萬里無雲,赤日炎炎。
沒有風,烈日下,楊柳樹幹癟的豎立在街道牆根,投下一片蔭涼。
樹蔭下,有頭髮花白的老者,**著上身,搖著蒲扇,灌一口冰涼的井水,與躺在地上,昏昏欲睡的老夥計說著這熱死人不償命的天氣。
自北漢天啟三年以來,河東府從來沒這麼熱過。
這十多年了,像今年這麼熱的,還是頭一遭啊。
烈日下,幾個光屁股,臉蛋曬得黝黑黝黑的稚童,嬉戲追逐。
汗水在他們的臉上劃過,衝出一道道深深的痕跡。
但這些孩童們,卻似乎根本不怕都能烤熟雞蛋的烈日,嘻嘻哈哈笑著,追逐著,玩耍著。
「狗子,趕緊回來,小心中了熱毒!」
這時,樹下一穿著鬆垮垮的灰布長褲,乾瘦上身**的老者,拎起水囊,灌了一口井水,氣呼呼的朝著那群在陽光下嬉戲玩耍的孩童吼道。
那三五成群追逐的孩童,卻像是沒有聽到一樣,依然嘻嘻哈哈的玩耍著。捧起地上的乾土,揚來揚去。
土濛濛的乾土紛揚在空中,幾個滿頭大汗的孩童,立馬成了幾個小泥人。
但孩童們,卻越玩越開心,指點著對方,嘻嘻哈哈的笑著。
見自己勸說無果,老頭氣惱之下,脫下趿拉板兒,就準備衝過去,將那些個孩童抓過來。
但就在這時,一直躺在涼席上,臉上蓋著草帽的老頭,摘下了臉上的草帽,一把拉住了幾欲暴走的老頭。
「看我的!」
老頭對那炒著鞋底兒的老者,投去了一個放著我來的眼神兒後。
劈手一把搶過了同伴手裡的水囊,咕咚咕咚灌了一口後。
老頭清了清嗓子,突然大喊道:「二娘來了!」
此言一出,四下皆驚。
遠處楊柳樹上,幾隻烏鴉呱呱展翅驚飛離去。
一陣熱風吹過,街道上,飛揚的黃土,席捲而過,宛若飄沙。
幾個嘻嘻哈哈玩耍的孩童,頓時如遭雷擊,呆在了原地。
手裡的黃土,悉悉索索從指縫滑落,竟是沒有察覺。
過了片刻後,孩童突然臉色大變,哇的叫了一聲後,頓做鳥獸散狀,四下逃去。
眨眼間,原本吵鬧的街道,瞬間安靜了下來。
喊出二娘來了的老者,看到眼前這卓有成效的成果後,得意的朝著那依然呆在原地,手抄著鞋底的老者瞥了一眼,嘿嘿一笑。
不過,還沒等他開心片刻。
一聲如虎嘯山林,刺破長空,震天動地的聲音,從街頭傳來。
「是哪個老不死的喊老娘?」
伴隨著震盪楊柳一陣亂鬥的聲音傳來,一個肥胖如豬,濃妝艷抹,宛若青樓老鴇母大蟲,疾步而來。
巨大的身體,帶著滾滾煙塵,宛若踩著風火輪一般,呼嘯而過。
聽到聲音後,兩個原本蛋疼,哦不,淡定之極的老者,乾枯的身體,頓時猛地一顫。
面面相覷一眼,皆從對方的眼中,看到了如同見鬼的恐懼。
下一刻,那手抓著草帽,原本一臉得意笑容的老者,頓時臉色大變。
看了一眼,街頭那滾滾煙塵中,正飛快滾來的胖女人後,老者驚呼一聲:「哎呀,風緊,扯呼……」
一聲驚呼後,老者閃電般的穿好鞋,如同逃命的兔子一般,嗖的一下子,朝著柳樹下的一條巷子,飛奔而去。
身後,那抄著鞋底兒的老者,呆呆站了片刻後。
不由的打了個機靈,轉過頭,看了一眼那煙塵滾滾的胖女人後,心臟頓時提到了嗓子眼兒。
老者二話不說,拎著鞋底兒,光著腳丫子,朝著原先那老者離去的方向追去。
「老賊,還我水囊……!」
兩個老者逃離不久,街道上滾滾煙塵逐漸消散一空。
一個肥胖的將裙子繃緊幾欲破裂,濃妝艷抹的女人,小跑著衝到了樹蔭下。
女人雙手叉腰,累的氣喘吁吁。
看了一眼,那巷子深處,兩道飛速離去的人影後。
老女人喘了一口氣,抬起粗壯的短小的手指,指著那巷子,破口大罵:「我呸,原來是你們兩個老賊。媽的,跑得這麼快,回去捉姦啊!」
巷子裡,兩個飛奔的老人,聽到身後如若洪雷一般的怒吼聲後,奔跑的腳步,猛地打了個踉蹌,差點摔倒。
看到這一幕後,胖女人愣了一下,隨後叉著腰,哈哈打笑了起來。
帶到兩個老者逃出了自己的視線後,老女人這才挺直大笑。
轉過頭,看了一眼,街道對面,一處緊閉的院門。
