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龍騰世紀 烏鬼初泣13 文 / 乳酸

    一九七九年三月十六日,這一天風和日麗,戰場上人潮澎湃,歡呼雀躍,因為這一天中越戰爭結束了,中國人民解放軍在短暫佔領越南北部幾個重要城市之後,在一個月之內撤出了越南,這是一場完全的勝利,舉國歡騰,高呼萬歲!

    並不僅僅是慶祝戰爭的勝利,更多的是慶祝戰爭的結束,不用再害怕,不用再擔心隨時從上方灑下的炸彈,許多人可以活著回家,許多孩子不用成為孤兒。

    每每看到電視中總是展示戰場上士兵的豪情,配上那激情昂揚的音樂,似乎那不是一場你死我活的戰爭,而是一場與狼共舞的宴會,主角在槍林戰雨中衝在最前方,漫天飛來的的密密麻麻的子彈全長了眼睛似地,就是打不到主角。

    可是,真正的戰場上,你告訴我,誰是那個打不到的主角?

    戰爭沒有任何激情,只有血,只有肉,只有死亡,只有殘酷!

    我的父親那時也在軍隊中,他很幸運,所在的部隊沒有接到奔赴前線的任務,他們的任務是挖煤!

    小時候聽父親講起那段真實的經歷,只是一個故事罷了,慢慢懂事之後,才明白,所謂的戰爭只是一場恐懼,一場噩夢。

    我的父親所在的部隊接到挖煤的任務後,就全軍開拔,到了一個煤礦區,下到幾十米深的地下挖煤。

    戰爭並不是簡簡單單的兩軍對壘,你一槍我一炮的對打,戰爭還是一場能源戰,軍隊要前往前線,火車是最佳最實用的運輸工具,一次拉一個師團過去,比什麼都管用,可火車是要有煤炭,車輪子才會轉的。

    這還只是小部分,槍要造,炮要造,子彈要造,車要造,飛機要造,戰爭的每一樣武器都要造出來才有的,那時的中國要什麼什麼沒有,不造根本就打不了一場大戰役,軍工廠缺煤炭的話等於是做飯沒有火,前線的士兵沒槍沒彈還打個屁。

    就拿那時的衝鋒鎗來說吧,一扣扳機,子彈蹭蹭蹭的往外射,厲害吧,打得敵人頭都不敢抬,可打的快,子彈耗的也快,打完了子彈也沒了,牛逼哄哄的衝鋒鎗就是廢柴一個,所以那時子彈的生產速度要趕過衝鋒鎗打出的速度,沒有煤炭什麼都是扯淡。

    我的父親告訴我,每天在黑布隆冬的地下,呼吸困難,地下潮濕陰暗,皮膚病什麼的感染的到處都是,那時還不是機械化采煤,全靠人工挖,一鏟一鏟挖,一筐一筐抬,每天都要完成一定數量的任務。

    那時的口號是:多挖一筐煤,救活一連人!

    苦一點沒什麼,累一點更沒什麼,那時再苦再累也不能喊出口的,只能喊口號:苦不苦,想想紅軍兩萬五,累不累,想想雷鋒董存瑞!

    苦與累,比起戰場的殘酷,簡直是九牛一毛,所以父親所在的部隊沒有任何怨言的執行任務,可幹了幾天之後,心驚膽寒的事情隨之而來。

    原來那時設備太落後,礦洞都是用木頭來搭建支撐,所以塌方什麼的幾乎是家常便飯,每天都有士兵死在塌方事故中,那時也沒有什麼高端的設備可以救人,所以只要被埋了,也就等於判了死刑。

    對於地下的士兵而言,每天惶惶不可終日,他們就做兩件事,一是拚命挖煤,一是等死。

    暗無天日的地下,死也也就隨之下葬了,再也不會有人見到你的屍骸,你的家人連你的骨灰也拿不到,什麼是恐懼,就是不得不等待死亡的來臨。

    突然的一天,我的父親也不知道在地下呆了多久,他只知道那天所有人都很興奮,所有人都丟下鏟子,瘋狂的衝向地面,歡騰不已,因為任務結束了,因為戰爭結束了。

    我的父親說:「那天我向上衝去的時候,突然感到後邊吹來一陣冷風,心中納悶,在地下是不可能有風的,我回頭一看,只見無數蒼白的手臂從隧道兩邊的石壁裡伸出來,他們似乎想抓著過往士兵的腳,我當場就嚇壞了,飛快的向外跑去,等我衝到外面的時候,從下方傳來轟隆隆的震響,煤礦嘩的一下塌了下去。」

    父親每次講到此處總是心有餘悸的樣子,他說後來有人下去調查事故的原因,說是因為大家走的太急,下方正在搭建的支柱突然停工,還沒有完工的支柱不堪重荷倒塌了,由此引發了一連串的塌方,這是個血的教訓!

