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飛立在鎮荒崗,遙觀邊荒集的方向,只有微僅可察的一點燈火,顯示邊荒集正處於不尋常的情況下,敵人正戰戰兢兢地等待荒人的反擊,由主動變成被動。熱門
就在這高崗上,他與孫恩首次決戰,以他的敗北作終結,卻給尼惠暉帶走他,震斷他的心脈,把他埋在地底,避過孫恩的。豈知第二次決戰,尼惠暉卻被直接捲入其中,更因抵受不住仙門關閉的能量爆炸,玉殞香消。三人裡,反以自己傷得最輕。
他、孫恩和尼惠暉形成微妙的關係,欠缺任何一個人,肯定不能令三佩合一,開啟仙門。
燕飛隱隱感到個中實包含著玄妙的道理,卻沒法具體描述出來。
這是否尼惠暉愛掛在口邊的「仙緣」嗎?
唉!
千千!現在如有你在我身旁,這世界將圓滿無缺。假如你在我的身旁,我會向你說:對我燕飛來說,你才是我的仙門,只有通過你,我方可以進入洞天福地。
不過假設有一天我掌握了開啟仙門的法訣,又可以與你攜手離開,你是否願意隨我一道離開這個充滿了恨,也充滿了愛的世界,往彼岸而去,進入洞天福地,做一對神仙眷屬呢?
想到這裡,燕飛奔下鎮荒崗,洒然閒適的朝邊荒集腳不沾地的掠去。
他終於解決了心魔,把心門與紀千千等同起來,再次晉入胎息的至境。
高彥笑道:「這就是我的七號行宮。」
尹清雅的手使個手法從他的掌握中掙脫出來,嗔道:「你這小子最懂趁機會佔便宜,我……」
高彥伸指按在唇上,作個噤聲的姿態,低聲提醒道:「不要那麼大聲,吵得它們曉得我們偷偷到了這裡來,我們便難有一個安寧的晚上了。」
尹清雅湊到他耳邊以低無可低的聲音道:「低聲說話有用嗎?聽說它們可嗅到活人的生氣。」
高彥給她的呵氣如蘭弄得癢癢的,心中甜如蜜糖,故意裝作聽不清楚的把耳朵貼向她的香唇,弄得尹清雅觸電般忙移開少許。
高彥樂不可支,張口說話,兩唇開合,卻沒有發出聲音。
尹清雅忘了罵他,緊張的道:「你說什麼啊?」
高彥伸手摟著她香肩,湊到她晶瑩如玉的小耳旁,嗅著她秀髮散發充盈健康和青春香氣,心神俱醉的道:「我告訴你一個秘密,說了你便不會害怕。」
尹清雅給他唇邊揩擦著耳朵,嬌軀輕顫,蹙起黛眉訝道:「是什麼秘密呢?」
高彥另一手指著眼前位於後排,比起其他破屋較完整的房舍道:「你要留心聽我說話嘛!像這樣的行宮,在邊荒我共有十所,這座的編號是七號,裡面有間乾淨的臥房,專供我落腳之用,且貼有惡鬼勿近的符咒,只要不離開房間,保證你可以好好睡一覺。」
尹清雅擔心的道:「那善鬼又如何?它們不是可以自由出入嗎?」
高彥差點語塞,只好胡扯應道:「善良的鬼頂多在旁看兩眼,絕不會騷擾我們。你如肯多喚兩聲夫君,讓它們曉得你是我的小媳婦,肯定它們不會踏入房間半步。」
尹清雅別過頭來看他,借點星月之光,看到他一臉陶醉的神色,醒覺過來,不悅地道:「你摟夠了嗎?」
高彥隨機應變道:「不要以為我在佔你便宜,這是一個法力高強,專門替人捉鬼的老道士私下傳授給我的秘法,叫生氣聯盟,只要有情的男女摟在一起,便死鬼勿近,我是對你好啊!」
尹清雅懷疑的道:「哪有這回事呢?你又在騙清雅了。」
高彥道:「你忘了這是高家村嗎?我怎會在歷代祖宗前欺神騙鬼呢?」
尹清雅掙脫他的手,嗔道:「你這小子什麼背宗叛祖的事做不出來呢?少說廢話,我們進去!」
高彥滿足的道:「小娘子請隨為夫來。」
尹清雅一指戳在他背上,痛得他直入心脾,仍不忙一把抓著她柔軟的小手,拉得她與自己繞到屋後。
尹清雅目光戒備地掃視屋後的疏林時,高彥放開她的手,打開關著的一個窗,道:「小娘子請進!」
尹清雅不依的道:「你先進去!」
高彥道:「你不怕一個人留在外面嗎?」
尹清雅再不打話,一溜煙般投進房裡去,高彥隨之。
「嚓!」
