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軍大營。
清軍營地非常簡陋,和常勝軍初創時水平差不多,同是用大車圍了個圈,這就算是營地;常勝軍當時用大車圍成營地,是因為缺乏軍事物資,沒有條件。清國已經建立政權200多年,營地建設卻仍然這般的簡陋,可見清軍軍備的廢弛。
營地內部的清軍衣衫襤褸,只有少數官佐身穿皮襖,大部分兵丁身著棉襖,棉襖破舊不堪,甚至能夠看道裡面露出來的黑色棉絮;還有部分兵丁甚至身著單衣,只能擠在一起瑟瑟發抖。
天氣寒冷,兵丁們內心比體外溫還要冰涼;這天氣終究會有轉暖的一天,兵丁們的內心卻只剩下黑暗,他們沒有前途。
清**備廢弛,不僅僅表現在武器落後上,而且更體現在軍隊成員的素質低下上。
清國大概80萬陸軍,在這個世界上是最龐大的編制,卻不能提供最強勁的戰鬥力。
清國採取募兵制,旗兵丁大部分都是子承父業,兵丁良莠不齊,從白髮蒼蒼的老人到稚嫩文弱的少年不一而足。
清軍將領習慣吃空餉,並且肆意攤派私人費用、剋扣在職士兵軍餉,各省旗兵丁暫且不說,十萬京營,估計缺額將近一半;上行下效,下面兵丁自然有樣學樣,各省的旗兵丁也暫且不說,單說最精銳的京營,很多在職兵丁甚至從來沒有在軍營內參加過軍事訓練。
旗兵丁已經習慣於散漫,每逢領餉的時候就去軍營內領餉,領完餉就回家經營自己的營生;至於點卯,可以僱人代替。每逢點卯,軍營旁邊就會有大批的無賴閒人,就等著受人僱傭替人應卯,一旦僱傭完成,下次這些無賴閒人會自己按日子來點卯,然後再去僱主那裡領賞錢。
這種事情清國上下習以為常,平常自然是得過且過,遇到事情就臨時僱傭人手,不僅僅士兵僱人頂替,軍官同樣會僱人頂替。遇到上級檢查,軍官們甚至會借兵應景
清國沒有警察系統,清軍不僅僅是國防軍,同時還是警察、武警、衙役、勞作
這種繁複的勞役形成一個奇特的現象,清國各地駐軍,一省駐軍少的大概有5000-6000人,多的萬餘人,卻全部都是分散駐紮,規模最大的駐地人數也不過200餘人!
這樣的部隊也就是對內鎮壓一下人民,真要聚集起來對外作戰,難上加難!
本不滿員的軍隊再加上部隊成員素質良莠不齊,清軍的作戰能力可想而知,更不要說疆域太大,部隊調動起來的困難。道光帝自3個月前就開始調兵遣將,每個省份的機動兵力太少,以至於每個省只能調集一兩千人,到現在已經3個月過去了,南方部分省份的部隊還在路上
營地內僅有數個蒙古包做成的帳篷,最大的那一個自然就是清軍統帥的營帳。
居中而坐的是直隸總督琦善,琦善本是文人,卻充當了這軍隊的最高軍事主官。
清代軍事將領的出身,主要有兩種途徑:行伍出身、武舉出身。行伍出身,自然是兵丁一層一層的提拔上去,這種數量不多。至於清國的武舉科考,這實在是一大奇葩!
清代武舉考試,分為外場和內場兩個部分。所謂外場,就是看馬步功夫,最後簡化為只有一項,就是拉硬弓,憑臂力的大小決定武舉的名次。內場本來要考「武經七書」,因為考試時考生的回答錯誤百出、慘不忍睹,等到了嘉慶年間,就改為默寫《武經》百餘字,隨便默寫,寫下來就算通過;縱然如此,還是不行!等到了道光年間,道光帝明確下旨,「武科之設,以外場為主!」,從這時候起,清國的武舉名次排名,正式進入臂力時代!誰的力氣大,誰的名次就高,以至於有的武舉竟然目不識丁
這種情況下,文官出身的琦善作為軍事主管就不足為奇。
琦善居中而坐,面色凌厲:「從早上到現在,居然不得寸進,反而損兵折將無數。爾等還有何面目大談報效君心聖恩?皇恩浩蕩,恩養你們這些殺才,臨到用時卻是屁用不頂,爾等可能對得起你們平日間所領的薪俸?本官告訴你們,日落之前,必須拿到2000短毛首級,如果拿不到,就拿爾等的首級湊數,自己好生思量!」
琦善氣急攻心,口不擇言破口大罵,罵完即拂袖而去,只留下一眾將官大眼瞪小眼。
後賬內,陳設奢華,琦善一屁股做到鋪有虎皮的太師椅上,撫頭歎息。
本以為萬人大軍前來,隨意打上一仗,只要略有斬獲,即可回去交代,沒想到尚未進入盛世轄地,就被死死頂在這裡,不得寸進;這實在是令琦善面上無光,也無法回去向道光交代!
琦善也知道短毛戰力強悍,卻沒有想到強到這般地步,早知如此,當初寧肯稱病也不該前來這盛京。
琦善拂袖而去,只剩下一眾將官大眼瞪小眼。
清軍剿匪素有章法,遇到賊寇就一哄而散,賊寇退去就殺良冒功。
提督大人既然吩咐好生思量,這些將官自然就各行其是。
如果只要首級,那還是有辦法的。
常勝軍陣地上,激戰了一天的士兵們終於吃到一頓熱飯。
炊事兵們抬著大鍋,挑著饅頭,把飯菜送上陣地。
「弟兄們,師長特意犒勞大伙,今天請大伙吃馬肉燉粉條,管夠」
胖胖的炊事班長大聲招呼,陣地上常勝軍卻是面色難看!
