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辰愛不釋手的觀賞著「聖地亞哥號santiago」船模,桅桿、帆桁、尾樓、火炮,乃至索具,這小小的模型上一應俱全,從外觀到結構完全是按真船比例縮小而製成。
這不是一艘jacht型三桅快船或fluit型商用船,這是一艘西班牙大帆船、一艘真正的歐洲戰艦。光憑中國船匠可能無法依靠船模仿製出「聖地亞哥號santiago」,但加上那些曾在荷蘭造船廠工作的荷蘭水手,就有了幾分把握。退一萬步講,它至少可以為黃辰日後製造戰艦提供必要的借鑒。黃辰生出將「聖地亞哥號santiago」船模據為己有的心思,不過要怎麼向對方討要呢。
這時聽到威廉批評西班牙人戰艦不肯放棄尾樓,思想保守,設計落後,黃辰笑著說道:「就像你之前所說,西班牙人的無敵艦隊並沒有輸給英國人,不是嗎。他們的海軍對現在的戰艦並無不滿,或許他們要經歷一次痛苦的、難忘的慘敗,才會改變主意。」
威廉聳聳肩膀道:「這一天不會很遠。他們就是一群戰爭瘋子,試圖和所有人為敵。」
「你們在說什麼?」伐爾德斯疑神疑鬼地問道。
黃辰笑得兩眼瞇成一條縫,好似一隻狐狸:「沒什麼伐爾德斯閣下,我在和沃爾夫先生討論「聖地亞哥號santiago」船模,它太棒了,讓我著迷。——假如它是我的,我會把它置於床頭,每日欣賞把玩,愛不釋手。」
伐爾德斯摸著兩撇劍一樣筆直的鬍鬚。微笑頷首道:「我很驕傲我的私人收藏受到你的喜愛。」
見伐爾德斯不上道,黃辰不得不挑明開說:「也許我的話有些冒昧,不過我不想欺騙自己的心,我想問伐爾德斯閣下,你可不可以把「聖地亞哥號santiago」船模轉讓給我?當然了,我會付出必要的代價。伐爾德斯閣下有什麼要求儘管說,只要能做到,我一定答應。」
伐爾德斯面有為難道:「你知道,它是我的好友送給我的禮物。」
黃辰嚴肅地點點頭,而後說道:「伐爾德斯閣下和「聖地亞哥號santiago」船模製作者阿拉馬先生的友情是無價的,可我實在太喜歡它了,我願意支付給伐爾德斯閣下一千兩白銀或同等價值貨物。」
伐爾德斯聽得暗暗咋舌,同時也有些心動,1000兩白銀的貨物運至馬尼拉就會變成2000兩。甚至更多,這對他有很大的吸引力。他離開歐洲,先後踏足美洲、亞洲,當然是為了上帝與國王,可要說二者就是全部,他自己恐怕都不信,財富也是一個至關重要的原因。
伐爾德斯的猶豫沒有逃過黃辰的眼睛,他嘴角微不可察的彎起。只要對方不是視金錢如糞土就行了,銀子他多得是。不信砸不死他。黃辰微笑道:「伐爾德斯先生對友情的重視真讓人敬佩,我們把這件事暫時擱置一邊,先來談談生意如何?」
「沒錯,這才是我們坐到一起的原因。」伐爾德斯清醒過來,「100擔生絲,我可以給你每擔120兩白銀。100擔就是12000兩白銀,它是一筆很大、很大的財富。」
黃辰啞然失笑,搖了搖頭道:「我終於知道雞籠為何商人寥寥,慘淡經營,伐爾德斯閣下。我必須得說,你給出的收購價格遠低於它真正的價值。要知道生絲即使在大明帝國也是異常珍貴的貨物,出口價便在百兩白銀以上,大員荷蘭人生絲收購價是每擔一百四十兩白銀,馬尼拉生絲收購價格是每擔二百四十兩白銀。您居然只願出一百二十兩?」黃辰劫過兩艘從南洋歸航的大明商船,對馬尼拉各種價格瞭如指掌。
伐爾德斯不甘示弱道:「你和荷蘭佬是敵人,你去不了大員,而馬尼拉又很遠。」
黃辰意味深長地道:「世界上沒有永遠的朋友,也沒有永遠的敵人,只有永遠的利益。如果我願意付出一定代價,我就能和荷蘭人成為朋友。」
伐爾德斯忍不住驚訝道:「很有哲理的一番話。但你沒這麼做。」
黃辰娓娓說道:「是的。你們西班牙人只想和我們安心做生意,荷蘭人則有更多無禮的要求,他們一直試圖壟斷中華帝國的海外貿易,為此接連發動了幾場不義的戰爭。中國的海盜與西方的海盜不同,我們既是劫掠者,也是生意人,荷蘭人的行為損害了我們的利益,他們一日不改變這種狂妄而又愚蠢的想法,就一日被我們視為敵人。」