尹清雅打亮火熠子,高舉手上,照明了這間只有一張床、一幾兩椅的小房間,房子一角還有一個鐵箱子。房間倒算乾淨,顯然不時有人打掃清理。
高彥欣然道:「沒有騙你!被鋪放在箱子裡。你看為夫多麼有辦法,跟著我絕不用捱苦。這個在邊荒廣設行宮之法,只有我想得出來,賺錢是要花得舒舒服服的。對嗎?」
尹清雅仍舉著火熠子站在房間正中處,神色不善的道:「你在騙我!」
高彥打開鐵箱,取出一盞特製的風燈,來到她身前,奇道:「我騙你?」
尹清雅嘟起小嘴狠狠道:「符咒貼在哪裡呢?」
高彥若無其事的道:「符咒有兩種,一種是有形的,另一種較高級,是無形的。只要你以劍指,向每道門窗劃出符號,劃符時念出什麼『唵呢摩巴空,喃嘸阿彌陀佛,太上老君急急如律令』,便完成最高級的猛鬼勿近符。」
尹清雅見他邊說邊手舞足蹈、指手劃腳,口中唸唸有詞。忍俊不住,「噗哧」笑道:「去見你的大頭鬼,當本姑娘是三歲孩兒嗎?」
高彥提著風燈,朝房門走去。
尹清雅嚇了一跳,呼道:「你到哪裡去?」
高彥在門前止步,故作不解道:「你不是著我去見大頭鬼嗎?他們是不准踏入房內半步的,我只好出去見它。」
尹清雅打個哆嗦,跺足道:「給我滾回來!」
高彥又回到她身前,道:「小娘子請點燈,荒野最忌點火,當火變藍時,便是鬼來了。」
尹清雅嚇得把燈點著,又把火熠弄熄。
高彥把風燈放在一角,只照亮一小片地面,不虞燈火洩出屋外,頓然把房間的小天地化為舒適和溫馨的棲身之所。
尹清雅退到榻沿坐下,輕輕道:「這個村根本沒有鬼,你是在使手段佔我便宜。對嗎?」
高彥移到進屋來的那扇窗子旁,探頭往外窺探,然後打個寒噤,惶恐的把頭縮回來,又把窗門匆匆關閉,轉身挨著窗子道:「好險!剛有一隻攝青鬼路經窗外,到後邊樹林去不知幹什麼。幸好我們的新房有最高級的無形符令保護,所以我們也變作無形,它看不見我們。」
尹清雅大嗔道:「還要裝神弄鬼,信你的是傻瓜。」
高彥笑嘻嘻來到她身旁坐下,道:「不信嘛!請小娘子移駕出去看看。」
尹清雅雙掌穿花蝴蝶般拍他背部數處穴道,高彥中招全身一軟,倒臥在床上,只能乾瞪眼。
尹清雅跳將起來,叉著小蠻腰得意的道:「你以為我沒辦法對付你這頭小色鬼嗎?你最大的本事是乘人之危,拖拖拉拉,又摟又抱的,現在看你還有什麼法寶。」
高彥雙目射出焦急的神色,又似不住以眼睛示意某種危險。
尹清雅嗔道:「你可以說話嘛!」
高彥沙啞著聲音道:「它們見你這樣對我,會以為是謀殺親夫,進來纏你便不得了。」
尹清雅笑吟吟的道:「又露馬腳哩!你不是說惡鬼不能踏入房內半步嗎?」
高彥歎道:「我也說過此符只能止惡鬼,善鬼卻不受約束。所謂善惡之分,全在心中想作惡還是行善,它們進來救我,當然是好心做好事。」
尹清雅眼珠一轉,忽然拔出短刃,道:「我要殺你哩!」
高彥雖手足不能動彈,仍是表情十足,露出糊塗的神色,更由於他只是上半身躺在床上,雙腳仍然觸地,令他的表情配合姿勢尤其古怪惹笑。
道:「你瘋了嗎?」
尹清雅再待半晌,收起短刃道:「鬼在哪裡呢?為何不見你的列祖列宗進來救你。差點給你唬著了。噢!你看什麼?」
高彥正瞪大眼睛,瞧著她身後的窗。
尹清雅旋風般轉身,尚未看清楚,窗門外傳來淒厲的呼號。
尹清雅花容失色,驚呼一聲「鬼呀」,往後飛退,來到榻上,躲在高彥後方,抓著他肩頭,硬把他推得坐起來作人盾。
燕飛站在邊荒集西南的一座小丘上,默察邊荒集的情況。
整個邊荒集只有四門外掛有風燈,全集陷入黑暗裡去,在漫天星斗下,充滿神秘詭異的氣氛。
燕飛自問憑身手要偷進去,該是輕而易舉的事。滎陽也難不倒他,何況是熟悉的邊荒集。敵人總不能一天十二個時辰的守得撥水不入,只可以於戰略要點佈崗哨,要防止的是大批來犯的荒人,而不是像他般孤身單劍客。
問題是入集後又如何呢?如何可以尋到波哈瑪斯以取他狗命?