不餓嗎?餓!非常餓!
可是「乒乒乓乓」打了一天,看了一天的血肉橫飛,這會再去吃肉還真的不是幸福。
常勝軍打到現在,已經都不是菜鳥,縱然是菜鳥在這槍林彈雨的陣地上一天下來,菜鳥也能變成老兵。
連排長不敢大意,吩咐士兵分批吃飯,陣地前方隨時要保持要有人警戒。
「來!這位弟兄,胖哥給你多來半勺子!」
炊事班長依舊熱情,排隊打飯的戰士們卻都是默默不語,每人端起一碗飯,再拿起兩個饅頭,就蹲到一旁味同嚼蠟般地機械填進肚子。
常勝軍戰士們已經知道,對面的都是漢人,對著同宗同族的漢人殺了半天,誰都不會有興奮的心思,哪怕對面的敵人都是一枚枚的軍功章,常勝軍戰士們同樣提不起半點興奮的情緒。
出於軍人的職責,他們可以對著同為漢人的敵人開槍;出於良知,什麼樣的褒獎都無法掩蓋他們的自責!
第一批還沒吃完,前沿陣地傳來大喊聲:「韃子上來了!」
戰士們丟下飯碗,三口兩口吃完手中的饅頭,重新進入陣地握緊手中的步槍。
如果要用殺戮平定這個天下,那麼,就讓我墜入地獄!
這次的韃子沒有揮動手中的大刀長矛發動集團衝鋒,而是只有一個人,跌跌撞撞的抹著眼淚這邊陣地上邊哭邊走。
沒有後續部隊,只有一個人過來,也沒有手持刀槍,要是要搞那樣?
一名新戰士輕聲問旁邊的上士:「班長,打不打?」
上士班長眼皮都不抬一下:「不打,這估計是過來搭話的!沒看這還見天抹淚的!」
年輕的清軍士兵戰戰兢兢的跨過常勝軍炮彈炸出的彈坑,穿過袍澤支離破碎的屍體,直接走到常勝軍陣地前沿。這裡是清軍夢寐以求想要衝鋒到的地方,卻是付出數千人的代價依然無法到達!
清軍士兵嘶聲高呼:「對面的短毛弟兄,將軍老爺讓小的來給你們傳句話」
「過來說!」常勝軍陣地內傳出一個粗曠的聲音,直接打斷清軍士兵帶著點哭腔的顫音。
清軍士兵淚如泉湧,一時間居然有點躊躇不前。
「再不過來,老子就開炮了!」
粗曠聲音馬上就出聲威脅!
「別開炮!短毛老爺別開炮,小的這就過去!」
清軍士兵兩股戰戰,哆哆嗦嗦的跳進戰壕,卻是怎麼都爬不上來。
兩名常勝軍士兵實在看不過去,跳進戰壕拎小雞仔似的把清軍士兵拎進陣地。
劉成勝坐在炊事班的大鍋前,端著一碗肉菜吃得稀里嘩啦,頭也不抬的問清軍士兵:「說,過來幹什麼?」
清軍士兵兩眼直勾勾盯住蒸籠裡的饅頭,不自覺的嚥了口口水:「我們將軍老爺說,能不能讓我們收了屍體,然後咱們再重新打過!」
「收屍?行,沒問題,你回去告訴你們的將軍老爺,老子給他一個時辰收拾屍體,一個時辰後準時開戰!」
劉成勝依舊吃的稀里嘩啦,頭也不抬。
「是!多謝老爺不殺之恩!」清軍士兵口中答應著,卻不肯轉身離去,眼睛仍然直勾勾盯住饅頭。
劉成勝吃完,總算抬頭看這名可憐的清軍士兵。
周圍都是常勝軍軍人,整個陣地上就這麼一個活著的清軍士兵,這太稀罕了!
在場的常勝軍戰士們自然是不敢圍上來,怕觸了師長的眉頭,但都是忍不住再遠處打量,嘴裡自然也是嘖嘖有聲。
「看這個慘樣子,這是多少天沒吃過飯了?」
「可憐的,看看這小身板,這要是再刮陣風,你們說能不能刮到他?」
常勝軍戰士們的竊竊私語聲,一陣陣傳進年輕清軍士兵的耳朵,清軍士兵知道自己一定是面紅耳赤,卻是實在不捨得轉身離開。白饅頭,大個的、完整的白饅頭,上一次看見是什麼時候?
劉成勝豪爽,對清軍士兵招招手:「過來!」
再轉頭對炊事班班長命令:「胖子,給他也盛一碗,多來點肉!」
年輕清軍士兵雙眼瞬間綻放出明亮的色彩,一時間顧不上畏懼,屁顛屁顛跑過來還是記得先恭恭敬敬接過劉成勝手中的飯碗,再小心翼翼的放到準備刷洗的碗堆裡,這才來到胖班長旁邊,一臉的希翼!
劉成勝哈哈大笑:「好小子,有前途,你們這幫傻蛋都學這點,看人家這多有眼力勁的!」
周圍護兵也看的搞笑,嘻嘻哈哈的回應劉成勝的笑罵。
「好咧!過來,多給你來點肉!」胖班長隨手拿起一個乾淨的空碗,滿滿盛了一碗肉菜遞給年輕的清軍士兵。
清軍士兵不接飯碗,小心翼翼的問:「能給我一個饅頭嗎?我就要一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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