    「我不信!」父親望著天空肯定的對我說……

    一九七九年的三月,戰爭結束後的第二天,戰地醫院突然抬進來兩個人,都是重傷,當時戰地外科醫生的石旬負責了其中一名較重的傷員,歷經三天三夜沒日沒夜的搶救,命保住了,可以說這是一個奇跡,就連石旬都不敢保證那個人能挺過來,可那位傷員以頑強的意志活了下來,只是他長時間處於昏迷狀態,這種情況斷斷續續持續了一年之久。

    另一位傷員也是有驚無險的活了下來,而且在一個月後就能下床了,雖然很虛弱,但能走能吃,身體復原很快,他起初一言不發,整個人惶恐不安,見誰都怕,有一點響動都嚇得他失魂落魄,動不動就躲到沒人的角落陰暗處,彷彿恨不得所有人都看不到他,而這個行為也成為了此人一生的習慣。

    後來總算精神恢復正常,平靜下來後,他開始向身邊的人講述他們的遭遇,關於常勝連的鐵血傳說,關於常勝連如何走向滅亡的故事,那一言一語的訴說聽的所有人目瞪口呆,一個又一個詭異事件在那個人顫抖的嘴唇中迸出。

    他的故事很快傳遍了整個軍區,經過許多人的口口詳述,添油加醋,他的經歷成為了士兵們夜晚睡前必聽的鬼故事,只是真正相信這個故事的人沒有幾個。

    沒過多久,軍區來了一群人,帶著首長親自下達的命令,從醫院帶走了這個人,這也是他最後一次出現在人們的視野。

    很快,又一個消息傳來,經過精神專家的檢查,那個人確診為精神失常,在戰場上受了驚嚇,失心瘋了,滿腦子幻想,隨之而來的還有一番批鬥,亂我軍心者必將重罰!

    這個人也很快淡出了人們的耳朵……

    一年後,另外一個重傷者甦醒,他似乎因為昏睡太久,許多事情想不起來,只記得他叫劉建國,其他的一概不知。

    劉建國醒來後,非常正常,能吃能喝,態度很是樂觀,即便腿殘了,他也笑呵呵的,醫生石旬試圖恢復他的記憶,可劉建國每一次去想時,就會突然感到頭痛不已,因此石旬只好作罷,看著劉建國整天笑呵呵的模樣,他覺得不能恢復記憶興許是件好事也不定,畢竟常言道塞翁失馬焉知非福!

    石旬是一個態度很認真的醫生,同時也是一個很有才華的醫生,雖然他不在試圖恢復劉建國的記憶,作為興趣,作為一個醫生應有的好奇心,他開始探索劉建國失憶的原因。

    石旬在自己的日記中如是寫道:「我綜合了許多研究人員的研究成果,以及我近來研究的數十起類似劉建國這樣的案例,我發現他們並不是真正的失憶,而是不願意想起,他們都曾受到過嚴重的精神創傷,我認為人體大腦似乎存在一種自我保護機制,可以屏蔽掉一些對人類自身有極大傷害的記憶,這一點有待日後進一步研究。」

    劉建國風趣幽默,在戰地醫院醒來的後的半年,已經是醫院的老熟人,許多護士圍著劉建國打轉,其中一朵人見人愛的護士之花趙蕊蕊最是愛粘著劉建國,一來二去就發展成情侶關係,而當時還有一位師團級幹部看上了趙蕊蕊,其實不止一位早就暗中打聽趙蕊蕊,說媒的也走動過,不過他們聽說有位師團級幹部也在走動的時候,立即打了退堂鼓。

    劉建國記憶不全,整天呆在醫院裡,這些事情自然不知,等他知道時,他已經深深愛上這個純真的女孩趙蕊蕊,死也不願放手了。

    說媒的多次找趙蕊蕊的父母提親,醫院的領導也找過趙蕊蕊談過話,說某某師團級幹部為國家做過多大多大貢獻,人也剛到不惑之年,日後前途無量,多年來保家衛國尚未婚配,需要你這樣的護士照顧云云,趙蕊蕊一直一言不發,始終沒有表態。

    漸漸有心人將趙蕊蕊與劉建國的地下情宣揚出去,這下子可炸開了鍋,趙蕊蕊父母,還有一大群七大姑八大姨的,劈頭劈臉的教育趙蕊蕊,千萬別被一個瘸子給騙了,不然肯定要後悔終生。

    趙蕊蕊依舊一言不發。

    此時那位師團級幹部也得知此事,並專門找人查找了一份關於劉建國的資料,然後派了一個說客過去,自然是先來軟的,許了劉建國諸多好處,均被劉建國一口回絕,劉建國死活就是一句:「我劉建國今生非趙蕊蕊不娶!」

