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麼?」
小婉很沒有形象地瞪起了眼珠子,櫻桃小口也有向血盆大口轉變的趨向。
「秦王府請的先生這幾天家裡有事情,恰好他講的也是《三字經》,王妃娘娘昨日聽了你講的課,覺得很好,就讓殿下在這裡借讀幾天,你不願意?」雯姑驚訝地問。
「這是小婉的榮幸!」
小婉有點兒咬牙切齒地看著那個得意洋洋的小屁孩,突然又覺得他有些可憐,這小子本來是有機會當皇帝的,可被那幾個兄弟擠兌的,再加上心太急,結果是竹籃打水一場空,便宜了那個叫李治的傢伙。
「現在開始講課,今天不學《三字經》。」小婉在三個小孩子驚訝地注視下,翻開早已經準備好的課本……
「噢?今天沒講《三字經》,那講的是什麼?」平陽公主含笑問道。
「今天老師講的是一首在我大唐流傳甚廣的詩歌,是一位無名士為了紀念羅士信將軍所做的。」柴令武說道。
「什麼?」平陽公主如被雷擊似的,心神震盪,臉色變得雪白。
「娘,您怎麼了?用不用我去請御醫?」柴哲威一抬頭,恰好看到母親的臉色不對。
「沒關係,為娘很好。你們誰能背出這首詩?」平陽公主深深吸了一口氣,含笑問道。
「我能背!」
柴令武唯恐被哥哥搶先,從床上跳下來,站在屋子正中,背著手,腆著小胸脯,抑揚頓挫地朗誦道:「天地有正氣,雜然賦流形。下則為河岳,上則為日星。於人曰浩然,沛乎塞蒼冥。皇路當清夷,含和吐明庭。時窮節乃見,一一垂丹青。在齊太史簡,在晉董狐筆。
在秦張良椎,在漢蘇武節。為嚴將軍頭,為嵇侍中血……顧此耿耿在,仰視浮雲白。
悠悠我心悲,蒼天曷有極。哲人日已遠,典刑在夙昔。風簷展書讀,古道照顏色。」
「好一個時窮節乃現,一一垂丹青!」平陽公主臉上泛起微微的紅暈,竟似有了幾分血色。
就在柴令武大聲背誦《正氣歌》的時候,小婉就站在門口默默地『偷看』,她很注意平陽公主的神色變化。
這位公主,生性豪邁,用普通的辦法開解她是行不通的,剛開始的時候她還擔心平陽公主受不得刺激,但現在看來,這位殿下的心理承受能力還是不錯的,可以進行下一步了。
說實話,將《正氣歌》用在羅士信身上,實在是有些抬舉他了,畢竟雙方所面對的敵人是不同的,而且其中那句『為張睢陽齒,為顏常山舌』,說的就是唐朝的事情,解釋起來頗為周折,所以她索性假托是民間無名氏所做,讓那些想進一步瞭解的人去牆角想。
「小婉,你別躲,我看見你了!」
床上的平陽公主這段時間恢復的挺好,至少眼神變得好了,不再是懨懨欲睡的模樣,一眼看到躲在門口向裡面探頭探腦的小婉。按說這種行為在公主府是要受到斥責的,但她看到小婉的模樣,卻是無論如何也氣不起來。
「你進來回話。」平陽公主沉著臉道。
「是。」
小婉答應一聲走進來,然後趁平陽公主不注意,狠狠地瞪了柴哲威和柴令武哥倆一眼,兩個小孩子噌的一下從床上出溜下來,跟平陽公主道一聲別,抹頭就跑。
小婉的小動作自然是逃不出平陽公主的眼神,想當初這也是一個眼能觀六路,耳能聽方的人物,不過她也有些納悶:「小婉,這倆個小猴子怎麼這麼聽你的話?」
「咳,啟稟殿下,這事很簡單,只要他們違反規定,我就縮減兩個課時的故事時間,然後再罰寫四張字。」小婉老老實實地將『絕招』交待出來。
「哼,原來用的是這個法子,虧你想得出來。」她突然提高了聲音,「剛才他們念的可以你作的詩?」
額頭濕了一下,小婉答道:「殿下,我哪裡會作詩,只不過是在來長安的路上,偶爾在驛站聽人念過,因為覺得好聽,便背了下來。」
「這麼說你也不知道作者了?」平陽公主問道。
「不知道!」
小婉堅決地搖頭。謊話不是不可以說,但要說得無可查證才行,否則後患無窮。
「那你是在那個驛站看到的?」平陽公主追問。
「我忘記了!」小婉愈發的理直氣壯。
平陽公主瞪著她,看她絲毫沒有悔悟的意思,不由得被她氣笑了,「好,這首詩不是你寫的,那《紅樓夢》你總不能說與你無關?」
小婉很想告訴她,所謂的有關,也只不過是因為她的記性超好,抄錄一遍而已,不過現在說起來也沒必要,只好點點頭。
