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容垂和心腹大臣高弼立馬穎水西岸高丘,監視車隊朝著被他們稱之為「邊荒北站」,由黃河幫築建的木寨進發。百度"吾愛+"
他們的行軍路線盡量東靠穎水,如此敵人若要偷襲,只能從西面來攻,遠較敵人可從任何方向攻來容易應付多了。
今次護送紀千千的兵員達七千之眾,清一式是騎兵,分前中後和左翼衛四軍,更先一步在沿岸高地設置哨衛,不論進攻退守,均靈活如臂指使。只要對方一意爭奪紀千千,慕容垂有把握將敵人一網打盡,除去邊荒集的心腹大患。等到其它區外勢力欲插手邊荒集之時,邊荒集已搖身變成一座能防攻防洪的堅固城池,由他們和天師道共同監管。
建城牆對荒人來說是天條禁忌,他和孫恩當然不會尊重任何邊荒集的慣例。
際此戰爭的年代,人口是最重要的資產,慕容垂本計劃從邊荒集擄走大批年青婦女,可惜集內婦孺早先一步撤往幽谷。小谷被攻陷時對方四散逃往邊荒,令他計劃落空。
不過計劃成功與否再不重要,因為眼下其中一輛馬車,載的是最令他心動的絕世美人兒,不論才智美貌,均使他迷醉顛倒,征服她是人生最大的樂趣之一,不亞於統一天下的偉大功業。
甚麼是愛情?恐怕沒有人能有確切和不受質疑的答案。慕容垂只曉得紀千千予他的感覺是神奇的,沒有任何東西可以代替。猶如一抹陽光破雲射進暗無天日的灰黯天地去,又或似一股暖流注進冰寒的汪洋。一切都不同了。
紀千千令他體驗到從沒有試過的波動情緒,把他帶進一個全新的世界。
他雖曾在生命的不同階段擁有不同的美女,可是紀千千卻令他嘗到初戀的滋味。
慕容垂啞然失笑。
高弼訝道:「大王因何事如此開懷?」
慕容垂飲然道:「我在感歎世事之難以煩料,出人意表。」
高弼更摸不著頭鐘,道:「大王為何有此感歎呢?」
慕容垂目光掃視穎水對岸,輕鬆的道:「當日任遙帶徐道覆來找我,商議合作征服邊荒集的行動,於一次喝酒聊天的情況下,提起紀千千。」
高弼恍然,原來當自己在想如何應付突襲的當兒,慕容垂卻滿腦子想著紀千千。不過連他高弼也不得不承認,當目睹過紀千千的絕代芳華,腦袋確很難容納其它事物。
慕容垂道:「徐道覆說紀千千乃南朝之寶,代表著中原文化藝術的驕人成就,且有沉魚落雁之容、傾國傾城的美態。他雖閱人千萬,卻沒有任何美女可與她媲美。」
高弼終於明白慕容垂之所以在攻打邊荒集前,已把紀千千視為戰利品,皆因在聽到徐道覆說這番話時,早便動心。
慕容垂歎道:「徐道覆提起紀千千,或許是酒後真情,也不無炫耀之意。不過他勢估不到紀千千竟會到邊荒集去,而令我生出爭奪之意。你說世事是否難以預料呢?」
接著雙目射出海樣深情,投往在疏林裡時現時隱,載著紀千千主婢的馬車,喟然歎道:「我慕容垂縱橫天下,卻從沒有想過愛情可以在焚城燎原的激烈戰火裡發生,現在忽然嘗到其中滋味,上天待我確不薄。」
高弼無言以對。
慕容垂懷疑的道:「你在想什麼?」
高弼心中正在想慕容垂對一個仇恨他的美女動情,且「善待」投降的荒人,不像以往慣常的每攻佔一地,必盡情掠奪牲口、壯丁、女子而去,也不知究竟是吉是凶。他當然不敢說出來,於是胡亂找個話題道:「我在擔心鐵士心和宗政良守不住邊荒集,更憂慮和天師道的合作。」
慕容垂從容道:「紀千千是邊荒集的靈魂,我們把她帶走,荒人只是沒有靈魂的野鬼,不足成事。」
高弼道:「假設他們看破這是個陷阱,不來劫奪紀千千,邊荒集將永無寧日。」
慕容垂道:「他們一定會來的,若紀千千被我們帶返泅水北岸,荒人將永不能抬起頭來做人。我的看法絕不會錯。」
稍頓續道:「我對士心更有十足的信心,他不單武技高強,且謀略過人,辦事謹慎。我留他在邊荒集,更另有用意,是要他掌握南方的造船技術。當他成功建立起強大的戰船隊,北方應已落入我手內。那時南征的條件將告完備,統一南北,會是屈指可數之期。」
高弼吁出一口氣,放下心來。
邊荒集已落入他們手上,天下還有能與慕容垂對抗的人嗎?
