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愈最煩的就是蘇彥來打攪他的清靜,要麼借錢,要麼兜售那些「奇珍異寶」,有時候趁了他的心意給點銀子打發走他,也當換個清靜。
不過這次,卻不知道是在幫他還是害他。
劉愈和韓升對弈了幾盤,這才發現韓升下圍棋的本事真不是吹的,劉愈每次都輸的找不到北。最後無奈,只好重新下落子可回好幾步的象棋,找找心理的平衡。
過了晌午,隋乂三人才姍姍來遲,看得出他們的神色是瞧了一場熱鬧。
「九皇子,就是經常來煩劉兄台的那個,今天出大洋相了,在三皇子府被人像狗一樣趕來趕去,老多人在看熱鬧,也不知道他怎麼想的,呼喝打罵怎麼都趕不走,皇家的臉都被他丟盡了。」隋乂說這番話的時候顯然沒料到這丟人現眼的主意是劉愈想出來的。
「最後呢?」劉愈側過臉問。
「最後?最後就不知道了,那麼多人瞧熱鬧,我們也擠不到前面去,又不覺得多好玩,就先過來了。」隋乂嘿嘿一笑,笑容中帶著幾分狡猾,「我們是不是再踏春去?」
「不去,昨日差點被餓死。」
「這次不會了,早就備好吃食,葷素皆有,還帶了鍋,悶蒸烤炸都行,就是去野外聚個餐找找樂子。順帶帶你去看看我新買的園子,裝飾佈置什麼的,你也給點意見。」
劉愈看了看外面的天,雨後的陽光又被陰雲蓋住,總算是沒下雨,淡淡回一句:「你們去吧,我想去洗個澡,有些累了。」
…………
劉愈不是有潔癖,只是來到這世界後,總覺得身上有股燥氣,每隔一兩日就要洗一次澡。
洗澡只能去澡堂子。
他也想在家裡洗,不過一介庶子,府裡的下人根本不可能天天給他燒水,府裡沒一個人有他這麼愛乾淨,其餘的老爺少爺,包括那些愛乾淨的少奶奶,過個冬也就洗一兩次澡。
這年頭澡堂子不分男女,清一色爺們。澡堂的夥計見劉愈來了,熱心招呼上去,每次都是準備新的毛巾。劉愈是這裡的常客,而且是有頭有臉的常客,需要找個單間,地上一片兩米見方的坑,灌滿了水,好像洗溫泉一樣。
劉愈不習慣跟一群老爺們一起洗澡,來到澡堂也是一個人躲著清靜。其實單間和外面的大間也只是隔著一張竹簾,外面嘈嘈雜雜說話的也並非一般販夫走卒,普通百姓洗個澡不想花錢,來澡堂的都是些沒有多少社會地位卻小富則安之人,有的商旅也習慣了來這等地方談談生意,聊聊天南海北的見聞。
……「聽說沒,那個剋夫女這次又沒成的了婚,此番突厥人來勢洶洶,她還不知道有沒命回來。」
這是劉愈聽了半晌,跟他最有關係的一個「流言」。其實也不能說是流言,人家談論的的確是事實,古來征戰有幾人能回?況且一個無依的女子,她死了,徐家也就徹底斷了香火。
「今日長安城最熱鬧的是三皇子的府邸,有個人在那鬧,好像說跟三皇子是兄弟,我就奇怪了,既然都是皇子皇孫的,那個人混的跟個瘋子一樣?」
「瘋子?哼哼,他也是皇子,不過是曾經的事。今天還聽說有個御史大人看見了,那叫一個氣憤,說什麼破壞皇家威儀,要上奏皇帝治那瘋子的罪,看來他連長安城也呆不下去了。」
……
接下來外面談論的都離不開蘇彥大鬧三皇子府的事情。事情現在是傳開了,但劉愈也知道,事情對蘇彥來說,好壞參半,就看老皇帝的態度了。
不過人老了,面對和糟糠夫妻生下的最後一個兒子,總不至於會趕盡殺絕。蘇彥的贏面還是很大。最怕的是老皇帝不知道或者是充耳不聞,那蘇彥還是要繼續在長安城裡浪蕩。
劉愈洗完澡出來,剛要買些吃食回棋樓,天又下起了雨,劉愈本想在屋簷下躲會雨,一抬頭,發現旁邊便有一家酒樓,名叫「悅來居」。這時剛過中午,去酒樓吃個飯雖然奢侈了一些,但他還消費得起。
走進酒樓,卻發現裡面空蕩蕩的,沒客人,沒夥計,櫃檯那裡連個掌櫃都沒有。桌椅也倒乾淨,難道這酒樓裡的掌櫃和夥計一起開小差去了?不怕賊來光顧?
劉愈徑直上了二樓,還是沒有人,也難得能尋到這麼個清靜無人的酒樓,他尋了個靠窗的位子坐下,等了半晌,還是沒有店小二來招待。
「客官,我們歇業了,招待不周,您請別處去吧。」一個四十多歲掌櫃模樣的人走上樓,這才發現還有劉愈這個客人。
劉愈心說也是,外面並非是旺街,來來往往的連腳步都不停,這樣的地段開酒樓生意能好就怪了。可怎麼也沒想到這一來就碰到人家倒閉,這是不是意味著他做了這「悅來居」的最後一個客人?