「《西遊記》那種故事是糊弄小孩子的,明天開始你給我讀《紅樓夢》,聽秦王妃說,這個故事還算是不錯。」平陽公主板著臉說道。
「哦。」
小婉眼珠一轉,道:「殿下,我做了一件代步用的工具,不知道殿下是否感興趣?」
「代步的工具?」平陽公主疑惑地看了她一眼,「能拿到房間裡嗎?」
「當然可以,請殿下稍等。」
小婉來到門口,向外喊道:「雪雁,將椅子推過來!」
「這是……椅子?」平陽公主在床上看著雪雁推進來的怪東西,疑惑地問道。
「沒錯,這是椅子,準備地說,這是一張輪椅。」小婉指著椅子下面的四個輪子道:「殿下請看,這椅子下面有四隻輪子,人可以坐在上面,讓人推著走,適合身體虛弱的人坐在上面,讓人推著行動。」
「你的意思是讓我坐在上面?」平陽公主的神色有些不好看。
小婉卻有些答非所問,道:「殿下,在我們家鄉,有一句老話,『人挪活,樹挪死』。山上的樹,突然被挖掉然後埋到另一個地方,絕大多數樹都會因此而死,因為它們的根都已經深入大地,即便是完好無損,也不可能再存活;而人就不同了,生命在於運動,心動勝過行動,您一天到晚在這裡看著前面那幾堵牆,為何不出去散散心,相信這對您的身體有好處。」
「對身體好於我而言,又有什麼用處?」平陽公主反問道。
見鬼!
這個問題真夠彆扭的,但你身體好了,至少我可以放心回家了!
這個答案在小婉心裡轉了一圈便被她摒棄了,她略為沉吟了一下,道:「有生命存在的地方,就有希望存在。」
「希望?」
平陽公主沉吟著,外面院子裡傳來柴哲威、柴令武兄弟倆的嘻笑聲,她的臉上閃出一絲暖意,「我倒要試試看,你這代步的工具怎麼樣?」
小婉聽得她語氣鬆動,心裡大喜,只要她肯走出這個房間,遲早也會走出那個困縛她心靈的禁錮。
「落霞,你過來一下。」為了讓平陽公主安適,小婉找來個丫環幫忙平陽公主更衣,還略為上了點兒妝,這才扶她到輪椅上坐好。
「我又不是殘廢!」平陽公主很是有些不滿的說道,不過她臉上的表情倒是沒什麼不滿,而是舒適地靠在椅背上,雙腳自然而輕鬆地蹬在踏板上。
「但您是病人!」
小婉很是不恭地頂了一句,又道:「您就當是騎在戰馬上好了!」
平陽公主佯怒道:「好大膽的丫頭,你就不怕我一怒之下將你責罰?」
小婉作惶恐狀:「小婉自知罪責難逃,懇請殿下將我逐出府去!」
平陽公主沒好氣道:「你就這樣想離開公主府?我偏不如你的願!」稍停一下,她又偏著頭,若有所思的望著小婉:「你就這麼想你的小郎?」
「咳……」
小婉被這句猝不及防的話嗆住了,頓時掩著口咳嗽起來,臉上也不知道是咳的還是羞的,出現了一片酡紅。
「殿下,您真是——」止住咳嗽,她很有些忿然。
「好了,我不說了,你推我去花園走走。」平陽公主忍住笑,也不再逗她,
外面的陽光正好,小婉推著輪椅在前面,兩名丫環跟在她的後面,順著小徑向花園走去。
公主府裡的花卉都是由專人照看的,初夏季節依然綻放,在濃濃的翠蔭下,流動的絲絲的嗅香。
「殿下,這裡的花香真好聞!」小婉說道,幾個花匠老遠的看到平陽公主過來,已經躲倒了濃蔭的後面。
「不錯,是挺好聞的。」平陽公主大概是受了情緒的影響,難得地附和了一句,還做了一個深呼吸。
「殿下,以後每天早晚都應該出來轉一轉,現在中午了,陽光有些刺眼,我們等一會兒就回去。」
「不,我還想在外面呆一會兒!」平陽公主竟像個小孩子似的執拗起來,「這樣,你給我讀書,就讀那個《紅樓夢》,我發現你講故事的聲音很好聽!」
「讀書?」
小婉瞇著眼抬頭看了看太陽,又往四外張望了一下,看到遠處有一座六角涼亭,便道:「殿下,我們去那亭子裡好不好?」
「隨你啦!」平陽公主這回倒是好商量了。
小婉轉身吩咐跟隨的丫環道:「落霞,你去我屋裡,讓紫鵑將我那本《紅樓夢》取來,還有,你們去準備一下茶水、點心和水果端過來!」
「是,小姐!」兩個丫環答應著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