拓跋珪想著燕飛,不是關心他的安危,也不是怕拓跋儀對付劉裕的行動一旦敗露,會影響他和燕飛的交情,而是在思索燕飛的神通。百度"新文學"
燕飛是不會騙人的,他既表白能與紀千千作心靈傳感,拓跋珪便深信不疑。且亦不由他不信,因為若非如此便難以解釋他種種如有神助的行徑。
燕飛在烏衣巷謝家外息斷絕,內息卻循環不休地躺了百天的事實,更是啟人深思。他於不可能的劣勢下斬殺竺法慶,更使任何人很難把他當作一般的「人」來看待。
一向以來,他對什麼神佛毫不在意,道家煉丹之術在他來說只是自欺欺人的玩意,又不見出現過什麼活神仙。道家盛傳的某某人白日飛昇,看來都不外是以訛傳訛。道家的高人死了便當作成仙,佛門高僧辭世則尊之為入滅,聊以自慰。
可是燕飛卻是眼前真實的例證,他至少可算半個神仙。
難道道家煉丹之法確非騙人的玩意,人是可以透過提煉大自然的某種力量,以催發體內的仙根,達致永生不死的仙道境界?
拓跋珪終開始對煉丹之術生出興趣,暗忖不要說自己能長生不死,只要能把壽命延續多數十年,以自己的識見才智,長期領導拓跋族戰士南征北討,終有一天,天之涯、海之角都要臣服在拓跋族的鐵蹄下,他拓跋珪更會成為不死的超級帝君。
想想也感到無比的興奮。
但究竟如何入手呢?哪位道家高人才有真正的本領?
正思索時,手下大將長孫普洛揭帳而入,後面跟著的還有左長史漢人張袞,右司馬許謙,人人神色凝重。
拓跋珪目光落在長孫普洛雙手捧著的鐵盒上,道:「有什麼事?」
長孫普洛把盒子放在他跟前,沉聲道:「慕容垂使人把這盒子放在平城城門外,指明『這是慕容垂送給大帥的賀禮,祝賀大帥成為燕代之主』,說畢使者便快騎離開。他們不敢拆看,把鐵盒送來盛樂,請大帥定奪。」
拓跋珪聞言凝神打量鐵盒,盒子以細索扎個結實,又在盒蓋處以火漆密封,透出神秘邪異的感覺。
毫不猶豫地,拓跋珪道:「給我挑斷系索!」
長孫普洛拔出匕首,迅快地把索子挑斷,只要打開蓋子,便可知慕容垂送來之物。
帳內氣氛沉重,誰都曉得慕容垂送來的不會是好東西。
拓跋珪探出兩手,抓著兩邊蓋沿處,火漆碎裂,蓋子隨即鬆開。
只有拓跋珪看到盒內的東西。
長孫普洛、張袞和許謙沒得到拓跋珪指示,不敢探身去看,不過仍嗅到濃烈的草藥氣味。
拓跋珪緩緩把蓋子放回原處,合起鐵箱,表情平靜無波,似對慕容垂送來的賀禮無動於衷,淡淡道:「這是慕容垂送來的戰書,以顯示他誓要把我連根拔起的憤怒和決心。哼!世事豈能盡如他意。」
他最後一句話似是在嘲諷慕容垂的自信,可是三人卻感到這句話是拓跋珪安慰自己的話,因為拓跋珪異乎尋常的反應,正顯示出他內心的震憾。
拓跋珪有點心疲力盡的柔聲道:「你們在帳外稍待片刻,我須靜心想想,方再傳你們進來說話。」
三人懷著重如千斤的心情,退出帳外去。
拓跋珪先低垂著頭,再仰臉時已是熱淚滿頰。
鐵盒內放的是他親弟拓跋瓢的首級,經防腐藥熏制過的臉容向上,如仍在生,睜而不閉的眼睛殘留著死前的驚惶、屈辱和憤恨。
奪得平城後,拓跋瓢奉他之命到滎陽去,監察燕軍的動靜,想不到竟被慕容垂擒殺。慕容垂送還他的人頭,不但要向他示威,還要對他宣明誰才是第一把手。
慕容垂啊!
