價格向外售出。如此一來,即便賣了官,這些官也不會動搖朝廷的根本,而朝廷的錢糧緊缺之困也可緩解。」
袁博朗繼續堅持己見,道:「那朝廷豈不是要劃出大筆開支每月給予他們俸祿?」
劉愈笑道:「既然是賣官,就沒打算讓他們的官職有俸祿,他們也不會缺那點俸祿,而他們的官職也不會陞遷,袁相還有什麼可擔憂的?」
袁博朗冷笑道:「沒有俸祿,官職還不得陞遷,誰會花銀子買有名無實的官?」
「袁相,您可知這世上有一種人,他們有大筆的財富,在世上卻要看別人的臉色過活,衣不能穿錦足不能穿靴,各級官吏用各種明目來盤剝他們的賦稅卻從不上繳朝廷,你說,他們會不會願意來買這個官?」
蘇彥在長安城混跡多年,馬上明白劉愈所指,難得能聽懂劉愈的話,喜道:「劉統領說的是商賈?」
「回皇上,正是商賈。」劉愈恭敬施禮道,「這也是臣為何要提出在工部單獨闢出商貿司的緣故,以後有了商貿司,不但商人的稅賦能夠統一標準來徵收,還能以商治商,免除了各級官吏的盤剝,令商人利益增加,再加上他們地位的提升,會對發展大順朝的商貿有所裨益。」
蘇彥高興地點點頭道:「劉統領所言極是,那些商賈,經常會給官員送禮,這些……朕以前見過,如果給他們官職,他們定會盡心竭力為朝廷效力。四皇姐,袁相,你們意下如何?」
蘇碧一笑道:「臣妾並無異議。」
蘇彥又看著袁博朗:「袁相,你呢?」
袁博朗雖然也算才學淵博,但對經商納財之事一竅不通,根本拿不出好的理據來駁斥劉愈的提議,此時只好黑著臉道:「臣還是以為此法不妥,有傷天下士子的進取之心。」
蘇彥笑道:「士子考科舉,又不讓他們進商貿司,與他們何干,不如此事就如此定了。這事情就交給……」蘇彥本想交給劉愈來做,但見劉愈暗自在對他打眼色,稍稍明白了一點,「就交給袁相你去安排。」
將軍該做的事就是保家衛國,劉愈現在的身份還是御林軍統領,他雖然參與議事可以提議,但實施的事還是要交給文官之首的袁博朗來負責辦理。規矩不能隨意破壞。
袁博朗卻撂挑子,賭氣道:「這等事臣可做不了,誰提議的讓誰去操持!」
蘇彥當下便為難了,這時蘇碧開口道:「皇上,您不如讓劉統領兼職六台衙門,如此就可讓他來主持辦理此事。」
「正合朕意,正合朕意。」蘇彥寬慰笑道,「那以後劉統領就兼差六台衙門走動,沒事的話,劉統領可以自行出入,省的差事太多累的慌。」
劉愈領旨謝恩。難得皇帝還體恤劉愈的勞累,君臣間感情甚好,一旁的袁博朗心中卻不對味。
新皇登基第二天,居然讓一個武將兼差六台衙門,這是要出將入相的節奏,還允許他自由出入,那就是想什麼時候來插一腿就來插一腿,倒讓他這個右相兼六台衙門總領感覺危機重重隨時要被後浪拍死。他瞅著劉愈的目光中就多了幾分嫉恨的敵意。
從雅前殿出來,袁博朗氣呼呼的模樣,語氣不善道:「劉統領,皇上讓你全力辦好此差事解決朝廷的燃眉之急,這事你獨自可是能勝任?」
劉愈一拱手道:「還要右相您多多幫助。」
「嗯。」袁博朗捋著鬍鬚點點頭,「這商貿司是在工部辟出,那老夫就讓工部尚書協助你。」
「甚好。」劉愈道。
袁博朗想了想,又道:「老夫還有一門生,在禮部任個小差事,讓他幫你如何?」
「也好。」劉愈再應。
劉愈答應的痛快,袁博朗倒不習慣了,剛才還在雅前殿裡跟他針鋒相對的,現在出了殿門就開始「甚好」「也好」來了,劉愈的態度令他把握不準。不過他還是得意地笑笑,露出個「你小子識相」的眼色,揚長而去。