    那時劉建國還不知道,趙蕊蕊和一大幫護士就躲在門外偷聽,趙蕊蕊聽到那句「我劉建國今生非趙蕊蕊不娶」已是眼中含淚,粉頰嬌羞一片。

    那位說客眼看完不成任務,也急惱了,指著劉建國的鼻子大罵:「你個逃兵,你們常勝連全死了,就你還好好的活著,還在這臭不要臉勾搭別人的未婚妻,我看你就是個賣國賊,是你把常勝連給賣了,是你把常勝連的弟兄害死了,你個賣友求榮的混蛋,活該你一輩子當瘸子。」

    劉建國愣在當場,常勝連!多麼耳熟的名字,好似這個名字深深的烙在腦海中一樣,劉建國塵封的記憶,似一道大壩決堤一般的湧進心頭。

    躲在門外的趙蕊蕊側耳傾聽,只聽到那說客一陣亂罵之後,劉建國就是沒應聲,心中氣憤難忍,正想要不要進去看看時,只聽那位說客一聲驚呼:「殺人啦,劉建國要殺人啦,快來人啊!」

    趙蕊蕊當即破門而入,只見劉建國全身顫慄的倒在地上哆嗦,臉色慘白,口吐白沫,但那一雙手卻死死掐住那位說客的脖子,其力之大,已讓那位說客臉色青紫。

    眾人齊力解圍,可就是掰不開那雙大手,眼看那位說客兩眼翻白,即刻就要一命嗚呼,還是趙蕊蕊機靈,臨危不亂,拿出鎮定劑,給劉建國打了一針,這才使事態沒有鬧大。

    劉建國醒來後,情緒低落,鬱鬱寡歡,與之前判若兩人,他不吃不喝,一語不發,醫生石旬極力開導,可劉建國始終一言不發,最後還是旁人提醒,石旬這才反應過來,只有找回趙蕊蕊才行。

    石旬自然也知道劉建國和趙蕊蕊的事,還有那位師團級幹部的事,因為全院的人都在背後議論紛紛。

    劉建國意圖殺人的行為一出,那位師團級幹部開心不已,死死抓住劉建國的小辮子不放,一邊指揮那位說客逢人便說,將事情鬧大,人盡皆知,另一邊向政治部提交關於劉建國同志的作風問題、精神問題、政治問題等等諸多問題,尤其提及劉建國極有可能是漢奸,出賣了常勝連,並致使其全軍覆沒,此人罪大惡極,希望能引起各級領導注意云云。

    輿論很快一邊倒,劉建國轉眼間成了人盡皆知的大惡徒,出賣兄弟的大漢奸,害死全連的劊子手,紛紛上表要求處死劉建國。

    趙蕊蕊做為敏感人物,被責令其回家,不得外出,石旬作為一位正義感極強的醫生,自知事情的始末,怎能眼看著劉建國就這樣被活活冤枉死,他竭盡全力,終於將趙蕊蕊偷偷帶至醫院,與劉建國私會,趙蕊蕊也成功的打開了劉建國的心扉,石旬也因此聽到了比之前更加匪夷所思的詭異故事。

    劉建國細細講述最後幾天的恐怖經歷,與之前那人的講述大體相同,只是那是以他的視角來講述罷了,不過,劉建國的經歷更加精細,他的腿可是在那時斷的,他死也不會忘記自己經歷的一幕幕。

    石旬驚呆了,他相信劉建國的話,要不然不可能兩個人會講出如此相似如此詭異的故事來,遂將之前那人的事情講於劉建國聽。

    「那是我的連長,他沒有死嗎?他在哪?」劉建國一聽頓時急了。

    石旬便將連長被帶走後,認定為失心瘋,如今不知去向的事情細細敘述,聽的劉建國直咬牙,憤恨不已。

    之後幾天在趙蕊蕊的照顧下,劉建國重拾生活的勇氣,身為鐵血常勝連的血性也回歸起來,他奮筆疾書,向各級領導反映,細細講述常勝連的經歷,希望他們收回對連長的批鬥。

    只可惜這一切都杳無音訊,遞出去的信如石沉大海一般,沒有得到任何回應,唯一喜人的事,那位師團級幹部突然因為經濟問題被逮捕,再也沒人騷擾和阻止他和趙蕊蕊的婚事,二人喜結連理,恩愛無比。

