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端端的宴會被一個不請自來的渾人給打攪,賓客們極為掃興,連蘇碧臉面都無光。也怪蘇碧太急功近利,想拉攏結交更多無黨無派的官員導致沒詳查賓客的身份,才會令帶著佩劍如同君子一般的瞿竹鑽了空子。
蘇碧令幾個公主府的僕從將瞿竹押著,由隋乂帶回京兆府審理定案,劉愈隨著隋乂一同出門交待了幾句,大致意思是讓隋乂暫緩審理,有意想結交瞿竹。
隋乂對劉愈的決定很不理解,問道:「劉兄台,你……不是?這渾人……也想納為己用?要是他當差耍渾如何是好?」
劉愈看了一眼被人押著無精打采的瞿竹一眼,道:「跟那王虎一樣,先關幾天挫挫銳氣,回頭我再找他說。」臨別,劉愈又道,「我們幾兄弟有些日子沒聚了,明日頭晌叫上李糜和胡軒,我們在棋樓一聚。」
隋乂咧嘴一笑道:「好咧,明白。」
…………
第二日上午,劉愈老早便到了棋樓等候,之前看過的評書本子還放在桌上,書籤完好不動,翻開看了看故事依舊接的下去。很快李糜便先行到來,敘了幾句,隋乂也拉著胡軒一同到來。
「劉兄,總算是再見你了。」胡軒情緒有些失落道,「幾日裡都被父親關在家中,要不是書達去找,我父親也未必放我出門。真羨慕你們,能去當差,想去哪去哪。」
李糜聽了歎道:「知足小子,我想找人管還沒人管呢!」
老友重聚,幾人正商量著去何處玩,突然有衙差急匆匆上來,在隋乂耳邊低語了幾句,隋乂當即臉色大變:「可有此等事?」
劉愈覺得可能是發生大事,問道:「發生何事?」
隋乂神情嚴肅道:「有些不知哪來的人,居然敢到京兆府衙堂門前鬧事,跟衙差起了衝突。」
一旁那衙差解釋道:「那些人自稱是車馬幫的人,要衙門放……他們的舅爺。就是少尹大人昨晚上帶回來那個姓瞿的。」
昨晚上劉愈還想不明白為何瞿竹考中武進士卻不能為官,原來他有黑社會背景,那中年官員說的瞿竹的妹妹,想來便是在車馬幫中舉足輕重的人物,可能還是新任的當家。黑幫大佬被捕,小弟衝擊警察局跟警察起衝突,十足一出黑幫片,劉愈心說有點意思。
「走,去看看。」
一行人到了京兆府門前,百多號人正群情洶湧抗議示威,加上圍觀的百姓,人流將衙門口堵的死死的,進門都不得,一行人只好從後堂進了衙門。
「這群人真是無法無天!」隋乂怒道,「還想打壓興慶會替車馬幫維持公道,現在看來這些三教九流的幫派都是一丘之貉!」
劉愈道:「那瞿竹關在何處,帶我去看看。」
隋乂陪同劉愈進了京兆府的牢房,這裡的牢房沒有天牢的陰暗晦氣,相反顯得很寬敞明亮,打掃的一塵不染。隋乂在旁邊顯擺著是他勤勉的結果,從他上任開始京兆府裡裡外外都修繕和打掃的煥然一新,連牢房也不例外。
劉愈笑道:「你可別是新官上任三把火,之後就撂挑子。」
隋乂嘿嘿一笑道:「只要我在京兆府一天,就不會有這等事發生。」
長安城的犯人基本都關押在四城衙門,作為長安城的總衙門,京兆府關押的犯人並不多,有些重犯也只是暫時關押回頭要轉接給刑部衙門。見到京府少尹前來,不少犯人都喊著冤枉,隋乂也不理,與劉愈一同到了一個牢房的門口,昨日瀟灑走一回的瞿竹,現下正抱膝坐在地上,頭髮零散開,低著頭萎靡不振地像是在想事情,聽到人來的腳步聲連頭都懶得抬。
「幫忙開下牢房門,我進去跟他聊幾句。」劉愈道。
隋乂有些擔心:「劉兄台,你不怕他再耍渾?」
劉愈擺擺手意思是不怕,當即在牢頭打開牢門後一個人走進去,立在瞿竹的身前。
「瞿兄,別來無恙。」
「是你?」瞿竹抬起頭,隨即頭一斜冷哼道,「你作詩作的好我佩服你,手段用的高明我也佩服你,但要是來看我的笑話勸你趁早回,即便用大刑,我也不會坑一聲!」