終有一天我拓跋珪要你千倍萬倍償還此殺弟之仇。
小詩道:「我現在真的放心了,小姐的情況一天比天一天好哩!」
紀千千安坐椅內。直到此刻,一切都瞞著小詩,沒有告訴她燕飛曾經來過,也沒有讓她曉得邊荒集二失陷的事。
微笑道:「你今天的精神也不錯。要不要到城外各處走走呢?整天留在院子裡,悶也要把人悶壞。」
小詩吃驚道:「小姐!」
紀千千胸有成竹的道:「只要我提出要求,慕容垂怎也會給我辦到,否則只顯示他的無能,不能控制局面。頂多讓他陪我們一道出遊!」
小詩清楚她的性格,想到便會去做,她說什麼都難改變紀千千,只好惶恐地點頭。她最怕慕容垂斷然拒絕,令紀千千不開心。
「小姐!」
紀千千和小詩交換個眼色後,道:「大娘請進來!」
在門外喚她的正是風娘,如非燕飛指出她的真正身份,紀千千隻會以為她是個盡責的管家婦,由此可見她是如何深藏不露,武功如何深不可測。
風娘確是慕容垂一著厲害棋子,由她貼身侍候她們主婢,使她熟悉她們主婢的起居生活,任何異常的情況均可令風娘生出警覺。而她超凡的輕功,更大添拯救她們主婢行動的難和風險。
風娘神色平靜地走進內堂,來到她們身前,投往紀千千的目光現出一閃即逝的憐惜神情,旋又斂去。一臉悅色的道:「皇上請我為他傳話,請千千小姐收拾簡單的行囊,明天我們將有遠行。」
紀千千心中一顫,問道:「皇上要我們隨他到哪裡去呢?」
風娘垂首似不願被紀千千看到她的神色,輕輕答道:「這方面千千小姐須親自問皇上,我們作下人的,只敢按皇上指示辦事。」
小詩皺眉道:「小姐的隨身箱子怎辦呢?」
風娘答道:「三十個箱子會隨後運來。只因騾車慢馬兒快,所以皇上請千千小姐只帶備隨身的替換衣物和用品!小詩姐請放心。」
紀千千心中翻起千層巨浪,終於曉得慕容垂是要帶她們隨軍出征。
慕容垂究竟要攻打哪一方呢?
離百天築基功成仍有一段很長的日子,縱然她現在肯冒險以傳心術警告燕飛,燕飛也不肯接收她的信息。
自聞得邊荒集二失陷的噩訊,她感到自己又處於作戰的狀態裡。
現在她唯一可以做的事,是竭盡才智去掌握慕容垂的實力,他的性格和作風、兵法戰略上的部署,好在將來能作燕飛最神奇的探子。
機會終於來了。
希望在築基功行至圓滿前,慕容垂尚未打垮拓跋珪和荒人的聯軍!
燕飛步入屋內,立即暗歎一口氣,曉得好好睡一覺的願望落空。
二丈見方的小茅屋空蕩蕩的,在中間擺放了張木桌和幾張*,四周置有七、張供人睡覺的地席,聊備一張絕難御寒的被鋪,由此便可知荒人物資的短缺。
令燕飛頭痛的當然不是佈置或設備的問題,而是一臉興奮神色據桌獨坐的高彥,擺明在此恭候大駕。想想龐義的吐苦水,燕飛便曉得煩惱來了。
頹然在高彥面前坐下,道:「還有什麼好說的?」
高彥不悅道:「你曉得我想說什麼嗎?」
燕飛笑道:「噢!原來你已談夠了小白雁,除她外還有什麼呢?燕某人洗耳恭聽。」
高彥先現出尷尬神色,旋又換上笑臉,拍桌道:「小子真*明。哈!你是旁聽者清,說得出她心裡有我,當然有一定的道理,我只想知道你憑她哪幾句話得出這樣的結論?」
燕飛皺眉苦思好半響,道:「我說過這樣一句話嗎?好像是你自己說的!」
高彥道:「誰說的並沒有問題,最重要是你老哥應和同意。說罷!你很少同意我猜到的分析,為何獨同意我這句話。」
燕飛不知該好氣還是好笑,又不願傷他的心,破壞他的興致。隨口道:「你不喜歡的娘兒,你會隨便親她的臉嗎?」
不由想起在滎陽與紀千千被窩內的熱吻,心中湧起難以言宣,既心傷又迷醉的感慨滋味。
高彥愕然道:「如有便宜可佔,對方又千肯萬肯,或不是太討厭的,只要是娘兒,我都不會介意的。」
燕飛被勾起心事,心中不由強烈地惦掛紀千千,差點立即設法在心靈的空間內搜尋她的蹤影,又不得硬把念頭壓下去。
苦笑道:「你倒很清醒,你清楚自己那副見到娘兒便飢不擇食的德性。唉!我沒什麼話可以安慰你了,可以說的是男和女是不同的,沒有點好感,絕不會讓你揉她的小肚子,更不會在有選擇的情況下,在你的臭臉留下胭脂唇痕。」
高彥拍桌喜叫道:「說得好!哈!女和男是不同的,不但准我揉她的肚子還贈上香吻,這不是愛的表現是什麼呢?燕小子真有你的,給千千訓練過後確是脫胎換骨,句句金石良言。」
燕飛心中填滿紀千千,心忖自己絕不能敗於孫恩之手,想到這裡,倏地出了一身冷汗。
高彥發覺有異,道:「有什麼問題?難道揉肚獻吻還不算數嗎?你的臉色為何變得這麼難看?」
燕飛此時心中想的卻是自己如仍這般看重勝敗得失,對上孫恩這麼一位超然於一切的道家大宗帥,肯定必敗無疑。
只有將生死成敗全拋開,就像那趟與竺法慶一戰,自己方有一拚之力。
紀千千的愛予他奮戰到底的決心,同時也是他的破綻和弱點。
他是否可如早先想出來的辦法,把對紀千千的愛全轉作戰鬥的力量呢?
