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要離開?」吳悠聽到這話卻是猛然一怔。(.wo.)
不意外,但是卻有些難以名說的感受。
雖然開始的不盡如人意,可是這麼久想處一來,辯機卻是他交到的唯一的沒有任何企圖心的朋友。
「是,」辯機點了點頭,隨著他往外走,很是隨意的說,「我有這個打算已經很久了。記得當初隨侍師父左右時,我便問過他為何要不遠千里,捨生忘死的去天竺求佛。師父說,佛在天地間,唯獨不在龕籠裡。對著佛經皓首窮經,對著菩薩日夜祈禱,是看不到佛祖的。」
「我們度人,便需知道人為何需度,該如何度人,而這些是佛經和雕像所不能告訴我們的。只有踏入紅塵,走遍萬水千山,歷經千辛萬苦,嘗遍酸甜苦辣,你才能真正的靠近佛祖。」辯機望了望天空,感慨的說,「不經紅塵,焉得出塵,我輩中號稱塵外人,可是又有幾人能勘破紅塵。許多人如同我般,自小在寺院,與佛祖相伴,念得是佛經,抄的是佛文,自以為是佛的信徒,可是等我侍奉師父遊歷關中諸鎮,看到百姓辛苦悲哀,看到佛寺中連如何叩首都不懂的信徒頂禮膜拜,才懂得自己一直都游離在佛國之外。」
「所以,你想離開了。」吳悠歎了口氣,有些傷感,卻又有些瞭然。「那什麼時候?」
「反正不是現在,你放心了。」辯機像是猜到吳悠心裡所想,拍了拍他的肩膀。笑的爽朗,「我還有經書未譯完,還有醫術未學成,怎麼可能就這樣貿然出行。」
「你這和尚果然不正經,盡想著裝神弄鬼的念頭。」吳悠聽著他這話,卻是舒著眉頭笑了。這個時候的僧人雲遊四方,一般都要有一兩手絕技才行。其中最好用的就是醫術。在下層的百姓中,和尚們救人那不是醫術,那是菩薩顯靈。傳統的村鎮中。外來的文明很難侵入,但是帶著救命度人光環的僧人卻很受歡迎,若是救了人。不管是化緣還是傳教都容易多了。
辯機的醫術吳悠知道,跟著他文才成反比,沒個三五年是不能成的。
「和尚也需要吃飯啊,我又不是吸日月精華就能果腹的妖孽。」這些天經過吳悠的污染,他說起這些詞來倒也得心應手,「我都琢磨好了,若是將來混不到飯吃,我就拿飯缽去村口敲著講故事,這樣大約就是能走下去了。」
吳悠聽到這裡,便只剩下狂笑了。以辯機的名望。若是在城市大鎮裡,自然是有官府名流招待,可若一心往野山裡鑽,那裡的村民不知道他名頭,便果真與普通的僧人無異。要搶起飯來還未必能拚得過那些野僧呢。
見著吳悠笑,辯機也不惱,袖著手慢慢的走著,忍不住歎了聲氣,「我倒是想明天就走,可若沒有陛下放行。度牒被扣著,我還能去哪裡?」
「度牒?」吳悠還真不熟這種東西。
「你以為玄奘法師為何每到一城,就算再麻煩也要倒換關牒?若沒有憑證,那可真就是沒有戶籍的野僧了,回來都找不到廟了。」辯機翻了個白眼,這動作卻是跟吳悠學的,一點都不高僧范兒,哼哼的捅了捅吳悠,「你幫我想個辦法,把我的度牒騙出來?」
唐朝的戶籍制度很嚴格,無論是普通百姓還是巫醫樂師百工僧侶道人,都被束縛在一定的土地上不能隨意流動,寺院之中對於僧人,尤其是高僧的管理尤為嚴格,像是辯機這種級別的,出入都有詳細的記錄,所以吳悠一直很懷疑歷史上那樁香艷的故事是如何發生的。因為這根本不可能瞞過寺院,而寺院則根本不可能允許這種敗壞名聲的事情發生的。
不過即便是他成為政治鬥爭的犧牲品,被安上了的名聲處死也不意外。在皇家面前,所有人都是弱勢群體。歷史上辯機只是引子而已,高陽公主參與的「謀反」才是重頭戲,到最後駙馬房遺愛作為污點證人按照李治的授意拉了下批王公顯貴下馬,才是真正圖窮匕見。而這一朝,沒有高陽公主,沒有辯機和尚,但是李顯仍然找出了一樁「謀反案」,將著對自己皇位有威脅的兄弟叔伯一網打盡,然後成功的從舅舅的手中搶回權利,真正開始了親政,就已經很說明問題了。
晚了幾十年出世的兩個人,在更加紛紜複雜的歷史時空,吳悠真心擔心辯機會再次不得好死。
當一個人只是歷史上的名詞時,你對他的同情或者是憐憫都很單薄,可是當著他變成你面前一個有血有肉的人時,當你瞭解他的志向和理想時,你卻很難坐視這樣一條生命的消亡。
「擦,你每次找我就不能有點好事麼?」吳悠瞪了他一眼,但心裡頭卻算計起自己幫上忙的可行性,若是等李顯登基了,放辯機出去不過一句話,但是要等李顯登基,卻還至少要十年。
若是再晚幾年,等著上官婉兒再位高權重些,倒或許也可行。
「五年,」吳悠計算了下,報出了時間,抱著臂得意洋洋的看著辯機,一副崇拜哥吧的臭屁樣「要是你計劃不改,五年後哥絕對按照你的要求將你踢出廄。」
