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賢起兵的消息,是武則天回宮之後聽到的。
她的車駕本來已經走了一半,收到了武承嗣跑來報告李賢有意謀反的消息,當機立斷,一邊命人車駕調轉,一邊令人去調左右羽林衛。
武則天隨行的大臣也都震驚無比,一時間眾說紛紜,他們覺得多半是虛驚一場。畢竟武承嗣的不靠譜不是第一天兩天的,李賢的又沒瘋也不會做出這種事情來,所以這多半又是一場誣告。大臣們有些人建議應該如期祭祀,就算有什麼問題也應該等到祭祀後再說,有些覺得應該火速招李賢過來辯駁,吵吵嚷嚷拿不定主意,但武則天壓根兒沒打算聽這些人的意見。
她很惜命,謀反這種事情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若李賢前頭真布下了圈套,她去了不就自投羅網?所以祭祖都不重要,先保命要緊。至於要去調羽林衛而不是離得最近的金吾衛,那是因為金吾衛屬於原本的十六衛中的兩支,受李唐王室皇恩深重,其中不少老派將領都是忠心於李唐,李賢若是登高一呼,附從的可能性很大,而羽林衛是北衙禁軍,不屬於子孫相替的府兵,有皇帝親自挑選發餉,絕對忠於皇帝。
武則天覺得如果她是李賢,兵變時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控制這金吾衛,然後衝擊宮城,在最短的時間內抓到皇帝以及文武百官,以雷霆手段平息戰鬥,逼宮。所以武則天再第一時間連同文武百官推進宮內。緊閉宮門,等待救援。
造反的人想要獲勝只能靠猝不及防出人意料,他們拖不得,而武則天這方則只要守住最危險的時候,等著大軍一到,便可解圍,所以在短時間內只要守住就行。
輸贏只在幾個時辰內。而勝負,在未塵埃落定之前誰都無法判斷。
武則天的做法很多人都認為是大驚小怪,她卻絲毫不在意。有事應敵,無事練兵,把軍隊調出來跑一跑又不是什麼大事。不重要的意見她向來不在乎。
李賢的做法,實際上也跟武則天猜測的差不多。太廟附近的士兵本來就是右金吾衛,左金吾衛的駐地也不遠,作為皇宮內唯二的兩支武裝力量,在宮廷政變中誰先握住它們誰就有了最大的贏面。
況且,李賢在其中本來就安插的有人。
他並非完全聽從母親的乖兒子,也不是沒有自己的打算,如果時間允許,他不排除以暴力手段奪得皇位,但絕對不是這種毫無準備的情況下。
可惜。時不待我。
李賢在太廟裡思忖再三,因為這一堆莫名出現的兵矢,他已經決定自己會被安上謀反的罪名。當年三百副未歸還的皂甲便能將自己從廢太子的位子上拉下來,這一次母親肯定會置他於死地。
所以,他只能在還未準備好的時候就起事。
左右金吾衛中有他的人。也有終於李唐皇室的人,只是因為時間還不夠,他還未完全吃透,所以只能調動起一部分人。但好在有裹挾這種事,哪怕這兩衛中有少部分人附和他,但若他事敗。被追究罪責時,所有的金吾衛都難逃一死,於是那些人不得不掂量掂量追隨他與不隨他的後果,然後不得不從命。
就是用這種方式,李賢糾結了軍隊,並且一路上長驅直入,直奔皇城,也幸虧武則天當初沒有遵從那些人的意見,一回來就讓人關閉了城門,並且將少量的衛士調動來把手城門,仗著高門厚牆頑抗。
等到李顯真的帶兵攻打城門時,無論是親李派和親武派都是面如死灰,座上的武則天則是不動聲色,倒是一片沉穩。
親李的大臣中,激進的早就死光了,留下的都是一堆老狐狸,很顯然他們都不看好李賢的這次起事,他們在殿中不知道端倪,都暗惱李賢太過沉不住氣,這樣一鬧勝算甚少,若是失敗,那李唐皇室最後的一點餘脈也就沒了。
當皇帝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李顯李旦最初都沒有被當做繼承人培養,無論是治國的經驗還是知識都與曾經做過太子的李賢差多了,所以親李派大多數還是看好李賢的,很少有人把寶壓在李顯身上。
親武派也是惴惴不安,暗自都在罵李賢這是吃錯了什麼藥,怎麼會如此之瘋癲。他們當然巴不得李賢出點妖蛾子,這樣的話就可以勸皇帝立武氏為太子了。但問題是,李賢這次看起來兇惡的很,若是這的破門,上來第一個殺得肯定就是他們。
