賄賂是吳悠能想到的第一個辦法,不過很快就否決了。
受著電視劇裡頭這裡塞一個金鐲子那裡塞一個玉鐲子的影響,甚至有些電視劇裡頭鐲子都成了硬通貨,但實際上這種東西能起的效果很有限。
如果來的人是個正直的,那麼這件事無疑會適得其反,李顯一邊都抹著眼淚的哭著說連飯都吃不上了,一邊轉手卻能塞重禮給傳話的人,那不是自己打自己的嘴巴是什麼?這人若到皇帝面前把事情原原本本的上報了,那麼李顯就洗乾淨脖子等死吧。
當然,如果來的人是個奸邪小人,那麼財物賄賂或許有效,但問題是危害也是極大的。一來天高皇帝遠,這人拿錢不做事他們也拿人沒辦法。畢竟李顯這個皇子可憐的很,根本沒什麼威懾力。他到皇帝面前愛說什麼就說什麼,不幫李顯辦事李顯也不能撲過去咬他不是?當然,還有更糟糕的是李顯現在跟坨屎一樣,他不把李顯放在眼裡,但萬一哪天皇帝想起了李顯,有把李賢召回宮裡的打算的話,這小人提前知道,說不定為了怕被李顯報復就做出什麼危害李顯的事,甚至坑死李顯以絕後患也不是不可能。
但是就算這小人拿錢做事了,那仍然是很危險的一件事情。除非李顯登基為帝,要麼只要是李顯還在武則天的陰影下生活,那麼這事情隨時都會給她帶來天大的災難。授人於柄,這事情怎麼想都不安全。
吳悠想不出辦法,只能讓李顯一方面打感情牌,一方面自己這個小人物藉著身份地位的便利四處活動,尋找機會。
因為只是送一盤柿子,並不牽扯朝政,所以送東西的人是內廷的宦官,官階也不是十分高,要不然也不會得這種不討好的苦差事了。這些人身體殘缺,自尊心卻非常高,所以導致心裡有些扭曲,最怕人家瞧不起他們,態度十分倨傲。吳悠見狀,便讓李顯在接完口諭之後十分鄭重的接待這夥人,對他執禮甚恭,甚至還有些巴結的態度在裡面。
李顯雖然是個朝不保夕的皇嗣,但是畢竟是皇帝的親生兒子,養尊處優高高在上了幾十年,這個身份地位是擺在那裡的。他從小被那些宦官服侍著長大,根本就不把這些人當人,平時的態度也是十分散漫。雖然談不上故意折辱,但也絕對談不上客氣。這會兒聽說吳悠讓他對這些殘缺人人低三下四,顯然十分不願,但是被吳悠言及這與他回京有重大關係之後,他還是乖乖的做了。
那個宦官得了這番禮遇果然十分受用。李顯再怎麼說也是皇子,比他這個宦官高出了百倍,這麼一個平時他需要磕頭附首的人,這次卻親自為他執壺斟酒,他當下又是驚愕又是激動又是驕傲,心中甚至生出一股子怎麼說哥現在也算是喝過皇帝倒的酒的人的想法也未可得知。
這些小人物經常會在一些關鍵的地方發揮大作用,就是威風如武則天,當年進宮也是多賄賂宮人,與那些太監宮女交好,才在宮中布下了重重耳目,在屢次與王皇后蕭淑妃的爭鬥中獲得先機。那次上官儀唆使高宗廢後,若不是她得到消息直撲目的地,在詔書完成前就阻止了這件事情,要是等著詔書寫成,玉璽蓋上,木已成舟,那麼就算是孫悟空也得乖乖的被壓在五指山下了。
因著那宦官太過得意,而李顯又十分慇勤,所以竟然喝了個酩酊大醉,這樣就不能上路,只能在外面的軍營借住了下來。等著來人把那人送走,李顯找到吳悠,搓著手有些激動的問道,「吳郎,我這次做的可合適?」
「嗯,很不錯。」吳悠適時的鼓勵道,不過眉間的愁雲仍然沒有散。
「你說這次母親真的會多播財帛給我們麼?我想要的茶具和香囊也會送來麼?」李顯興奮的問道,很顯然他已經模糊了焦點,比別人入戲的更深。
這人還真是容易滿足啊。吳悠本來還以為不能這次回長安李顯會很失望,但目前看來他真是高估了他的隨遇而安,一番話之後,他已經接受了退而求其次只謀取改善生活質量這個計劃了,或者說,他根本已經自己把這個計劃當做終極目,剛才哭的時候就已經咋咋啦啦的要了一堆東西。
「也許吧。」吳悠心不在焉的說道,覺得這事情沒有那麼容易。
「什麼,難道我做到這個地步了還不夠?」李顯一下子提高了聲音,從剛才的興奮變成了極度的失望。
這個心理素質,還真需要大大加強啊……吳悠有些頭疼的想到,搖了搖頭,「這不是殿下的問題,這事情,我們還得拼拼運氣。若是好了,那人將你的表現如實反應給陛下,你想要的東西自然會得到。但是我們誰也不知道,這人是從誰派來的,背後有誰站在那裡,這話傳到陛下耳中,又只剩了多少?」
吳悠知道跟李顯說話不能太含蓄,要不然這貨根本聽不懂。
「啊,」李顯張大了嘴,過了會兒才憤憤不平的說,「他們什麼都有了,難道還不允許我要點東西麼!」