劉裕悄悄回到居所,心中仍像燒著了炭坑般的雀躍興奮。
他把高彥給他的小背囊拿出來放在几上,厚背刀擱到一旁,想起適才把王淡真摟個結實的動人感覺,一股熱血直衝腦門,渾身發麻。這是從未試過的感受,若這便是愛情,他願作任何犧牲去換取。
一切來得如此突然,在幾日內他經歷了人生最低潮失意的時刻,可是現在所有付出均得到了回報。
偕美逃離廣陵的工具全在囊內,沒有人可以阻止他,更有信心憑他的本領,即使北府兵盡出,也永遠尋他們不著。
他會帶王淡真逃往海外,找一處沒有人認識他們的地方,與心愛的人男耕女織,生幾個白白胖胖的兒子,再不願曉得此外的任何事。甚麼爭霸天下,便管他的娘。
他的動作逐漸慢下來,取出索鉤後,停了下來。
「唉!」
自己真能放開邊荒集兄弟們的血仇,袖手不理嗎?
他想理會又如何呢?
謝玄再不視他為繼承人,北府兵高層諸將大多在妒忌他,建康高門又因紀千千的事仇恨他。即使曼妙每天在司馬曜耳邊為他說好話,他仍只是北府兵內地位低微的小將領,可以有甚麼作為呢?
更重要是他絕不肯讓王淡真失望,不可讓她落進別的男人手裡去。
她向自己作出毫無保留的奉獻,她以後的快樂和幸福,全操於自己手上。
能令自己最心愛的女人幸福,是男兒偉大的成就。
自已向她作出的承諾,是男子漢大丈夫至死不渝的承諾。他願意犧牲一切以實現承諾。
紀千千嬌軀一顫,容色轉白。
剛坐到她身邊來的小詩吃驚道:「小姐!你感到不適嗎?」
紀千千探手抓著小詩肩頭,柔聲道:「燕飛又在召喚我,說他遇上高彥。」
小詩劇震道:「高公子?」
紀千千閉上眼睛,好一會方張開來,秀眸閃閃發亮,難以置信的道:「燕飛確是個人間的奇跡。他似是從人家心靈的至深處與我喁喁私語,是那麼的神奇!就像古代神話志怪裡的傳心術,以心傳心,不受任何限制。」
小詩本在擔心紀千千的精神出了亂子,卻被一句「高彥」吸引了精神,急問道:「高公子真的仍然生還嗎?」
紀千千朝她瞧來,甜甜地笑道:「詩詩開始相信我不是在發瘋呢!對嗎?」
小詩不好意思的道:「小姐啊……」
紀千千目光投往窗外,喜孜孜的道:「只要燕飛沒有死,不論我面對的是何種情況,生命已是完美無缺。告訴你!我有信心燕飛可於渡泗前把我們從慕容垂的魔掌襄救出去。沒有人能擋著他,因為他再不是個凡人,而是大地遊仙式的絕世高手,他的成就將會超越當世所有高手。終有一天你會曉得我的感覺沒有失誤,不信的話就大家走著瞧。」
詩詩心頭一陣激動,雖然她對紀千千與燕飛心有靈犀之說半信半疑,但紀千千忽然回復生機,整個人像正不斷發光發熱的模樣兒,正顯示紀千千因燕飛而死去的心復活過來了。
紀千千舉袖為她拭淚,責道:「傻瓜!為什麼哭呢?我才是擔心得要死,因為曉得你最沒有膽子,真怕你給嚇出病來。現在不用擔心哩!燕飛來了!」
小詩泣道:「若小姐你真的出了問題,我確會給嚇壞的。」
紀千千心痛的道:「只是為了你,我不會容許自己出問題。不要小覷小姐,我有很堅強的意志:永遠不會向敵人屈服。」
小詩忍著熱淚,顫聲道:「若小姐要自盡,詩詩願意陪伴你。」
紀千千瞪大美目看她,失聲道:「你仍以為我是思念燕飛成疾嗎?」
小詩淚流滿臉,淒然搖頭,又點點頭。
紀千千沒好氣的道:「還記得我起的那課名為迴環的六壬課嗎?生機終於迴環重現哩!噢!」
紀千千現出凝神傾聽的神色,嚇得小詩收止哭泣,怕驚擾了她。
馬車繼續沿穎水北上,馬車四周的戰士高舉火把,映照著飽受戰火摧殘的邊荒,分外有種荒寒淒清的感覺。
紀千千閉上美目,嬌軀抖震。
小詩嚇得手忙腳亂,正不知如何是好之際,俏臉血色褪盡的紀千千向她傾倒過來,小詩駭然摟抱著她。
紀千千在她耳邊以微僅可聞的聲音道:「與燕郎的心靈傳信極耗心力,我再沒法持續下去。剛才我把我們現在的處境傳送過去,希望他可以接收到!」
燕飛雙掌離開高彥背心,道:「感覺如何?」
