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行的十二少爺,這是您教給我們的本事,本就是恩賜,卓兒可做不得主。」趙卓兒的臉上帶著幾分慌亂擺擺手道。
劉愈正色道:「卓兒,你要知道現在邊關跟突厥的戰事一刻不休,你哥哥今日能平安回來,明日說不准又再出征了,壯士一去何時還可就說不准了。你父親傷病纏身,做不得重活,你是想讓你母親勞累成疾?」
趙卓兒一臉堅毅之色道:「卓兒會幫母親的。」
「所以我捨不得啊。」劉愈露出笑,重新抓住卓兒的手,大手摩挲小手,「看你的小手,都有些糙了,回頭去給你找些好的保養品保養保養。現在正經的,跟韓老哥談談做買賣的事。」
「劉小兄,咱名話明說,你覺得我用多少銀子來換合適只管開口。這門生意雖不大,卻有前途,我也不會讓你和你的小紅顏知己吃虧。」
劉愈道:「如果要一次買斷,價格開高了,那是讓老哥你吃虧,小弟於心不忍,如果價格開低了,那我家卓兒妹妹吃虧,老哥也不想佔人便宜吧?不妨咱這樣,技術教與你,一切成本上的開銷由你負責,不過這贏利上,便分與我家卓兒妹妹兩成,如此可好?」
「劉小兄只說分兩成,倒是令老哥我有些不好意思了,日後賺多了,再多分一些。」
當下韓升便寫了契約,趙卓兒代表趙家在上面簽了字,別看趙卓兒出身農家,在她父親患病前家境寬裕時念過幾日的私塾,認得幾個字,小字寫起來也分外漂亮。
辦妥了簽約的事,趙卓兒心中擔憂生意被其他商戶所侵佔的大石也落下,將爆米花找器皿盛了,提著小簍興高采烈地去了。
等趙卓兒在街上的身影遠去,劉愈依依不捨收回目光,發現韓升在打量他。
「真是個好姑娘。」韓升先是讚了一句,轉而問道,「劉小兄如此便將生意贈與了佳人,不怕將來老侯爺百年之後,自己被淨身出戶衣食沒了著落?」
「這點不用韓老先生擔心了,將來劉兄台若是真有那麼一天,我們隋家也會將他招攬進門,奉為上賓。如果劉兄台願意,我隋乂還想將妹妹嫁給他呢。」
劉愈未等答話,門口便有人搶白了。三位年輕的公子,性質昂揚的進了門,剛才說話的隋乂走在最前,也不客氣,端起桌上的茶一飲而盡。將手上的書卷往桌上一放,長呼口氣道:「這春日氣暖了,多走幾步路便燥熱的很,劉兄,你可給看看,這些詩詞做的好不好?」
隋乂,字書達,是城中商賈隋家的長公子,學問不多,卻喜歡吟詩作對。其餘的兩位,一個是長平侯李家三公子李糜,另一個是兵部侍郎胡朝忠的六子胡軒。除了隋乂,其餘的兩個無一例外都是庶子,家中不得勢,同病相憐的緣故,與劉愈引為知己。
劉愈將書卷打開,上面密密麻麻的全是字,看著就眼暈,不禁皺眉:「你這是要考科舉做文章?」
李糜找了張椅子坐下,道:「今上午我們去了詩會那邊,三年一度的大考適逢兩年一次藩王入京,詩會盛況空前,這第一日的詩會更是淮王敏郡主出題,士子們擠破頭作詩。隋老弟在一旁一個勁的抄,手都停不下來。」
隋乂靦腆一笑道:「你們也知道我小妹好這口,她一個大姑娘家又不好意思去湊熱鬧,就勞煩我這個當哥哥的出馬。今日敏郡主出題是作詩寫天下時景,那些學子本事了得,劉兄台可給看看,作的如何?」
劉愈這才曉得上面密密麻麻全是寫的詩,粗略看了一下,笑道:「一看就知道是一群吃飽了沒事幹的貴家子弟去參加的什麼詩會。」
隋乂奇道:「你如何知曉?」
劉愈歎道:「那些貧苦家出身的士子,大考將近哪個不在用功讀書,誰有心思參加這個。再說這些詩,辭藻華麗極盡歌頌之能事,將天下描寫的如同他們家的後炕頭一樣吃喝不愁。殊不知這朱門酒肉臭路有凍死骨。」
「朱門酒肉臭,路有凍死骨?好詩,好詩。我得趕緊記下來。」
隋乂如獲至寶,抄起桌上的硃砂紅筆便往紙上寫,也不顧字體實在難看。
劉愈苦笑道:「隨便說了兩句你就當詩了?」
「當不當的回去給我妹妹看,她最喜歡劉兄你隨口拈來的佳作,每日裡翻來覆去抄了不知道多少次呢。」隋乂抬起頭嘿嘿一笑,「回頭帶你去見見我小妹吧,她可是仰慕你的緊。經常怪我不帶你回家坐坐。」