於是,大殿上一派沉默,除了衛士們匆匆的報道叛軍打到了哪裡,武則天清晰冷靜的下令之外,再沒有任何聲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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吳悠和李顯聽到這消息時,兩人面面相覷,事情的發展詭異的完全超出了他們的預期。
「操!他是要害死人所有人麼!」吳悠氣急敗壞的罵道,李顯也是慌得六神無主,「為何,為何會這樣,他怎麼竟然真的敢謀反?私運兵矢最多不過流放,可他這麼一來,卻是死定了啊。」
因為李顯受傷,在寢宮裡養病,吳悠為了避嫌,也跑來陪他,所以完全都沒想到會忽然遇到宮廷政變,頓時都被困在這裡了。
「痛過一次的人會比沒有痛過的人更加怕痛,他流放過一次,依他的脾氣是再也受不了那種無望的折磨了,所以才會做出這等瘋狂的行徑。」吳悠煩躁的在室內走來走去,「可他就算受不了,自己一根繩子的自縊不就好了,鬧什麼謀反!她這一來,卻是讓朝中好不容易緩和的氣氛又緊張了起來,皇上對於李姓王孫肯定又要大加殺戮了!」
武則天本來就防兒子,李賢這下可好,簡直把把柄送到人家手心裡了。
典型的就算死也要把周圍人都拖下水的行徑。
「那,那如何是好?李顯慌亂的問道。城門失火殃及池魚,李賢掛掉之後,皇帝要秋後算賬的收拾兒子,他就是是第一個了。」咱們不能坐以待斃,喊幾個大力的宦官來,讓他們抬著你,咱們去大殿上。」吳悠思忖再三,咬牙說道,「母親有難,你這做兒子的怎能袖手旁觀,當然要去跟前侍奉了。」
「這,萬一她要不待見我呢?」李顯這會兒有些怕,這事情就是他招來的,他跟吳悠密謀將著犯禁的東西夾在禮器中帶進太廟,武承嗣這次被李賢搶了差事,肯定會去找茬,若被他找了出來,那就罪證確鑿,皇帝肯定會再次將李賢流放,這樣他就是正式被踢出了權力中心。
但千算萬算,兩人都沒有算到李賢的膽子竟然有這麼大,敢反!
李顯聽著吳悠讓他到武則天面前去,頓時腿肚子都在抽筋兒,心想李賢正在外面攻城門,萬一把母親打火了,一抬眼看到他,說不定就把他拉出去洩憤了。
「不管她待不待見,都得賴在那裡。」吳悠磨著牙,手心裡也滿是汗,若真讓李賢打了進來,獲得了勝利,那他之後肯定要清算,自己被查出來可就活不了了,所以這會兒武則天一定要勝!
「此事不必尋常,殿下,要是得活命,咱們必須得趕到殿上去跟皇上休戚與共。」吳悠將著這裡頭的道理掰碎了講給他,「要是躲在這裡,不管到最後誰贏了,咱們都落不得好。李賢贏了做皇帝,你肯定會被發落到地方上做藩王,日日被提防猜忌。而萬一他敗了,陛下猜疑忌恨李家,你絕對是第一個被發配流放的,所以咱們現在要讓人知道,咱跟著李賢那貨不是一路人。因為問心無愧,所以才敢在這最危險的時候去陛下跟前侍奉。」
「在那裡至少能聽到最新的戰況,觀察到皇帝的臉色,多少可以做點應變,總好過屠刀舉起來了咱們還不知道是什麼個狀況。」吳悠最後重重的說道。
「好吧,那來人,孤拼了!」李顯聽到吳悠的剝白,吸了半天一咬牙,終於好。李顯聽到吳悠這麼說,也覺得頗有道理,於是讓人抬了肩輿來,讓吳悠和另外幾個健壯的太監一起把他抬到了正殿。
李顯到達的時候,武則天的確非常火大,聽說英王駕到,第一反應就是訓斥道,「他傷了腿不臥床休養,在我這裡做什麼,讓他滾回去。」
「母親。」李顯卻是沒有等,吳悠擋開了人,他直接讓著一個人背著他衝了進去,進著大殿就撕心裂肺的哭嚎了起來,「母親處在這危難之中,兒子怎敢高床軟枕的臥著,還請母親賜恩,讓兒臣在這兒陪著你。」
聽到兒子謀反,女皇冷靜沉著的坐在寶座上應對著,心裡頭倒是沒有半分懼意,只有莫大的悲涼。
她一輩子見過的風雨遠超於常人的想像,任何艱難的環境都不能影響她,她唯一所傷感的,只是在她如此努力之下,民心所向竟然仍是在李唐身上。
在洛陽這個心腹重地,憑著一個前太子的名頭,竟然在幾個時辰內就可以拉出一支上千人的隊伍,那麼在大唐廣袤的國土上,在那些俯首帖耳山呼萬歲的人中間,有多少人暗藏著一顆不臣之心。
她幾乎恨不得召集以往那批酷吏,將著這人心再細細的梳理一遍了。(未完待續。如果您喜歡這部作品,歡迎您來投推薦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動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