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4年元月27日下午,我從中州機場,也就是當初曉菲離去的那個機場,乘坐深航zh9808次班機到達深南市。
再次從中州直接到達深南市,和去年五月第一次來到此處的感覺,卻是截然不同。
上一次,我身心疲憊,剛剛受到沉重的打擊和傷害,孤單一人來到這個極為陌生的都市,舉目無親,下車後更是失去了所有的錢物,幾乎像個流浪漢,毫無目的的四處遊蕩。
而這一次,我卻是滿懷著對未來的信心,一身光鮮,拎著大包小包,雖然還是隻身一人,但是這裡卻已經有了很多熟悉的朋友和同事,更重要的是,現在腰包裡有了些資本,也許這是最能給人底氣的東西吧。
從機場坐大巴往市區走的時候,看著路旁一棟棟拔地而起的高樓,還有熙熙攘攘的人群,忽然覺得,這些都親切起來,雖然只經歷了半年多的時間,但我的心態,已然徹底改變,也許,再過些日子,我就能夠融入這個城市裡面吧。
沒有告訴任何人我回來,但是我剛剛到住處不久,何攸便走進門來,看到我,裂開大嘴笑道:「怎麼,回來也不說一聲,我可以去接你啊!」
我笑道:「何大警官這麼忙,我哪敢呢?要是耽誤了你值班,那我豈不是罪人一個?」一邊說,一邊從包裹裡取出些好吃的,遞給他。
何攸笑瞇瞇的接過,說道:「只要你不當罪犯就成。這兩天我調休了,有時間。」說著翻出一塊牛肉,撕下一些,放嘴裡大嚼,然後含糊不清的讚道:「好吃,還是這種牛肉好吃,過年時候,我轉了好幾個超市,都找不來這種,現在的人做東西,是越來越假氣了!」
「覺得好就都拿回去吧,給你家人也嘗嘗,說起來,我來了這麼久,還沒有見過你父母呢!」我把整包牛肉拿給他,這一包估計有七八斤,母親可真夠捨得的,知道我喜歡吃牛肉,竟然給我裝了這麼多。
「好啊,那我就不客氣了,你明天不上班吧,跟我去家瞧瞧?」何攸接過,嘴上雖然這麼說,可還是打開,準備給我再留下一部分。
我忙攔住他,說道:「別留了,都帶回去吧,這兒又沒有冰箱什麼的,放也沒法放,明天我去再吃不是一樣嗎!」
「哦,也是,」何攸這才又包好,說道:「怎麼樣,家裡一切都好吧,過年這麼幾天,我看你好像吃胖了些。」
我笑笑:「都好。要是這一段時間,我還養不胖,那我以後可沒救了!」
何攸壞笑道:「那一定還有別的好吃的,來來,讓警察叔叔好好檢查一下包裹,看看裡面有沒有什麼違禁物品,需要沒收的……」
我把包往他那邊一推,說道:「隨便,看上什麼,就自己拿吧,別搞的跟反恐一樣……」話沒有說完,口袋裡的手機響起來。
是周穎,聲音有幾分激動:「劉盟,你……回來了嗎?」
「是,我已經回來了,剛剛到。」我答道,手卻摸到了另一口袋裡的蘋果ipod。
「太好了,明天不上班,我們一起出去玩好不好?」周穎很是高興。
「明天不行,我有別的安排。」我看著何攸,回答道。
「你……是不是……在找借口?」周穎沒有想到我拒絕的如此果斷,聲音立即變了,充滿了猜疑和傷心。
何攸在一旁道:「你要是有事,就忙你的。」
我說道:「不用,我們說好的事情,我明天去你家,過年的時候,我該去看看的。」然後又對周穎道:「我沒有找借口,真的有事,以後吧,好嗎?」
「哦,」周穎遲疑一下,她已然聽到了我和何攸的對話,停了片刻,說道:「對不起,我錯怪你了,你要是有事就去辦吧,千萬……別生我的氣……」
我笑道:「我是那麼小心眼的人嗎?怎麼會動不動就生氣,好啦,先這樣吧,後天上班再見!」
「那好,後天見!」周穎還有些依依不捨的掛掉了電話。
何攸這時已經「檢查」完我的包裹,又掏出幾樣吃的,放在茶几上,然後坐到沙發裡笑吟吟的看著我,見我打完電話,說道:「剛來就被纏上了?是不是還是我見過的那個漂亮女孩子?」
我無奈的點點頭,也坐到沙發裡,歎道:「我現在實在是作難哪!」
「怎麼會難呢?你要是喜歡她,就從了吧,那豈不是皆大歡喜?」何攸扔給我一支煙,然後自己也點上一根。
「你不瞭解情況,這件事沒有你想像的那麼簡單,」我也摸出火機點燃香煙,解釋道:「你也知道我過去的情況,要不是當初門不當戶不對,加上我又沒錢買房,就不會造成後來那種傷心結果,我也不會一個人失魂落魄的跑到這裡來,像是對自己的放逐一樣。說實話,我現在對家庭背景相差太遠的女孩子,真是從心底怕了,萬一再投入一份感情,可最終結局還是老樣子,那不是要我的命嗎?與其如此,還不如一開始就避的遠遠的。」