武則天在世時,朝政只是暗流湧動,但是有她這尊大佛鎮著也還安穩,直到她過世,以神龍政變為,才開始了一場群魔亂舞的爭鬥。「算了,你就吹吧。」辯機對著吳悠這話卻是不信,他知道吳悠只是一屆小官,一直還想自己想辦法幫他晉陞呢,對他提著這要求也是順口說說,根本沒放到心裡頭。見著他一口答應,笑了笑不在說話,猛然瞅著前面迎面過來的人。當下眼皮一跳,卻是一把抓住了吳悠的肩膀,「我要你幫我騙文牒了,只要你幫我解決了眼前的那個麻煩就好。」
「什麼啊?」吳悠正琢磨著若是讓上官婉兒幫忙有幾分成算,沒留神前面,猛然一抬頭,看著走過來的兩名女子。當下卻是反手抓住了辯機,「我擦,你別想逃。我寧可明天就去想辦法幫你偷文牒也不要對那個女人。」
「為什麼?」辯機想強行溜走,被吳悠扯住了僧衣。
「老子跟她有舊仇。」吳悠咬牙切齒的說道,想把辯機扔出去吸引火力。
「你們家的子曰。捨身取義,吳施主你就去瞭解了這樁恩怨吧。」
「屁,你們家的佛還說,我不如地獄,誰入地獄呢。辯機大師你就不知道學學。」
「小僧不信奉地藏王菩薩」
「我說過我信孔夫子了?」
兩人互相推搡著,誰都不肯留下來頂缸,就這麼一耽誤,卻是錯過了最佳逃跑時間,顯然來人已經看到他們倆的臉了,當下大叫著。「給本公主站住」
「都怪你,這下誰都逃不了。」兩個人對視了一眼,卻是又互相指責著。
「好吧,要死就一起死了。」吳悠跟辯機對視了一眼,兩人皆是無奈。乖乖的等著站在那裡激動的面孔都有些扭曲的高陽公主。
「好你個賤民,本公主都找你已經一年多了,你還真能躲啊。」高陽公主跑過來,第一反應就是對著吳悠的小腿狠狠的一踢,丟下句「你給我站在這裡等著,要再敢跑我就敲斷你的腿」。然後卻是跑到了辯機面前,笑的跟朵嬌花似的靦腆的說道,「辯機禪師,我前日還到寺中去找過你,只聽說你最近在專注譯經,無暇見,不知道今天怎麼又到宮裡了?」
「今日進宮是專程給陛下御覽小僧近日的成果的。」辯機自動切換到了高僧模式,除了笑的有點抽的的嘴角,其它一切都很完美。
「哦。」對於佛經什麼的高陽公主沒什麼興趣,她有興趣的是這個人,當下一雙眼睛眨的快抽筋了,「既然你手頭上的工作已經告一段落了,不知道禪師是否有空,能到我府上小坐片刻?我近日讀佛經,還有很多不懂呢。」
「陛下御覽之後,對著小僧近日的成果不太滿意,責令我重新修改,恐怕還需要一些時日。若公主對佛經有興趣,我倒是可以為你介紹幾位專注佛法精研的高僧,昔日我學法時也從這幾位大師那裡獲益匪淺。」辯機笑瞇瞇的打著太極拳,將著事情都推掉了。
吳悠在旁邊看著這幕,忍不住悶笑了一聲。高陽公主果然沒有倒追過人,用意太明顯就不說了,竟然要在心上人面前裝溫柔些這點都不知道,就憑著她剛才踢自己那腳的粗碧度,哪個男人瘋了才會對她有想法。
高陽公主一連碰了幾個軟釘子,面上不由得就有些掛不住了,一扭頭看到吳悠在竊笑,頓時將火撒在他身上,「死賤民,你到這裡來幹嘛來了看你這幅賊眉鼠眼的樣子就知道你沒安好心,準是意圖不軌。來人啊,給我抓起他來嚴刑拷打,看他意欲何為。」
喂喂,姑娘,事情不是這麼辦的好吧,你不能因為自己追不到人就牽連無辜的我啊。吳悠被高陽公主一連踢了幾下腿,頓時有些受不住了,求救的看著站在一旁淺笑的太平公主。
「好了,高陽,你若是再這樣,母親知道可要生氣了。」太平公主接受到了吳悠求救的眼神,竟然大發慈悲的站了出來阻止了高陽繼續行兇,「你若是真想出氣,那把這人交給我便是,姐姐幫你處置他,好不好?」
高陽公主顯然很是聽姐姐的話,當下停止了拿吳悠洩憤的舉動,怒著瞪了他數眼之後,卻是又到那邊癡纏辯機去了。
「本宮今天可是為你解了圍,你要怎麼謝我?」等到高陽公主的注意力被在這邊時,太平公主走近了些,低語笑對著吳悠問道。
「小臣願意為殿下肝腦塗地鞠躬盡瘁死而後已。」吳悠拿不準她葫蘆裡賣的什麼藥,只能硬著皮頭說著套話。
「我這裡倒是真有一件事要差你辦。」太平公主低聲說道,見著吳悠變了臉色,頓時微微一笑,卻是挑著眉看著他,「還不用你為我死,這點你倒是放心。三日後便是你沐休,下午到我府上來,若是你敢爽約。」
她眨了眨眼,笑的格外嫵媚,「我可不是高陽這種好打發的小姑娘了。」
吳悠一愣,只覺得雞皮疙瘩都出來了,當下只能恭恭敬敬的行禮答應了。(歡迎您來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動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