劉愈回絕道:「不必了,還是留給你自己瞧吧。」
不是劉愈不惜花,重點是隋乂這人生的就難看,料想他妹妹也好看不到哪去,否則也不用像那些千金小姐一樣大門不出二門不邁。平日裡隋乂說話三句不離他妹妹,生怕人不知道他有個妹妹一樣。
「抄好了,抄好了。李兄胡兄,我們趁著晌午飯前再去詩會走走,讓那些士子也瞧瞧我的作詩本事。」說完也不顧作詩本人的感受,緊忙拉著李糜和胡軒去拿劉愈的詩糊弄人去了。
隋乂也不央求劉愈去湊熱鬧,主要是他們也明白,一年前大病一場的劉愈性格變得內斂的多,寧肯下下棋聽聽曲也不願多出去走動。
見三人走了,韓升才像是有意無意問了一句:「敏郡主進京城了,不知道劉小兄如何看待此事?」
「敏郡主進京?我可沒什麼看法,但我敢料定那淮王一定是找借口沒來。」
「哦?」韓升有些意外道,「朝廷可公佈說淮王沒來,劉小兄從何而知?」
韓升一介商賈,劉愈說話也就沒太多顧忌:「這明擺著的,老皇帝患了咯血病有些時日,這種病在現下能活個一兩年也就差不多,這恐怕是當今皇上最後一次召藩王入京。淮王身份特殊,他敢來長安跟送死沒區別。」
淮王蘇雲曜是當今皇帝蘇雲陽的長兄,二十二年前曾貴為太子,先皇為了給太子的登基掃平道路,曾將蘇雲陽一干兄弟發配到外地圈禁,可也就是這位蘇雲曜,據聞是個只愛美人不愛江山的主,愣是在先皇彌留之際四處遊玩,因而先皇臨終前才將皇位傳給了當今皇帝。
劉愈不想過多評論時局,轉而問道:「老哥,外面兩位國手的那局棋下的如何了?」
韓升回過神道:「哦。已到中盤,不過勝負已分,沒什麼看頭我才回來的。」
………………
說話間,一個人踉踉蹌蹌地上了樓,一頭栽進棋間裡,摔在地上。卻是剛才離去的蘇彥。
他拿了五兩銀子離開,不知為何才一會工夫,就好像在泥坑裡滾了幾個滾,一身泥土,臉上還掛著傷回來。
「你這是怎麼了?」劉愈蹙眉看著他,「不會出門掉坑裡去了吧?」
蘇彥踉踉蹌蹌從地上站起身,哭爹罵娘道:「那些狗日的,仗勢欺人,不就是我皇兄府上的一個奴才,居然當著滿街的老百姓對我動拳腳,我……我不想活了。」
細問才知道,原來這蘇彥拿了五兩銀子想去買一隻看好的蛐蛐,因為太急撞了三皇子家僕的轎子,那三皇子的家僕見到落難鳳凰不如雞的蘇彥,便當街揍了他一頓。估摸著正得意呢。
揍了皇子一頓,雖然是個落魄的皇子,說出去也夠吹噓幾天的。
「劉兄,你可幫我,只要你能幫我恢復了身份,我就是給你當牛做馬都成。我就是看不慣那些混賬的奴才都如此欺辱我!」
「你當我是神仙?說給你恢復就恢復?」劉愈有些不耐煩道。
「十二少爺,老爺叫您回去,說是有要事相商。」一名小廝到了門前,正是劉府的下人。
劉愈來到這世界一年多也沒跟父親說幾句話,不明白父親為何突然要找他。
一般只有家庭會議的時候才來知會一聲,去不去也沒人理會。
侯爺府多他一個不多,少他一個不少。歷來只將他當透明人。不過今日有蘇彥在這煩著,劉愈巴不得早些離開。
「劉兄,你不能走,你不給想個轍我就一頭撞死在這裡!」蘇彥見劉愈要離去,放了狠話。
劉愈不屑一笑,他捨得去死,也就不用被人瞧不起了。
懦弱,是這蘇彥最大的毛病。
「死倒不必,記得剛才賣我那坑吧?你自己跑皇陵去,往那一跪,三五七日的說不准皇上一開恩,你就得償所願了。」
蘇彥眨眨眼,一溜煙又跑了,不知道他是不是真的去跪了。
韓升和劉愈一同走出棋間,棋樓當中的大棋盤上,那盤國手對弈的棋局尚未結束,劉愈抬頭看了一眼,這棋局有些眼熟,恍然記起上輩子曾在一本圍棋棋譜上提過,是古時一局名棋局。絲毫不差。
雖然此時黑棋大幅佔優,不過白棋仍可轉活,乃是一局妙棋。
「白子可贏。」
劉愈離開棋樓前只是隨口說了一句,本來韓升也打算回府,不過聞言卻盯著那棋局,皺著眉久久看不出個門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