「一個多月前,我們在海上挫敗了荷蘭人的又一次圖謀,使他們損失慘重,原荷蘭大員最高長官、艦隊司令官德韋特甚至不敢留在東亞地區,狼狽逃往荷蘭東印度公司的總部巴達維亞。倘若荷蘭人對這場失敗感到不服氣,打算捲土重來,我們將奉陪到底。」
伐爾德斯連連點頭,表示贊同:「荷蘭佬的確如你所形容的那樣,貪婪、狂妄、愚蠢、無知,沒有任何值得稱讚的品質。我很欣賞你們對抗荷蘭佬的勇氣,正義必勝。」
正義?和海盜談正義?黃辰暗暗好笑,又說道:「據我掌握到的情報,荷蘭人不僅在大明海域肆無忌憚的搶劫,還幾次組織艦隊襲擊馬尼拉的商船,不知此事是否屬實?」
伐爾德斯面色有些難堪,遲遲無法回答,他能對黃辰說,馬尼拉的艦隊畏懼荷蘭人,連港口都不敢出嗎。打一個形象的比喻,美洲屬地是西班牙的合法妻子,他對她百般憐愛,堅決維護她,使她不受侵犯。亞洲屬地則是西班牙的姘婦,必要的時候,她可以自謀生。
黃辰揚了揚眉毛道:「看來我的情報無誤。我們擁有共同的敵人。」
「荷蘭佬是我們一致的敵人。」伐爾德斯點頭承認了黃辰的說法。
黃辰說道:「所以,你至少不應該比我們的敵人給出的價格低。」
「這是兩碼事。」伐爾德斯豈肯就範。
「我沒準備讓你出更高的價格,也不認為應該更低,一百四十兩白銀,和大員的收購價格一樣,伐爾德斯閣下,這是我的底線。」
「太高了。」伐爾德斯搖了搖頭。
黃辰忍不住翻了一個白眼,提高聲量道:「伐爾德斯閣下,我手中的生絲可不是劫掠自商船,而是花費上百兩白銀走私來的,即便以一百四十兩白銀賣給你,也才賺取到40%的利潤,而你運到馬尼拉轉手就有近60%的利潤,比我賺的更多,你實在沒有理由這麼說。」
伐爾德斯毫不動搖,他根本不信面前這個海盜的說辭,什麼走私,鬼才信你。
黃辰故作惱怒道:「伐爾德斯閣下,或許你是一名優秀的軍人、一位傑出的長官,但你絕對、絕對不是一個合格的商人,我對此行感到無比失望。談話到此為止,伐爾德斯閣下,告辭。」說罷,黃辰起身向外走,威廉、張若仲幾人見狀怔了一下,隨後緊緊跟上。
「等等。」
即將踏出房門的一刻,伐爾德斯的聲音從背後響起,黃辰臉上露出一抹笑意,轉回身面無表情道:「伐爾德斯閣下,還有什麼吩咐?」
伐爾德斯說道:「交易失敗,意味著我們都將一無所獲不是嗎。為此,我願意讓出一部分利益以促成此次交易。」
黃辰不為所動道:「請說具體一些。」
「取我們的中間值,130兩白銀,一個你我都能夠接受的數目。」伐爾德斯一臉自信,不想黃辰態度強硬,一口拒絕:「抱歉,我不能夠接受。」
伐爾德斯不悅道:「你必須清楚,周圍除了該死的荷蘭佬,沒人比我出的價格更高。」
「不,還有日本人。」
伐爾德斯不禁皺起眉頭,台灣大員和北港確實有不少日本人,他們並不比歐洲人吝嗇半分,因為1擔生絲在日本長崎的價格高達280兩白銀,比馬尼拉240兩更高,澳門那些完全不值得信賴的葡萄牙猶太商人就像蜜蜂一樣辛勤的經營著澳門—長崎航線。可惜日本人敵視天主教,西班牙又不如葡萄牙詭計多端,善於逢迎,三年前被禁止前往日本。
伐爾德斯意識到自己不是黃辰惟一的合作對象,最終服軟道:「好吧、好吧,你贏了。如你所願,每擔140兩白銀,100擔我全要了。」
黃辰笑容化開堅硬的臉容,道:「伐爾德斯閣下,你終於顯示出了你的誠意。」
隨後絲織品、瓷器等物,黃辰和伐爾德斯又不免一番據理力爭,談完的時候,兩人耗盡精神,都感到一陣疲憊,不過成果斐然,貨物總價達到兩萬七千兩白銀,很驚人的數字。
時值中午,伐爾德斯邀請黃辰用餐。雞籠是一座貧瘠的小島,無法種植糧食和蔬菜,所幸台灣主島盛產肉類和水果,西班牙人倒也不至於而死。
黃辰初來台灣時對鮮美的鹿肉印象深刻,一邊吃著異國手法烹製的鹿肉,一邊對伐爾德斯道:「伐爾德斯閣下,你有多餘的武器嗎?」(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