眾人才一遲疑的腳步立時又快了起來,一晃便都沒了影。
「回來……」歸海·雲開咆哮。
我淡定的走向歸海·雲開,「別喊了,吃飯。」
歸海·雲開濃眉高挑,氣得說不出話來,「你……你你……」
我在桌子對面坐下,把飯菜推向他,「若不想看見我,就吃飯,你吃完我就走。」
歸海·雲開一掌拍向飯菜,切齒道:「休想……」
我眼明手快的把盤子拽過來,拿起筷子,淡然道:「你不吃我吃,何必浪費。」舉箸夾起一筷子干煸肉條放進嘴裡細嚼,滿足的點頭,雙眼微瞇享受的道:「唔……好吃……」再挖起一勺炒飯,大口吞下,神色更加陶醉,「哎呀,真好吃……」
歸海·雲開目瞪口呆的看著我,半晌才反應過來,戳指道:「滾出去吃。」
我吃得津津有味,滿嘴食物,雙腮鼓起含混不清的道:「吃完再滾。」
歸海·雲開氣得額角青筋直跳,猛地坐直道:「你別以為我下不了地就拿你沒辦法,殺你這樣的便如捏死只螞蟻,隨時可以……」伸手抓起桌上的烏木筷,筷子上鑲嵌的銀質包花瞬間寒光流轉。
我不以為意的繼續埋頭苦吃,「聽說你是正人君子,不會殺老弱婦孺。」
他冷笑道:「正人君子?那是說月明,我是個軍人,俗稱大老粗,百無禁忌。」
我咕嚕嚥下口中食物,勾唇笑道:「大將真是妄自菲薄,能寫出『聽雲台』那麼漂亮的三個字的人,和大老粗沾不上什麼關係。」
他雙眸陡然瞇起,眸光刀鋒般鋒利,「你知道的倒是不少。」
「也不多。」我放下筷子站起來,見好就收,不想逼他太過,怕不好緩和,習慣使然若非必須不會把事做絕。「我吃飽了,這炒菜味道不錯,你真的不吃麼?」
他雙眉緊皺斷然搖頭,卻在此時驟然響起了他的腹鳴聲,他一愣神色尷尬殺氣亦收斂不少。
「那喝碗粥……」我暗暗抿嘴,假作未聞,打開最後一層食盒,拿出裡面的藥粥小菜放至他面前,不經意間看見外面天色已經不早,若再不走,極可能撞見燈火,那歸海夫人便更要變著法折磨我了,不由脫口叫道:「哎呀,這麼晚了,我得走了。」
歸海·雲開有點跟不上我的跳躍性思維,我都走到門口了,他才吐出兩個字來,「不吃……」
「哦,那明天再吃好了……」我心中著急,頭也不回的掀簾而出。
室內沉默,大概歸海·雲開又沒跟上我變幻莫測的思路。
候在外間大廳的辛嬤嬤等一起施禮,希冀的問道:「大爺吃飯了麼?」
我搖頭,一指外面天色道:「今天是七天回門的日子,我要在掌燈前出門,沒有時間和大將耗下去,只能先走了。」
「哎呦」辛嬤嬤拍手道:「沒錯,今天是七天回門,大奶奶您快點走,若衝撞了火神可不得了,夫人會怪罪的。」
我點頭,道:「是,我知道,這就走了。」
司刃急道:「大奶奶您走了,大爺再要酒怎麼辦?」
我歎息道:「當然還得給,但盡量少給,覺得他喝得差不多了,就往酒裡偷偷兌水,少喝一點是一點。」
司刃瞪大眼睛,結巴道:「兌……兌水?這這這……」
「別這那的了,想你主人好起來就按照我說的做!」我微微搖頭,古人愚忠得詭異,向小六一招手,當先向外行去。
回到第一進,伶舟已經等在院中,看見我們大喜迎上來,說歸海·月明就在聽雲台通往外界的角門外等著呢,讓我們收拾下快走。