高彥道:「你聽到我說的話嗎?」
燕飛定神打量他,心中靈台澄明清澈,一臉若有所思。
高彥瞪大眼睛瞧他,道:「你想到什麼呢?」
燕飛淡淡道:「我想到孫恩!嚴格點說,是我感應到孫恩。」
高彥大吃一驚,左顧右盼的色變道:「不要唬我!你不想聽我說小白雁,可以坦白點表明心意,不用拿這可怕的傢伙來嚇老子。」
燕飛道:「不用害怕,他該至少在百里之外。」
就在他心中凝聚對紀千千深愛的一刻,他感到一切都無關重要。不論想拆散他和紀千千的力量是如何龐大,可是只要他們永遠深愛著對方,此志不渝,其它的再不重要,包括生離死別在內。
正是在這種動人的心境下,他的心靈像潮水湧過大地般朝四面方延展,也感應到孫恩,孫恩亦感應到他。
聯繫旋即斷去,是孫恩故意封閉起心靈,不讓燕飛接觸到他擁有龐大力量的精神。
高彥瞠目結舌的道:「你在弄什麼鬼?」
孫恩為何故意中斷他們的接觸呢?
燕飛再次暗冒冷汗,想到孫恩可能採取的一種策略。
以孫恩的神通廣大,他們在新娘河聚義,密謀反攻邊荒集的情況當瞞不過他。如他孤身而來,力圖破壞,以他的武功,後果實不堪想像,更會擾亂自己的心神,使他陷於完全的被動。
高彥催道:「說話呵!」
唯一應付孫恩的方法,是先一步截著他,與他在新娘河之外某處決一生死。
可是如何能截擊神出鬼沒的孫恩呢?
卓狂生此時脅下夾著一個卷軸走進來。大喜道:「今次有福了,可以一連串聽到兩個精彩的故事。」
毫不客氣在燕飛旁坐下,把卷軸拉開少許,露出沒寫過的空白處,取出紙筆墨,放在桌面。笑道:「燕飛怒斬假彌勒,小白雁之戀,兩大邊荒傳奇,誰先說?」
高彥失聲道:「邊荒集仍在敵人手上,你敢來打我與小白雁的主意,出賣我們的故事賺大錢,休想我會答應。」
卓狂生斜眼睨著他,道:「你這小子真沒有長進,我卓狂生看得起你,是你祖宗的榮耀。邊荒集的光榮終有一天過去,人也會死,什麼都會煙消雲散,但只有邊荒的歷史會因我卓狂生動人的史筆,千秋百世的流傳下去。你這沒有腦袋的小子試想想!在一千年二千年之後,在街頭巷尾,大批的民眾圍著說書先生聽你這小子愛得糊塗、愛得不顧一切的美麗故事,是多麼動人的一回事。對嗎?小子!就由你先說出來。你初見小白雁時是怎樣一番情景,心兒有沒有忐忑狂跳。」
高彥為之語塞,抓頭道:「這麼荒誕的話,由你口中說出來,卻像有點道理似的。不過仍很有問題,我仍在努力追求小白雁的關鍵時刻,如光復邊荒集後,你每天都拿我和她的事來說三道四的,一個不好傳進她耳裡去,天曉得她是欣賞還是大發嬌嗔。這個險恕老子不奉陪了。」
卓狂生笑道:「這個容易嘛!我現在是在儲蓄老本,目的是完成一部說書人的天書。你的故事遲點賣又如何?待彥少你和小白雁米已成炊之時才面世,可以放心哩!說罷!勿要痛失名傳千古的千載良機。」
燕飛截入道:「聽說你在附近發現敵人探子的蹤影,你負責這方面的嗎?」
卓狂生道:「鬼才有空四處去找敵人的探子!不用找也曉得有敵探在周圍活動。我是要製成一幅新娘河的地勢圖,才到處踩踩看。哈!我的腦袋不差!除了說書說得動聽,還有圖書輔助,多收點錢仍有人在外面排著隊進來。」
燕飛道:「有沒有這一帶的地勢圖,我當然不是只指新娘河一帶。」
卓狂生欣然道:「你是第一個懂得欣賞我繪製地圖的人,算你識貨。」
從大卷圖軸裡抽一張出來,攤在桌上,竟是由壽陽直至淮陰百多里內的地理圖,標示出每座城縣的位置,山川形勢,清楚分明。
燕飛凝神細看,忽然站起來,道:「我要走了。」
兩人為之愕然以對。
燕飛拍拍背上的蝶戀花,悠然自若的道:「劉裕回來後,問他便可知我到了哪裡去,希望能及時趕回來與你們並肩對付敵人!」
直至燕飛消失門外,卓狂生和高彥仍是對望著,不明白發生了什麼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