高彥舒展筋骨,咋舌道:「嘩!你愈來愈厲害哩!真氣像一重又一重浪的湧過來,令我新傷舊患同時消除,現在我連老虎也可以赤手力搏。」
燕飛暗鬆一口氣,高彥適才被黃河幫的巡兵追殺,幸好他及時從敵人的又口下把他救起,逃到這襄為他療傷。
道:「早警告過你,給頭小白雁差點害死?」
高彥皺眉道:「你在胡說甚麼?小清雅怎會害我?我死撐著回來正是要找她,豈知邊荒集竟然失陷了。我從穎水秘道潛返集內,豈知寸步難行。邊荒集的兄弟姊妹像囚犯般被看管著。我千辛萬苦才與龐義見上一面,他卻不肯隨我逃走。說甚麼逃一個敵人便會找十個人來問吊,嚇得人人你看管我,我監視你,誰都不敢逃走。」
燕飛皺眉道:「龐義沒告訴你郝長亨是大壞蛋嗎?」
高彥信心十足的道:「郝長亨是怎樣的人我不管,總言之小白雁是不會害我的,我還著她自行逃命。知她已安然返回邊荒集,我不知多麼高興。」
又舉起擱在一旁的小背囊,道:「全靠這寶囊和護體戰甲,救回我一條小命。那個偷襲者真卑鄙,偷偷在樹林裡鑽出來,我連人影都看不到就給他在後面轟了一掌。幸好小白雁為救愛郎我死纏著他,使他沒法再補一掌,否則我定會一命嗚呼。」
燕飛無暇和他在誰偷襲他一事上糾纏,道:「你剛才想到哪裡去呢?」
高彥道:「龐義告訴我邊荒集失陷的那晚,千千以自己的性命作威脅,迫老屠,老卓等人率領主力精銳軍,憑火牛陣突圍逃生,自己則留下牽制敵人。我現在正是要去找他們。穎水秘道仍未被敵人識破,我們可以從從容容從秘道潛回邊荒集,來個裡應外合,收復邊荒集。」
燕飛訝道:「屠奉三和慕容戰不是要死守小谷嗎?」
高彥道:「小谷在第二晚被徐道覆那傢伙攻陷了,屠奉三和慕容戰確是了得,衝破敵人封鎖,返回邊荒集與大家共存亡。如非慕容垂抽乾穎水,一萬大軍從對岸跨過穎水來攻,邊荒集仍可捱得住。」
燕飛可以想像當時戰況的慘烈,血流成河的場面浮現腦際,再問道:「宋孟齊和陰奇有否回來呢?」
高彥道:「聽說他們一直以戰船在河道與黃河幫的水師纏戰,邊荒集失餡後再沒有他們的消息,應是凶多吉少。」
燕飛暗歎一口氣道:「你設法找老屠他們,告訴他們慕容垂押千千主婢北上是一個對付他們的陷阱,著他們沉住氣勿要冒險,我會設法拯救她們。」
高彥臉上現出古怪之極的神色,道:「我剛想告訴你這件事,你怎會知道得比我還清楚。你不是剛睡醒過來嗎?除千千外,人人都認為你被孫恩幹掉了。據龐義說,孫恩在失陷那晚現身邊荒集,還孤身闖入邊荒集大開殺戒。唉!他的武功確是人力難以抵擋的,我們高手盡出,仍被他幹掉幾個,夏侯亭和顏闖當場戰死,費二撇也被重創,孫恩卻從容離去。老屠指孫恩可能在殺你時為你所傷,否則會有更多人送命。」
燕飛強壓下心中悲痛,沉聲道:「我無暇解釋因何會知道千千的情況,現在當務之急是救回千千和詩詩。你依我所說的去做!救回她們後,我會和她們到小谷外等待你們。」
兩人從地上彈起來,在滿天星斗下,長風徐徐吹至,令人精神一振。
高彥目不轉睛地打量他,閃著驚異的神色,道:「你整個人的神氣都不同了,不是二酣睡後,終於變成神仙?」
燕飛沒好氣道:「去你的!我仍然是好人一個,和以前沒有分別。」
高彥興奮的道:「只要你沒有死,我們並沒有輸掉這場仗。你要小心點,慕容垂的槍法就算比不上孫恩,也所差無幾。」
燕飛微笑道:「成也穎水,敗也穎水,這是孫恩說的。我要慕容垂根本沒有攔截我們的機會。」
高彥拍拍他肩頭,喜道:「孫恩都弄不死你,我還有什麼好擔心的。只要你能救回她們,這場仗我們等若贏了一半。我與龐義約定通信的手法,找到老屠他們後,我會回邊荒集報喜。哈!我去哩!」
看著高彥沒入西面林野,燕飛心中湧起萬丈豪情。
高彥說得對,這場邊荒集之戰仍是勝負未分,關鍵在能否把千千和詩詩救回來。
他已從紀千千處弄清楚她們主婢的處境,且擬定整個拯救行動。
天下再沒有人能阻止他的行動,即使慕容垂和他的千軍萬馬也沒法辦得到。