哥,你真的弄錯重點了!吳悠在心裡頭內牛滿面,顯然李顯領悟到了李賢肯定是很不願意他回去的,極有可能派人阻撓,所以非常生氣。但是,你兄弟怕你回長安真心不是想要奪取你的什麼錦州被和芙蓉香啊!拜託你往上看看好不好,龍椅,龍椅那個才是人家最不想要你得到的啊……
「殿下,」吳悠無力的叫了一句,實在是不想太打擊李顯的自尊心,但是沒想到李顯自己卻憤怒的在房間裡走來走去,揮舞著拳頭砸著半空中看不到的敵人,最後猛然一錘手,眼睛亮晶晶的對著吳悠說,「我想到了,我也要給母親上表!哼,我就不信,他們連我的信也敢貪墨了。」
「寫信,你寫什麼?」吳悠傻眼看著這個「天才」,想知道他有什麼計劃。
「你不是剛說那些人有可能不會對母親如實反應我的話麼,我想了想,的確也是個問題,就算他們如實反映,我也擔心他們會遺漏東西,所以我決定親自寫一份信給母親,列個單子給她。」李顯磨掌擦拳的說道,「有了這個,就不怕漏了。」
「單子?」李顯迷惑至極,實在是不知道自己要擺出什麼表情。
「是啊,就是我要的東西的單子,糧食、肉、魚、不不不,羊肉、鹿肉,麂子肉,海魚河魚,點心,衣料,……」李顯掰著手指頭算了一大堆,然後轉頭很是大方的問吳悠,「吳郎,你想不想要什麼?不如我跟母親一併幫你要一份?」
你老還真以為你在吃大戶啊……吳悠快吐血了,見過二的,沒見過這麼二的。
「我不會寫老六他們那種文縐縐的四六體,所以乾脆就大白話寫給母親好了。我過的這麼慘,我就不信母親看著對不動容。」李顯一邊說著,一邊自己動手鋪紙磨墨,「得了這些東西,跟孩子們一起過個肥年也是好的。」
吳悠阻止不及,實際上腦子裡也浮過一個模糊的念頭,所以索性什麼都沒有動的站在那裡,看著李顯寫字。
不得不說,李顯的文采差極了,那信幾乎沒有文采可言,全是大白話,但奇怪的是這傢伙卻寫著一手非常漂亮的飛白體,估計這也是皇室教育在他身上留下的唯一痕跡了。
「母親,今天人家送給了福兒一串炮竹,我看到了就想起以前在宮裡頭的日子。父親在的時候,那時光多麼美好,每年過節的時候早早的就有尚衣局的尚宮來量衣服,太平最喜歡去府庫翻各種各樣的綢緞做裙子,每次被父皇叫訓的時候都說是我要的,但實際上我才沒有……」李顯的信件就是一封流水賬,開始囉嗦的回憶宮裡頭的過年是怎麼樣的,讓人感覺李治活著的唯一好處就是讓他可以盡情的吃他想吃的東西,然後開始囉嗦均州的日子如何苦,在房州如何缺衣少穿,韋氏如何連一條完整的裙子都沒有,女兒們長大了卻連胭脂水粉都置辦不起……他寫著寫著自己倒是很投入,眼淚都吧嗒嗒的落在紙上,說卻這個卻那個,彷彿似從難民營鑽出來的……
吳悠在一旁若有所思的看著,眉頭漸漸鬆開,等著李顯列了三張紙的單子之後,準備結束時,他忽然按住了李顯的手說道,「殿下,且慢,我有一個主意。」
「怎麼?」李顯抬起頭來,有些可憐巴巴的看著吳悠,再看看自己按在手下的紙張,「哦,這紙弄髒了,我再去換一張謄一邊。」
「不不不,就這樣剛剛好。」吳悠按住了他的手,跪在在他旁邊有些興奮的說,「只是後面在加兩句。今日常思極母親,雖然諸多事端兒臣均有所不明,但母親之與兒臣,好比三春暖陽與尺寸小草,小草得暖陽普照得以生長存活,暖陽予以小草的恩惠,又豈是寸草之心能夠報答的。雷霆雨露皆是母恩,兒臣愚鈍,不能領悟,但甘願受之,請母親毋為兒臣擔憂,保住鳳體,康泰萬年。」
這不是滿清那奴才主子滿地走的年代,雷霆雨露皆是君恩這句話應該沒有哪個厚臉皮能說得出來,吳悠看著李顯一字一句的把他的話抄錄在信後作為結尾,沒節操的想著這種馬屁,他就不信武則天不受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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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家人都有寫大白話的傳統,李世民當初打仗時給李治寫的信,也是非常的大白話兼肉麻啊。
附兩度書:兩度得大內書,不見奴表,耶耶忌欲恆死,少時間忽得奴手書,報娘子患,憂惶一時頓解,欲似死而更生,今日已後,但頭風發,信便即報耶耶。若少有疾患,即一一具報。今得遼東消息,錄狀送,憶奴欲死,不知何計使還具,耶耶,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