小六早已經收拾好包裹,我本來還想換件衣服,但看天色時間緊迫便叫小六進屋拿上包裹,就這樣和伶舟一起出了角門與歸海·月明匯合。
出了門,我不由長出一口氣,不過是一牆之隔,此時在牆外又覺得天色尚早了。本以為會有車馬轎子之類的交通工具,卻只看到歸海·月明一個人輕袍緩帶衣袂當風的站在街上。
我看向他,詫異的道:「咦,你怎麼是本來面目,不是應該扮成大將模樣嗎?」
歸海·月明溫文笑道:「藍都熟人多,我怕裝不像大哥反而露出馬腳,所以若無必要都是以本來面貌出門。」
我抓頭,不解的道:「可是今天是新娘回門的日子,不應該是新郎陪著麼?」
他解釋道:「因為不用真見嫂子家人,只是避開家中燈火就行,所以我就怎麼方便怎麼來了。」一頓目注我道:「不過嫂子若是覺得不便,我可以回去扮成大哥模樣再出發。」
我忙搖手,道:「不用不用,我只是隨便問問,若你覺得沒問題,我百無禁忌。」左右看看也無車馬轎子,不由問道:「小叔定的客棧離此很近麼,我們要走過去?」
伶舟噗嗤笑道:「不用走,主子準備了畫舫,就在前面河畔候著哪。」
若是以前,小六早歡呼雀躍了,可自從得知真相後,她便不理不睬歸海·月明主僕,只好由我活躍氣氛,否則我怕歸海·月明尷尬。
「是麼,我好久沒做船了,今兒倒要過過癮。」我掛上大大的笑容,伸手拉住一聲不吭氣哼哼獨自站在我們身後的小六,拖著她的手當先向前行去。
藍都多水,走出不遠就看到了一條貫穿南北的河流,河面不太寬,只能容許兩艘舟舫並行,兩岸遍植拂柳,雖然是冬季但藍都溫暖,柳樹葉子青黃如楓葉卻沒有掉光,風吹過仍不失飄逸。
歸海·月明準備的畫舫就停泊在岸邊,粉藍色的單層舫,外面看起來很普通,進入舫中卻精緻異常,靠榻、桌椅、香鼎、地爐一應俱全,桌上還擺著許多瓜果點心,紅泥小火爐上更是煮著熱水,以備烹茶。
室內溫暖,我脫下外罩棉披風交予小六掛起,向歸海·月明微笑致意道:「準備得好周全,小叔費心了。」
歸海·月明亦解下藍狐披風,在我對面坐下,道:「嫂子客氣了,這與嫂子為大哥做的事相比,可算是微不足道。」
我微微苦笑,明白他是指這幾天我想盡辦法讓歸海·雲開吃飯的事,但卻不知道我其實也是歸海·雲開變殘的罪魁禍首。我不是心地善良照顧傷患,而是心懷愧疚將功補過,不過這個真相只能爛在肚子裡,不能說出來,我轉移話題道:「怎麼準備了這麼多果點。客棧離此很遠麼?」
歸海·月明道:「不太遠,將近一個對時的水路,路路雖然近,但要過好幾道橋,坐轎子太顛簸,左右無事不如水路安逸,還可以欣賞風景。」
「不錯,水路的確比路路舒服得多。」我抬眸向外望去,畫舫的琉璃窗透明很高,幾乎接近地球玻璃,雖然還是有點模糊,但不妨礙看大體的景色。
「前幾日新得了點東風雪,我給嫂子煮一杯嘗嘗。」歸海·月明輕輕拍手,立時走進來兩個手捧銀盆的清秀小廝,分別來至我們二人身前,請我們淨手。
「東風雪……」好耳熟,我暗暗苦思,直覺般的道:「小寒山東風雪,茶中極品,只能冬季採摘,年產不足三斤,比黃金還要貴重。」
歸海·月明點頭笑道:「正是,原來嫂子也喜歡品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