    直至今日,趙蕊蕊已經成為了婦科主任醫生,而劉建國也成為了老劉,二人在同一家醫院工作,他們的院長是石旬。

    今日,老劉聽到三十年未見的連長莫名其妙的告白,驚詫莫名,無法言語,老劉的心沉了。

    當年他如實的向各級領導匯報常勝連在最後幾天裡的恐怖經歷,得到的卻是不信任,不理睬,不接納。

    之後他四處奔走,尋求幫助,希望常勝連能進烈士陵園,為此他一個鐵血軍人,殘廢的軍人,甚至下跪磕頭,可還是沒有得到批准,別人都被他求怕了,見了劉建國就躲。

    從常勝連被當做失蹤處理的那一刻起,劉建國的心就死了,他再也沒有向任何人提起過當年的事情。

    連長跪在地上:「當年我被批鬥的事情是假的,只是為了掩人耳目,我的報告引起了高層的高度關注,那時我才知道,我們不是第一個遇到那種東西的人,那種東西在很久以前就出現過,為此早已建立一個特別的組織來觀察研究它們,而我也被應招加入了這個組織。」

    連長看著吃了一驚的老劉,繼續說道:「之後關於常勝連的事件也要秘密處理,所以才被當做失蹤處理,而我的第一個任務就是辦好這件事。」

    老劉懂了,原來他一直蒙在鼓裡:「那你當年為什麼不告訴我?」

    「絕密!當年把所有關於那些東西有關的事件,都當成絕密級別的事件來處理,軍令如山,我必須遵守!」

    連長依舊跪著不起,講述了一段不為人知的辛酸往事:「我曾去看望過你,偷偷去的,沒有知道我出現過,包括你,那時我想邀請你加入這個組織,但看到你殘腿之後,我實在不忍心在把你捲入這些詭異的事件中來,又看到你和弟妹幸福的在一起,更加不忍心打擾了,我只好在暗中順水推舟,幫你們解決了那個從中作梗的師團級幹部,之後就專心調查那些詭異的事件了,一查就是三十年,我目前已經成為了這個組織的領導人之一,這才能告訴你這些機密的。」

    劉建國恍然大悟,他當年就覺得奇怪,怎麼一個如日中天的師團級幹部說倒就倒了,而且一蹶不振,再也沒有來打擾過他們夫妻二人,原來他一直在受連長的照顧。

    劉建國噗通跪倒在地,抱住連長,二人抱頭痛哭,三十年來各自背負的辛酸統統化作淚水,真是流淚眼觀流淚眼,斷腸人遇斷腸人,巫峽啼猿,無此淒楚。

    光陰稍縱即逝,轉眼一個小時過去了,東方已經染紅,此時還是沒有找到吳不為,院長石旬急了,開始組織人手實行地毯式搜索,就差把醫院的牆壁給砸了,可還是沒有找到吳不為的任何蹤跡。

    吳不為病房內突然傳出一陣手機震鳴聲,老連長從懷裡拿出一個特殊的通話裝置,與手機相仿,純觸摸屏設計,老連長肅穆整容,戴上了寬大的墨鏡,這才點了一下屏幕上的「連接」按鈕,頓時一個畫面接入,是一位年輕的戴墨鏡的男性。

    居然可以視頻通話,而且比3g手機的視頻功能強大清晰的多,畫面一接通,年輕人立刻嚴肅的說道:「組長好!」

    「有什麼發現?」

    「保安室的監控錄像一切正常,沒有發現吳不為離開的跡象,我們安排在醫院周圍的人也沒有發現吳不為離開過,調出周邊的交通錄像也沒有找到吳不為的身影,目前沒有找到吳不為的任何線索,請組長指示下一步工作!」

    「停止搜查,集合隊伍,我五分鐘後達到。」

    「是,組長!」

    老連長掐斷視頻通話,轉頭看向劉建國,有些難以開口,他們還沒有聊完,還想再聊十天十夜。

    劉建國抹去眼淚,向連長講述了自己在監控屏幕前看到的吳不為走出病房的詭異一幕,然後站起成立正姿態:「連長,咱常勝連沒有拖戰友後腿的人,請放心去吧!」

    老連長的淚水順著墨鏡地下,挺立仰頭,向劉建國敬了一個軍禮:「劉建國同志,你提供的情報非常有價值,我代表組織感謝你的支持!」

    老連長說完便轉身離開,病房內只有老劉一人,老劉微笑著目送老連長離去,他默默的走到窗前,看著火紅的旭日,輕聲說道:「吳不為,你這孩子正經歷我們當年經歷過的一切,你能活多久,就全靠你自己了,這是詛咒,你一生都無法擺脫的。」

    輕聲的話語隨風飄散,捲起枯枝殘夜旋繞著飛向遠方,那個聲音還夾雜著老劉最後一句細不可聞的嗚咽:「我想你此刻正在一切開始的地方吧!」

    老連長衝至樓下,那裡停著一輛黑色悍馬,剛才通話的那位年輕人站在車門前,看到老連長下來後,急忙拉開車門,老連長直接進入悍馬車內,對著車內的一個裝置,以命令的口吻說道:「全體出發,目的地怵惕大學生物實驗大樓,吳不為在那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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