「外面在下雨,在下……能否在這裡暫避一會?」
劉愈說出來也覺得這要求有些過分,人家都倒閉歇業了,自己還要在這賴著,就好像誠心瞧熱鬧一樣。
「於掌櫃,你在跟誰說話。」
樓下傳來女子的說話聲,聲音也算嬌柔,年歲不大,卻有些沉穩幹練的威儀。
老闆娘?
掌櫃的回過身,對樓下恭敬道:「東家,來了個客人,我這就跟他說明情況。」
「登!登!登!……」伴著細碎的腳步聲,那女子竟然上樓來。
儀態很平淑,手上拿著本冊子,身上並非是花裡胡哨的綢緞,素雅的衣著,容貌也甚為姣好,有一種不經斧鑿清秀平淡的美,上了樓見了劉愈,微微頷首算是打過招呼。
「於掌櫃,廚房裡還有些魚肉菜,讓廚子烹調了給這位客官送過來吧。今日酒樓便要歇業了,當是做最後一桌生意。」女子對身邊的掌櫃吩咐道。
「是,東家。」
女子說話很管用,掌櫃的也沒有因為即將失去的工作而怠慢了東家,領命下樓去了。
女子遠遠看著劉愈淡雅的一笑道:「這位客官,今日就當是小女子做東,不周之處還請見諒。」
「哦。多謝了。」
劉愈平白無故的就被人請吃飯,有些過意不去。女子並未下樓,而是對著手中的冊子在清點樓上的桌椅,很有生意人的精明。
「店家,你們為何不經營下去了?」劉愈忍不住問道。
「可能是小女子不善經營吧,選的地段不好。以往,都是在做一些行貨的買賣,缺乏做店面生意的經驗。」
行貨的買賣就是販運貨物,南北運輸互通有無,低買高賣。也就是行商。那也就是說眼前的女子是個生意人,不止這一家酒樓,感情還是個「集團ceo」。
劉愈也不好意思再問下去,過了一會,上了酒,酒香醇厚,第一個菜也上了桌,一個很平常的素菜,味道卻很鮮美,一點也不遜色於長安城的那些知名酒樓。
「看來在下今日是賺到了,不花錢就能喝到如此美酒,品嚐到如此好菜。」一口菜,伴著一口酒,劉愈忍不住讚歎,「酒香不怕巷子深,應該繼續經營下去。」
女子微笑著走過來道:「廚子我們選的都是京城最好的,酒也是最好,收的錢也不多,可惜城裡的那些好地段,沒有關係買不來,也租不到,因而只能慘淡收場。」
「地段不好可以宣傳嘛,到處去撒撒傳單,再搞搞什麼免費試吃的噱頭,來光顧的人自然也就多了。」劉愈喝了幾杯酒,嘴上也好像打開了話匣子。
「傳單?試吃?」
女子對劉愈的所言有些摸不著頭腦,瞪大眼琢磨不出個究竟。
劉愈笑著請女子坐下,兩個人對桌而坐,劉愈給她倒了一杯茶水,笑道:「宣傳,顧名思義,就是找人出去宣揚一下這酒樓的酒菜,如此旁人才會知曉。傳單,就是把這酒樓的特色寫在紙上,印很多份,找人分發出去。一般人拿到傳單,不想來的會直接丟棄,可以做一點噱頭,比如說拿傳單來光顧八折優惠,再或者……」
「這位公子你等等,那個八折……」
劉愈這才意識到自己說的太快,有些又並非是現有名詞,女子未必會明白。
「八折的意思就是說原本收十成的錢,現在只收八成,就是便宜兩成,人都是撿小便宜的,聽聞有便宜可佔,怎麼的也要來看看。再說免費試吃,這個更容易了,每日可以設定一兩個免費的菜色,不管客人是不是來光顧,都可以免費品嚐。雖然最開始可能覺得是虧本了,但為了日後長期的回頭客,這點小小的投入還是值當的。」
女子最開始簡直都快聽呆了,不過她有生意的經驗,雖然劉愈說的很多經營策略在這年頭還未出現,但她細細琢磨一番便明瞭,也懂得期間的訣竅。
女子快步到了樓梯口那邊,吩咐道:「於掌櫃,吩咐廚房多做幾個好菜,我要跟這位公子好好聊聊。」
劉愈也難得被一名如此精明的女店家賞識,二人便一人飲茶一人飲酒,劉愈也開始說他的生意經。
其實這些也都是簡單不過的,微微的,便覺得有些醉醺醺的。酒足飯飽,被人免費招待了一次,但卻投桃報李回贈了不少門道,估摸著女子回頭也要消化很長時間了。
「公子真是博學,聽君一席話,勝讀十年書了。」
臨別,女子親自送劉愈下樓,言語間頗為恭敬。
正巧此時,遠遠的便聽到街上傳來一個熟悉的聲音:「……都說了買的園子風景俱佳,回頭將那閣樓再加高一層,回頭叫上劉兄台,我們四人一同上去飲酒吟詩,那可真是好不快活……」說話間這熟悉的聲音便進了酒樓,「老於,歇業前是不是給哥幾個做幾個好菜……呦!劉兄!?哈,老妹,你也在?」
不是隋乂那小子是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