看著邊荒集,心中洶湧著奇異的感覺。
眼前的一切,仿如一個夢域。
他也不是首次生出人生如夢的感受,問題在感應到仙門後那另一無窮無盡的天地後,他再不能以過去習慣了的心態去看這世界,因為他清楚知道眼前的一切,極可能只是局限在生死之內的一場春夢。
他並不想欺騙自己,正如尼惠暉說的每一個人的深心內,都暗藏著追求這道超脫生死的仙門的渴求,只不過給人世間種種情事蒙蔽了而已。
洞天福地對他有莫大的吸引力。
穿過仙門後,會是怎樣的境界呢?
不過更清楚縱使仙門現在他眼前開啟,他仍不會踏入仙門半步。因為他生有可戀,為了紀千千,其他一切再不重要。
忽然間,他醒悟到自己正和生命熱戀著,而生命的最大成果,就是與紀千千的愛。仙門賦予了他和紀千千相戀的另一重意義,也使他愛得更深刻,更沒有懷疑。
心中一動。
燕飛朝東北的天際望去,星空下一個黑點正在高空盤旋。
這不是乞伏國仁的神鷹天眼嗎?
念頭才起,他已往天眼出現的方向奔馳去。
乞伏國仁到這裡來幹什麼呢?
尹清雅只懂發抖,哪還有半分高手的儀態,誰想得到此女天不怕地不怕,只怕惡鬼。
高彥本只是裝模作樣嚇唬她,怎料到村內的猛鬼這般合作,配合得天衣無縫,登時嚇得牙關打顫,想提醒她解開自己的穴道也辦不到。
呼號聲忽遠忽近,反覆呼喚幾個音,有時在村頭,忽然又到了村尾,總沒聽清楚鬼在叫什麼。
尹清雅顫聲道:「千萬不要應它,一應會給它勾了魂魄去。」
高彥勉強控制著顎骨,艱難的道:「還不解穴。」
尹清雅失魂落魄的道:「我沒法運勁。」
鬼聲消去,回復安寧,可是那種猛鬼將臨的壓逼感,比鬼聲啾啾更使人感到害怕和軟弱。
高彥道:「冷靜點!先解開我的穴道,然後我們有多遠逃多遠,永遠不再回來。」
尹清雅打個抖顫,駭然道:「人怎能跑得快過猛鬼?在這裡至少施了猛鬼勿近符,出去怎成呢?」
高彥痛苦得差點哭起來,正要不顧一切告訴她沒有什麼猛鬼勿近符,遠方不知何處傳來一聲尖嘯。
尹清雅一把將他摟個結實,大駭道:「其他猛鬼回來哩!你的符咒頂得住一隻以上的猛鬼嗎?」
高彥反定下神來,這尖嘯聲肯定是由活人發出來的,究竟是怎麼一回事呢?
忙道:「我必須再多劃幾道符,快解開我的穴道。」
尹清雅喘息半晌,緩緩放開他,然後連續數掌拍在他背上。
高彥渾身一鬆,舒展手足後,毫不猶豫跳下床去。
尹清雅大吃一驚道:「你到哪裡去?」
高彥先把風燈弄熄,然後表演風媒本色,逐窗往外窺看,最後回到她身旁,道:「我有不祥的預感,還是走為上策。」
尹清雅忙扯著他臂膀,道:「你不是要劃符施咒嗎?我絕不會陪你去送死的。」
高彥苦笑道:「鬼有很多種,照我看外面這只是糊塗鬼,否則已來向我們索命,我們走了它們都不知道。」
尹清雅半信半疑的道:「你只聽聲音便知對方是糊塗鬼?」
高彥死撐道:「我當然認得我祖宗的聲音,它們都是最糊塗的鬼。」
尹清雅皺眉道:「既然你認得它們是你的祖宗,我現在又沒有害你,留在這裡有什麼問題?」
高彥登時啞口無言。
尹清雅遽震道:「我明白哩!外面的鬼與你根本沒有親戚關係,所以你怕得這麼厲害。」
高彥忙道:「對!就是這樣子!你真聰明。」
鬼叫再起,今次來自屋後密林深處,離他們藏身的房舍不到半里,尖吭難聽,持續數息之久,自遠而近。
尹清雅一呆道:「似乎是活人來呢!」
高彥沉聲道:「我們是遇上江湖人的秘密聚會,他們是以嘯聲互相呼喚。」
知道是活人,尹清雅登時神氣起來,驚魂甫定的道:「哼!差點嚇了我個半死,他奶奶的!讓我出去把他們每人痛揍一頓。」
高彥道:「你忘記了閒事莫理的江湖戒條嗎?」
尹清雅罵道:「沒膽鬼!」
高彥失聲道:「你的膽子很大嗎?」
尹清雅重重在他臂膀捏了一記,警告道:「今晚的事,不准告訴任何人,否則本姑娘殺了你滅口。」
高彥痛得掉下淚水,偏又不能作聲,心兒卻甜似蜜糖,那種滋味,只有自己知道。
尹清雅湊到他耳旁道:「又有人來哩!功夫相當不錯呢。」
高彥心忖若沒有兩下子,怎敢到邊荒來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