劉愈笑道:「其實在下來就是通知瞿兄你一聲,京兆府外面有不少自稱是車馬幫的人,想給官府施壓逼官府放人,難得,你還有這麼一幫好兄弟。」
「車馬幫的事早已跟我無干,我妹妹現也不在長安城,他們做什麼事責任最後別賴在我頭上。」
看起來這瞿竹也知道有人聚集衝擊官府是重罪,照理說現下車馬幫正在被興慶會打壓,當家的也就是瞿竹的妹妹也不在長安城,不會公然出來鬧事。
劉愈歎道:「瞿兄的遭遇在下很理解,考中武進士是何等榮耀之事,只因出身卻拒了你一腔報效朝廷的熱情。有沒有想過走出官府,為將為官為朝廷效命?」
瞿竹冷笑道:「莫以為我不懂刑律,到公主府鬧事,劫持良民,哪一條往重了判都足以判監三五七載,四公主為人刻薄,豈會輕饒了我?十有仈jiu我會死在流徙的苦窯裡,你恐怕見不到我走出牢門的一天!」
瞿竹悲觀失望,想來他去四公主府上之前已知是在拿自己的前途命運在鬧,可他還是毅然不休。若非對這世界絕望,人也不會走上絕路。
劉愈道:「算了,說點輕鬆的,你當初怎麼就想到要去車馬幫?」
瞿竹也難得找個人說說話,這人還是個將軍,平日裡高高在上的那種,再者瞿竹的確對劉愈很佩服,吐苦水道:「若有活路,誰想落草?當初父母早亡,帶著妹妹一路逃難到長安城,以為京城人富足,施捨點粥飯也不至餓死,誰知來了才發現,長安城富足是富足,可惜人心冷漠。若非老當家的收留,我們兄妹早在街上凍餓而死。」
「老當家的沒有兒女,待我們兄妹真是好的沒話說,連姨娘們都待我們不錯。江湖客打打殺殺,後來老當家的做了當家,一做就是十幾年,慢慢就開始考慮繼承人。妹妹練武的天資比我好,人講義氣,不像我,懶懶散散總想出人頭地。老當家的送妹妹上山練武,回來後更是將車馬幫的事交給她打理,現在老當家的剛去,妹妹便送老當家的棺材和幾個姨娘回老家,一盡兒女的孝道。」
「再說我,辛辛苦苦考了個武進士,以為能光宗耀祖,卻因有江湖的背景,兵部直接將我拒之門外。我好說歹說,天天去衙門請托,卻還是沒一個人替我說話,難道一天是賊,一輩子都是賊?」瞿竹說到這,人也有些激動,「再說我雖然人在車馬幫,但我沒做過一件傷天害理的事,老當家的也以心善待人來教導我們。車馬幫的人又如何,總比那些人面獸心的官員強……哦,你就當我說的不包括你。」
劉愈悻悻然,這報復社會的還選擇性報復?在瞿竹的眼中當官的沒一個好人,倒並非真是如此,只能說他平日裡見的那些官沒給他留下任何好的印象。
劉愈正想說幾句,牢門口傳來一陣嘈雜聲,一個嚷嚷的很大聲懂得漢子,被人架著隨著隋乂進來。
「劉兄台,就是這混蛋帶頭鬧事,我將他也給捉來了!」隋乂道。
那人還在繼續嚷嚷,說車馬幫定要報復的話,走過來,見了劉愈和瞿竹也還是繼續嚷嚷。
「我要見我家舅爺,你們這些庸官,竟敢將我們車馬幫的舅爺綁來這裡,我們回頭定要剷平的衙門!」
劉愈心說這人好大的口氣,見了瞿竹連個招呼都不打,好像陌路,喊的倒是很大聲,就像不怕沒人知道他的身份。見此人胸前鼓鼓囊囊,劉愈心說這漢子嗓門粗厚不像女人,一掏,從裡面拿出一張畫像,打開乍一看不認得,仔細看跟瞿竹有幾分相像。
見瞿竹在打量自己,那人冷喝道:「你小子,看什麼看,再看,老子抽你一嘴巴子血!」
因為畫像跟瞿竹本人有偏差,這傢伙連自家舅爺都不認得居然破口大罵。劉愈再笨也明白其中有門道。十有仈jiu是興慶會的人想添一把火,找人來假扮鬧事把車馬幫鬧官府的罪名坐實,將車馬幫往官府的對立面逼。
劉愈在隋乂耳邊低語了幾句,隋乂大怒喝道:「好你個兔崽子,敢在本官面前玩陰謀手段,來人,將此人押到前堂,重打五十……一百大板,打到他招為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