老女人一臉的笑容,很快冷了下來。
她鬆開插在腰間的手,低頭彎腰,開始地上尋找。
當一塊板磚,躍入她的視線後,老女人賊亮的眼睛,頓時變得更亮。
像是發現了一塊金磚一樣,女人飛快跑過去,彎腰將板磚撿了起來。
隨後,她拎著板磚,掂量了一番後。
肥胖的臉上,掛著得意的笑容,一手拎著板磚,一手插著腰,邁步朝著街道對面的柴門走去。
等到了門口後,胖女人眼中的奸詐笑容,頓時化作了難以形容的憤怒。
隨著她的深呼吸,肥滿的胸脯迅速凸起。
下一刻,胖女人突然暴起,揮舞著手中的板磚,就朝著門板上砸去。
砰……
砰……
砰……
一聲一聲的撞擊聲,瞬間響徹了整條街道。
整條街道,似乎都難以承受胖女人手中板磚的撞擊,而變得搖搖欲墜,幾欲坍塌。
老女人一邊用板磚敲著門,一邊臉蛋通紅的朝著門內小院,吼叫著:「李窮酸,給老娘開門!」
「再不開門,老娘就要砸門了!」
躲在家中,瑟瑟發抖的街坊鄰居,聞言後,縱然心中害怕至極,但聽到此言後,也不由的翻了個白眼而。
親娘哎,您老人家,現在就在砸門呀。
光光光……
砸門聲,依然在持續,而且隨著胖女人的怒吼聲,越來越沉重。
那孱弱破舊的木門,不堪重負之下,發出吱吱呀呀的聲音。
門楣上的塵土,紛紛揚揚落下。
站在門口,賣力砸門的胖女人,猝不及防之下,弄了個灰頭灰臉。
胖女人的揉了揉眼睛後,更是大怒。
嘿的一聲,聚氣與手臂。
奮力揚起板磚,邊準備給這破門,最後的致命一擊。
但就在此時,隨著胖女人一聲怒吼。
那破門終是承受不住,光噹一聲徹底塌落下去。
轟隆一聲巨響,木門倒塌在院內的土地上,砸起一陣塵土。
塵土中,露出了一個身著打著補丁的青布長衫,年僅十七八歲,相貌清秀的書生愕然驚呆的摸樣。
書生看著地上,那支離破碎的門板,張了張嘴,卻不知該說些什麼。
抬起頭,看著門口,叉著腰,一臉得意笑容,看著自己的胖女人,一臉呆滯。
「看什麼看?」
二娘嘿嘿一笑,叉著腰得意笑道:「你們讀書人,不是講究投石問路嗎?」
書生怔了怔,顫抖著手指著地上的門板,失聲道:「二娘,這可是您家的大門呀!」
此言一出,二娘一臉得意的笑容,頓時僵住。
下一刻,二娘看著地上,支離破碎的門板,突然衝了過去,蹲在地上,飛快的撿起幾片木頭,一屁股坐在地上,拍著大腿,失聲痛哭道:「啊呀,我的天啊,我的黃梨木門板啊!」
黃梨木?
一旁,書生聞言,看著地上明顯是楊木的門板,嘴角抽搐,滿臉呆滯。
下一刻,在地上啕嚎大哭的二娘,突然蹦了起來,粗壯的手臂,揪著書生的領口,凶神惡煞道:「廢話少說,房租呢,我的房租呢?」
聽到房租這兩個字,書生一臉看好戲的笑容,頓時化作了滿腔無奈。
第三十次了,哎,一個月裡,第三十次被一個女人,像抓小雞子似得,揪住了領口。
丟人啊!
他輕歎一聲,雙手用力的抓著二娘的手,眼中滿是真誠的看著眼前,凶神惡煞的二娘,苦笑道:「二娘,再過三日,便是省試放榜之日,在下懇請二娘能寬限幾日。二娘芳心,李某保證,放榜後,在下所欠的房租,定將雙手奉上!」
豈料,二娘壓根不理會什麼省試不省試。
她依然揪著書生的領口,嚷嚷道:「少廢話,什麼放榜不放榜的。我要房租,現在就要!」
「現在沒錢!」
書生一臉無奈的笑容,攤開手,看著二娘道。
「沒錢?」
二娘瞪眼道:「你不會去偷,不會搶啊!」
書生苦澀一笑,歎氣道:「君子愛財,取之有道,在下豈能為了區區一貫錢,去幹這等讓聖人家人蒙羞的事情?」
聞言,二娘冷冷一笑,嘲諷道:「喲喝,真是沒看出來啊,你小子文弱秀氣的,竟然也是一塊滾刀肉!」
書生訕然,尷尬一笑。
我不是沒錢嗎,你以為我想做著滾刀肉啊。
哎,一文錢逼倒英雄漢,子曰的沒錯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