何攸邊聽邊點頭,最後忍不住問道:「你是說,那個女孩家境很好?」
我歎口氣,說出了周穎父親的職務。
「我……操!」何攸竟然脫口而出一句髒話,然後搖頭道:「這家庭背景,是厲害!難怪你逃了又逃,兄弟,你命中有此一劫啊!」
「行了,別說的跟算命先生一樣,你說,要你是我,你怎麼辦?是不是也躲的遠遠的?」我質問道。
何攸剛剛還有些嚴肅的臉上忽然帶了幾分詭異的笑容,然後說道:「要是我,那就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她老豆可是政法委一把手,要是能照顧照顧我,那我轉眼就平步青雲……」
「去你……」我忍不住道,不過後面「大爺的」幾個字還是沒有說出來,指指他:「說正經的呢,你又來胡謅!」
何攸見我急了,擺擺手,笑道:「開個玩笑嘛!不過兄弟,我說句話,你別不愛聽,其實這是一件好事啊!她這麼好的條件,只要確實喜歡你,那你應該想辦法搞定她的家人,那以後的問題就迎刃而解了,到時候你既得到一個漂亮太太,又有了一個別人惹不起的後台……」
我雙眼瞪著他,可看他根本不理我,還在自顧自說,我終於忍不住喝止道:「行了,閉嘴吧,什麼好事,這話我確實不愛聽!」
何攸似乎若有所思,又說道:「這麼說,你是真心擔憂了,那……你現在光躲也不是辦法,你得告訴她,不能這麼來,一早就綁的這麼緊緊的,誰能受的了?得有距離才行,距離產生美嘛!只要她能聽進去,和你分開一些,那你以後才好辦點啊……」
我眼前一亮,這個辦法我怎麼沒有想到呢,以前光是想著用出差和過年回家的時間,和周穎分開,以為這樣自然能令她把注意力從我身上分散開,可眼下看來,這個法子根本無效,甚至還加重了她的思念,就拿她到機場見我,將自己唱的歌送給我,還有過年時打的電話來說,我以前做的都是無用功,真得換一個策略了。
我笑起來:「何攸啊何攸,想不到你還有兩套,這法子深得我心,確實不差……」
次日,我和何攸一起,去他家裡拜訪了他的父母。
何攸的父親以前也是警察,一見面,倒立即就能感覺到一種與常人不同的風骨,花白的眉毛又粗又短,雙眼炯炯有神,似乎你所有的心事都逃不脫他的視線,一笑起來嗓門極為洪亮,反倒是他老伴,慈眉善目,說話慢吞吞,小聲小氣的,真是絕妙的性格組合。
我將買的兩瓶茅台放在客廳茶几上,向兩位老人拜了個晚年,又問他們身體情況,幾句寒暄下來,何父已經是對我讚不絕口,一邊讓座倒茶,一邊還埋怨我不該花那麼多錢買東西。
我笑道:「去年我來這兒,是何攸在我最難的時候拉了我一把,不然我根本不會有今天,不過他可是你們教出來的,所以我更要謝謝您二老,我把他當最好的兄弟,兄弟的父母也是我的父母,孝敬父母是天經地義的事情,怎麼能用錢來衡量呢?這只是孩兒們一片孝心罷了。」
我對二老確實心存感激之心,何攸那房子租給我那麼便宜,後來他們知道情況,還說了何攸幾次,說當初不該收我的租金,要是換了有些見利忘義的人,早就催著漲房租了,不然就趕你走,這樣的情況在我畢業時見識過不少。
何父聞聽,一陣大笑,說道:「說的好!這份孝心我們就笑納了!來,老婆子,趕緊收拾飯菜,我們爺仨好好喝幾杯!」看老伴笑著進了廚房,又對我道:「昨天晚上攸子拿回來的那些吃的,是你從老家帶回來的吧,味道確實不一樣,地道!今兒個中午,配上這好酒,我們一起好好再吃一頓!」
席間,我們一邊大快朵頤,一邊聽何父講他的光榮歷史,原來他還當過兵,參加過對越自衛反擊戰,後來復員回來當了警察,一輩子兢兢業業,可惜因為做人太實在,說話太直,得罪過不少人,竟然失去了很多晉陞的機會,搞到退休還是一個普通警察,所以何攸自警校畢業後這麼幾年了,上面沒人照顧,現在也就是個二級警司,沒有什麼職務,混的很是一般。
說到何攸的事情時,何父聲音有些顫抖,說以前自己沒有想那麼多,經常由著性子來,不尿上面那一套,可如今看著自己兒子苦巴巴的蹲在基層受累,心裡很是不忍。我和何攸忙勸慰他好一陣,何父才不再提起,我看看何攸,他臉上倒是沒有什麼陰鬱,還是笑呵呵的,心裡不禁歎息一聲。
從何攸家告辭出來,我自己沿著馬路走了很遠,外面雖然吹著些寒風,把我的酒意催了起來,但這種暈暈乎乎的感覺卻有點小爽,一直走到我公司的那棟大樓下,我盯著上面還沒有打開窗子的公司所在樓層,好一陣,才在心裡說道:「我劉盟又回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