一旁駐足旁觀的蘇碧卻瞧的明白,心說劉愈這是用糊弄倔老頭的方法來應付袁博朗。袁博朗這樣的迂腐書生,最看重的是面子,剛才在雅前殿議事時劉愈給了他一棒子,現在又給甜棗吃,只要讓他的面子找補回來,袁博朗心中也就沒那麼計較。
蘇碧笑著走上前,語帶嘲諷道:「劉大統領真是好手段,得罪了袁相國,事後在虛與委蛇一下,還能不失體面。」
劉愈能聽出蘇碧話中的衝勁,這是明擺著在提醒他不能對敵人太過友好,要分清敵我。
「同殿為臣,何必計較的那般清楚。四公主多心了。」
…………
劉愈和蘇碧,雖然是盟友,但兩個各懷心事的人話也不太投機,四公主要過去守孝,而劉愈則往宮門那邊而去。
從皇宮出來,劉愈想起這兩日都沒跟老友韓升好好談談,如今他不在宮中,便親自帶人到韓府去拜訪。
韓府深宅大院,知客帶著劉愈再來,少了韓小藝和韓小婷的歡聲笑語院子裡也冷清許多。本身韓升為人低調,朝堂的臣子大多都不認得他,認識也不會來拜訪,而市井的百姓更不會與他來往。
「劉小兄,怎會有空暇來我府上?」韓升還是在書房接待了劉愈,劉愈到時他正在信手潑墨揮毫,好不自在。
「韓老哥,你也算我的長輩,來看看都不行?」劉愈看韓升畫的是山水,很有意境,說起來劉愈還是第一次見到這忘年老友作畫。
韓升作完畫,讓劉愈品評了一番,韓升也自己加了題跋,之後與劉愈一同走出屋子。
「說起來,先皇臨終前會將帝位傳給昱王,老朽也真是意想不到。先皇的心,真是摸不透啊!」
劉愈不明白韓升感慨話語中的意思,難道他在懷疑自己從中搞鬼?
韓升又道:「不過,想想也釋然,楚王雖有才幹,但畢竟尚未歸京城。晉王此人,與三皇子同樣急功近利又小肚雞腸,實無地王之風,可惜信竹君乃是女子,想來想去,也只有身為嫡子的昱王堪當大任。」
劉愈沒有對此事過多的評論,畢竟他不想在一個信任之人面前一再說謊話。
「韓老哥為何今日不進宮?」劉愈岔開話題問道。
韓升歎道:「老夫的確有進出皇宮的自由,但現在畢竟不是先皇在世時。能在家中賦閒休息,也正是平生所求。」
這正是一朝天子一朝臣。韓升蒙天子所眷二十年,可說是皇帝身邊的第一謀臣,本身雖無官職但官卻在百官之上,如今賦閒,雖然也是他所期待的「賦閒」,但也有患得患失的落寞。
劉愈將這兩日的議事內容都說了,也算是求問韓升的意見。最後劉愈道:「開闢商貿司的事,我的意思是讓韓老哥你來幫忙,你本身也是商賈,主持起來方便的多。」
「開闢商貿司?這主意……」韓升細細琢磨了一下,一笑道,「也虧你想的出來。這些經商的人哪,最愁的是有錢不敢花,畏首畏尾的,連捨本逐末的事都不敢做,只能置房買地留給子孫。有了這商貿司,的確可以將商賈營商的積極性給帶動起來。但老朽,的確是有心無力。」
韓升一口一個「老朽」也是在說他已經老了。劉愈感歎道:「韓老哥,你也知道,新皇為人實誠,本事卻不大,學問也不多。而他身邊能幫他的人實在是少,如果你也撒手不管,光靠一兩個人的力量,朝廷很可能控制不住。」
「劉小兄你的意思是?」
「現下禮部尚書錢回下落不明,小子我的意思是,不妨由我向新皇舉薦,讓韓老哥你來執掌禮部,以韓老哥在朝中的地位和人脈,足以勝任此任。新皇坐穩皇位,身邊也會有個強力的幫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